奇怪。
崔琢靠在横栏边,抱着手,眼中透露出些许疑惑。
顺着她的视线向内,是端坐在书案前的袁慎,垂眸执笔,在处理着什么卷宗。
他这几天有点奇怪。
崔琢起初以为,他是因为那天爽约的事情不开心。
她先是专门解释了一遍情况,又诚恳的道歉,最后还对着他弹了两遍凤求凰。
发挥良好,感情充沛,如闻仙乐,余音绕梁。
结果人家不咸不淡的夸了两句,就没反应了。
崔琢,崔琢开始进一步反思。
她思来想去,翻来覆去,彻夜难眠,发现实在没有其他的事情了……
俗话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城阳侯府那边的寿辰也还有几日,崔琢把事情安排下去,自己干脆整天跟在他边上。
她靠着栏杆鼓励自己,陪伴是最好的告白。
*
她在熬鹰吗。
袁慎手底下写着文书,心里又好气又好笑。
那日崔琢迟迟未到,他坐不住,干脆自己出去看看情况。
大雨滂沱,车轮滚过石板路上的积水,发出些与往日不同的声响。
到了正街,最先看到把守着的卫兵。
袁慎撑起伞下车,这是黑甲卫,凌不疑又在搞什么……
然后便远远看到了中央的两人。
他其实没有什么吃醋生气。
毕竟两个人一跪一蹲,还隔了两步远,简直像什么求神仪式。
毕竟崔琢自己把着大伞,连给另一个人偏半分挡雨的意思都没有,无情到有点不礼貌。
何况他又不是什么不讲道理,不分青红皂白就吃醋生气的人。
笔尖微微停顿。
只是,只是突然明白了,那种感觉到底从何而来。
他曾经为此患得患失,以为是对方的情意不够深,不够真。
可后来他发现爱是真的。
因为言语,行动,和对方的眼睛,做不了假。
而在大雨中,在又变得空旷平静的街道上,他一下子明悟了缘由。
爱是真的,但是这份爱,在她的全部中,占有的比重,非常有限。
一个相当耀眼的人,也意味着她需要的东西非常多,她的在意的东西也非常多。
家族未来的崛起,白羽军上下几万人的身家性命,她的那些盟友附庸,何家,万家,程家等等,还有太子,还有联系缓慢加深的楼家……
具体到人就更多了,代表性的有程少商,何昭君,王姈……还有一直阴魂不散的凌不疑。
这些都归类于外吧,在内,还有她自己。
她的目标理想追求,愿意为此花数年不惜赌上性命的。
就像有些人称颂的那样,神仙一样的人物。
崔琢永远能有条不紊的处理这些人,这些事,然后让一切按着她希望的方向发展。
偶尔停下来,有了闲暇空隙,她会凑到自己边上,可恨又可爱,亲近又疏离。
停顿泛出了墨痕,从一个点,不断加深扩大。
袁慎回过神,面上没什么波动,自然的将它卷起,收到一边。
他需要好好想想。
*
“阿麟,你觉得该如何啊?
文帝转头问道。
几个大臣也侧目,发现这崔将军……竟然在愣神。
“阿麟?阿麟?”
文帝抬手给她拍醒,“回神了?,真是难得,你还有在议事时跑神的时候”
崔琢悠悠坐正,假装从未开小差,
“臣都听明白了。交趾郡郡守苏定,欺压百姓,贪婪残暴,此次更是处事荒唐,害死了无辜之人。
那人的夫人趁机煽动族人,发生暴乱,结果苏定弃城而逃,竟让暴民轻轻松松占据了三座城池。”
文帝一噎,总结的还真没什么问题,“那你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坐着看。
崔琢没怎么犹豫,“苏定及其他相关官吏,就地关押,事后押送回京,按律处罚。
让刺史派人也好,动兵也好,赶快把动乱平了。当地多异族土人,态度不够强硬又反应慢的话,他们会抓住机会,大肆联合,到时候就更麻烦些了。”
文帝深以为然,交州刺史部设在交趾郡,就是为了管控震慑交趾及其南的九真日南二郡。
当地汉人少而土着多,各部族首领掌控力很强,因此这些年一直重在教化恩泽,只是还是压不住他们的异心。
生乱的那一对姐妹,正是一部族首领的女儿,动作迅速,声势浩大,怕是早等这样一个契机,可惜那苏定心盲眼瞎,蠢钝如猪,没有早做防范,还贪生怕死。
不过此事的紧要程度,还不如先前的寿春呢。
不同在于寿春离得近,山清水秀,而交趾又远又僻,湿热多蛇虫,因此没什么人想去。
文帝做完安排,又令注意着情况变化,随后挥手,让几个大臣退下。
崔琢起了一半身,又被他眼神示意着坐下。
这是要唠唠私事啊。
*
果不其然,人一走完,文帝立马开口,
“子晟情况如何啊,霍夫人已经仙逝五六日了,他还是在别院守着吗?”
崔琢心中无奈。
她真不觉得这有什么好操心的,明日就是城阳侯大寿,凌不疑说不定在抓紧时间磨刀呢……
不过还是得安慰两句。
“陛下放心,我叔父也在那呢,他们两个人还能做伴,一起说个话吃个饭什么的”
“啧”
文帝无语,“崔阿猿在那有什么用,他们两个一起不吃不喝抱头痛哭嘛!
别人不方便去打扰,你就多去看看,逝者已逝,活人不能也垮了呀”
崔琢老实应下,“是是是,陛下说的有理,臣现在就出宫去别院”
“你回来”
文帝又把她叫住,“朕还没说你呢,这两天怎么回事,日日上廷尉府当值啊,朕干脆再给你挂个职算了”
崔琢低头,表示诚恳的认错态度。
文帝叹了口气,和她讲道理,“有什么矛盾,私下好好解决嘛,你成天追着人家跑,这不是让外人看笑话。”
“私下解决?”
崔琢眨巴眨巴眼睛,“陛下是指,当年半夜三更爬越妃娘娘家的墙头”
“胡说八道!”
文帝一下子大声止住她,随后又压下声音,“哪个告诉你的,这都是一派胡言,不能相信,朕什么时候干过这种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