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个小时,常荫敷的儿子拎着个兜子进来了:“一千大洋,您过目。”
华龙飞接过兜子打开纸封,白花花的大洋光明耀眼。常月桂和大巴豆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华龙飞伸手从皮箱里拿出一个小铁盒子,打开了取出一丸蜡封的药丸。
他把蜡封捏开,药丸放进一只碗里,再用姜汤研开,吹了吹交给华龙生。他来到常荫敷跟前一伸手在他两侧耳根点了两下,病人竟然自己张开了嘴!
华龙飞用羹匙一点一点给病人喂下去,然后又点了两下,病人的嘴闭上了。
华龙飞放下药碗对常荫敷的儿子说道:“在给他喂小半碗姜汤,暖暖身子。”
他随手拿起一块大洋:“大哥,小续命汤,今晚备药明早饭后给病人服用。”
常荫敷的儿子给父亲喂完了姜汤,坐到医案对面,看看那对大洋叹了一口气。
华龙飞:“嘿嘿,心疼啦?我告诉你,真材实料,精心配伍的回春再造丸,现在普天之下,只剩下三丸。其中两丸在美国我师父那里,这是留在中国的唯一一丸。你就是有钱到北京回春堂,买了也没用,那是假药材做的。哥们儿三年前就把他的方子破解了,逼着他们关张了!甭说别的,就是一味虎骨,我和我师父在奉天天一堂足足等了一个半月。”
常荫敷的儿子:“我的天,这么金贵呀?”
华龙飞:“你爹也算有缘,遇上我了,从不卖假药。知道那个指着回春再造丸发财的窦天章怎么样了?因为卖这种假药,让宣武警察局给枪崩了!放心吧,我们配制了一百丸,你爹是第九十八例患者,那九十七个都好了。”
正说着常荫敷的呜噜呜噜声越来越清楚,最后能清清楚楚说出,他饿了要吃打卤面。
华龙飞把大洋装进皮箱,叮嘱别忘了明早的小续命汤,然后抱起小侄子回房了。
黄柏芩和华龙飞把常荫敷弄到前院西厢房里住下才想起儿子被三儿抱到后院去了。这一晚上实在太神奇了,常荫敷吃了药不但能说话,还自己吃了一碗打卤面!
他们进东厢房的时候,华龙飞正哄着穿开裆裤的小侄子华凤鸣摆大洋玩儿呢。
黄柏芩叹道:“我儿子哪里见过这么多钱呐?看着都晃眼睛。”
华龙飞伸手拿起一块扔给她:“奖励你做姜汤的。”
然后又拿起五块摞起来:“这五块给我侄子做压腰钱,你俩不许乱花呀。”
小孩子两只小手乱划啦,大洋滚了一炕。小家伙哈哈大笑……
华龙飞:“小子,你今晚就躺在床上睡觉吧。再多一些这样的贪官,叔叔让你躺在银山上。哈哈哈哈……”
华龙生:“三儿,你不给爹两块?”
“给他干什么?他比你有钱。大嫂,你说让小侄儿今晚跟我睡行不行?”
黄柏芩:“跟你玩儿大洋?别臭显摆,赶紧收起来明天存上,留着娶媳妇儿。”
华龙飞:“什么媳妇儿值一千大洋啊?你还别说,真得放个妥当地方,将来办点正经事儿。得给孩子买点书。”
第二天一早,华龙飞拎着皮箱出门了。回来的时候,除了皮箱,还有两个包袱都给了黄柏芩了。黄柏芩当众打开,除了几本带插画的书,都是孩子的衣服帽子鞋子。
他自己去了西厢房查看病人了。
华子兴站起身:“老大,你坐堂。”说完也起身走了。
华龙云、大巴豆、常月桂此刻除了在心里羡慕嫉妒恨,谁也说不出话来。
小大夫野郎中华龙飞一丸药治好了常荫敷的中风不语,一时间在宽城传为奇谈。更令人惊掉下巴的是,那丸药就一丸,出奇的贵,一千大洋!
宽城横四街和东斜街交汇处是一个南不南、北不北,是个x型交叉的十字街。华兴堂坐落在西街,面朝正南,往东过两家买卖就是那个x型路口。路口斜对面东南方向本来是一家绸缎庄,不过绸缎庄