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日头老高,晒得人脑门儿都冒油。
庄超英蹬着二八大杠,叮铃咣啷地回来了。
车把上挂着几根蔫了吧唧的青菜,车筐里还有几块豆腐,也不知道是不是挤压的,都碎成渣渣了。
“爸,你可算回来了,我肚子都快饿扁了。”
庄筱婷一见庄超英进门,立马迎了上去,嘴巴噘得老高,都能挂油瓶了。
庄超英停好车,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笑呵呵地说:
“哎呦,我的乖女儿,饿坏了吧?爸这就给你们做好吃的。”
黄景行也凑了过来,看着那几块碎豆腐,心里直犯嘀咕:
这玩意儿能做出啥好吃的?
“爸,我来帮你吧。”
黄景行嘴上说着帮忙,心里却在盘算着怎么偷懒。
前世,他那也是个下过厨房的人,一手厨艺还算拿得出手。
可现在这年头,啥啥都缺,调料都没几样,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啊。
“好,景行真懂事。”
庄超英乐得合不拢嘴,把青菜递给黄景行,让他去洗菜。
黄景行接过青菜,走到小院的水龙头边,拧开开关。
一股带着铁锈味的自来水哗啦啦地流了出来。
他捏着鼻子,把青菜一片一片地洗干净。
心里默默吐槽:这水质,简直了,洗完菜都感觉自带一股重金属味儿。
庄筱婷则乖巧地帮着择菜,小手麻利地把菜叶上的黄叶子摘掉。
厨房里,庄超英叮叮当当地忙活着。
他切菜的动作笨拙,甚至还切到手,疼得龇牙咧嘴。
黄景行看得直摇头,这刀工,简直是灾难级别的。
他忍不住插嘴道:“爸,你歇着吧,我来切菜。”
庄超英一听,愣了一下,随即摆摆手说:
“不用不用,你还是个孩子,哪会切菜?别伤着手了。”
黄景行撇撇嘴,心想:您老不知道孤儿院长大的孩子都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吗?
不过,他也没再坚持,毕竟现在这身体才十几岁,说多了反而惹人怀疑。
他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开始在一旁指点江山。
“爸,你切菜的姿势不对,应该这样……”
“爸,你放盐太多了,少放点……”
“爸,你这油都冒烟了,赶紧关火……”
庄超英被他指挥得晕头转向,手忙脚乱,差点把锅都给掀了。
“哎呀,景行,你别说了,再说我都要糊涂了。”
庄超英无奈地求饶。
黄景行这才闭上嘴,心里暗爽:
让你逞能,这下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好不容易,一顿简单的午饭总算是做好了。
一盘炒青菜,一盘碎豆腐,还有一锅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稀饭。
“吃饭了,吃饭了。”
庄超英招呼着三个孩子,还有父母不在家,理所应当蹭饭的林栋哲。
黄景行看着桌上的饭菜,食欲全无。
这卖相,简直惨不忍睹。
他扒拉了两口稀饭,嚼着几根青菜,感觉味同嚼蜡。
“爸,这豆腐咋碎成这样了?”
庄筱婷夹起一块碎豆腐,疑惑地问。
“哦,那个,不小心挤压的,没事,不影响味道。”
庄超英尴尬地解释。
庄图南一直闷不吭声地吃饭,脸色有些凝重。
等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他才放下碗筷,开口说道:
“爸,姑姑今天上午来过了。”
“哦?她来干啥?”
庄超英一愣,随口问道。
话刚落下,又想起了什么,又道:
“肯定是因为鹏飞那孩子的事儿……唉。”
“等下你们去跟阿公阿婆说一声,就说家里现在实在是住不下了。”
黄景行一听,心里就明白了。
这是让自己当挡箭牌啊!
他暗自吐槽:爸,您这招“金蝉脱壳”玩得挺溜啊!
他第一次阿公阿婆家,不应该是您亲自带着去吗?
现在倒好,直接把我们几个小的推出去当炮灰。
黄景行心里虽然不爽,但也没说啥。
毕竟现在他还是个“孩子”,胳膊拧不过大腿。
庄图南倒是没啥意见,他早就习惯了这种事情。
庄筱婷虽然不愿去阿公阿婆家,但也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况且,现在她有了黄景行这个和她并肩作战的弟弟。
林栋哲这小子倒是没心没肺,乐呵呵地说道:
“去就去呗,就当是去蹭吃蹭喝就行。”
黄景行给了他一个白眼:“你倒是心大。”
庄超英见孩子们没啥意见,也松了一口气。
“那行,你们快去快回,我还要去学校一趟,给景行办入学手续。”
说完,他就起身收拾碗筷,准备出门了。
黄景行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心里暗自叹气。
这当爹的,也太不靠谱了。
不过,吐槽归吐槽,该干的事儿还得干。
黄景行、庄图南和庄筱婷带着东西一起出了门。
至于林栋哲,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三人决定坐公交车去。
毕竟家里只剩一辆自行车,而且骑车过去得要一个多小时,更别说剩的那个人还得跑步了。
黄景行暗自琢磨着,等会儿该怎么跟爷爷奶奶说。
这可是个技术活,说轻了不行,说重了也不行。
得把握好分寸,既不能让爷爷奶奶生气,又得让他们打消让向鹏飞住进来的念头。
黄景行揉了揉太阳穴,感觉脑细胞都快不够用了。
这年头,当个孩子也不容易啊!
……
三人提着礼物,来到阿公阿婆家的小院门前。
庄筱婷轻轻推开院门,生锈的铁门发出“吱嘎”一声。
小院里,种着两棵光秃秃的石榴树,树下铺着一层灰扑扑的落叶。
庄桦林正蹲在地上洗衣服,脸上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着晶莹。
“姑姑。”庄筱婷甜甜地喊了一声。
庄桦林抬起头,扎着花头巾的脸上露出疲惫的笑容:
“哎,是小婷啊。”
她站起身,擦了擦手上的泡沫:
“今天怎么有空过来看阿公阿婆?”
黄景行暗自腹诽:是被老爸坑来当挡箭牌的好吗!
向鹏飞听到动静,从里屋探出头来。
少年消瘦的脸上还带着稚气,眼神中透着几分机灵。
“图南哥,筱婷!”他快步走了出来。
庄图南从背包里掏出一摞厚厚的笔记本。
“这是我整理的笔记,你可以参考着用。”他递给庄桦林。
庄桦林又递给了向鹏飞。
向鹏飞接过笔记本,翻了翻,眼睛一亮:
“图南哥,谢谢你!”
庄桦林连忙招呼几人进屋:“快进来坐,外面太阳大。”
屋里昏暗潮湿。
庄图南走在前面,大声问候:“爷爷奶奶好!”
庄启德坐在八仙桌旁抽着烟,烟雾缭绕中露出不悦的表情。
刘桂芳正在择菜,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
庄筱婷把麻饼放在桌上:“奶奶,这是妈妈让我们带来的。”
庄启德冷哼一声:“你妈倒是会做人情,就是不会当儿媳妇。”
黄景行听了这话,手指微微蜷缩,强忍着没说话。
这爷爷奶奶,看来不是善茬。
难怪外婆说妈妈在庄家受了不少委屈。
庄图南连忙转移话题:
“爷爷奶奶,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弟弟,黄景行。和筱婷是龙凤胎。”
“什么?”庄启德手里的烟差点掉在地上。
刘桂芳也猛地抬起头:“弟弟?龙凤胎?”
这件事,他俩还真不知道。
毕竟,黄玲怀孕时他俩没怎么关注,生产时,他俩也都没出现过。
后听说黄玲生了个女儿,更不待见。
庄启德皱着眉头:“怎么姓黄?”
刘桂芳一脸嫌弃:“不姓庄就不是庄家的人。”
黄景行耸耸肩:“我本来就是黄家人啊。”
这下刚好,不用在意这所谓的爷爷奶奶的情绪,落得轻松。
只是,他这话一出,屋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庄启德的脸色阴沉得能挤出水来。
刘桂芳手里的菜叶子“啪”地摔在地上。
“这…这…”庄桦林张着嘴,不知该说什么好。
向鹏飞站在一旁,尴尬得像个木头人。
庄筱婷赶紧扯了扯黄景行的衣角。
黄景行却不以为意,反而咧嘴一笑:
“爷爷奶奶,您们看我长得像不像我姐?”
庄启德的脸更黑了,烟灰掉在衣服上都没发觉。
刘桂芳撇撇嘴:“呵,你妈倒是能耐,生了个儿子也不让姓庄。”
黄景行捏了捏鼻子,心想这味儿太冲了。
庄图南赶紧打圆场:“爷爷奶奶,这是户口本上写着的。”
“户口本?”庄启德一拍桌子,“谁准你妈这么登记的?”
黄景行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爷爷果然是老顽固本固啊。
庄筱婷急得直跺脚,使劲瞪着黄景行。
向鹏飞悄悄退到了墙角,假装自己是一幅画。
庄桦林手足无措地站着,时不时擦擦额头的汗。
小院里的蝉鸣声清晰可闻,更衬托出屋内的尴尬气氛。
黄景行斜靠在门框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刘桂芳气得手发抖:
“你爸是干什么吃的?这么大的事也不跟我们商量!”
庄启德吧嗒吧嗒抽着烟,眼神阴郁得像暴风雨前的天空。
向鹏飞小心翼翼地问:“表弟,我们要不要出去透透气?”
黄景行心说:这小子倒是机灵,知道开溜。
可惜,没等他们开溜,刘桂芳就开始了新一轮的轰炸。
“你妈倒是有本事,生个儿子不跟我们说。”
“这么大的事瞒着我们,她安的什么心?”
“我看她就是故意气我们!”
黄景行有些无语,直言不讳:
“我妈要是早跟你们说了,还不得被你们念叨到地老天荒啊。”
庄筱婷急得直冒汗,恨不得把黄景行的嘴巴缝上。
庄图南站在那里,像个木头人一样一动不动。
庄桦林叹了口气,默默捡起地上的菜叶。
向鹏飞的眼神在几个人之间来回飘忽,像个看戏的。
刘桂芳越说越气:“这就是她的不是了!”
庄启德把烟头摁在烟灰缸里:“早就说过她这个儿媳妇不行。”
黄景行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了。
他站直身子,咧嘴一笑:
“爷爷奶奶,您们说够了没?”
他这一笑不要紧,屋里的气氛更僵了。
庄筱婷差点晕过去:完了完了,这个败家弟弟要搞事情了。
庄图南握紧了拳头,生怕黄景行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
向鹏飞眨巴着眼睛,像是在看一场即将上演的好戏。
庄桦林手里的菜叶子又掉在了地上。
刘桂芳瞪大眼睛:“你这孩子,怎么跟长辈说话呢?”
黄景行慢悠悠地说:“我就想问问,您们是有多闲啊?”
“我妈生儿子姓啥,关您们什么事?”
“您们是给我妈发工资了,还是给我爸出养育费了?”
这一连串的问题,直接把刘桂芳问懵了。
庄启德的脸涨得通红,手里的烟盒都捏变了形。
庄筱婷和庄图南面面相觑,不知该劝还是该跑。
向鹏飞捂着嘴,差点笑出声来。
庄桦林看看儿子,又看看外甥,一时不知该站哪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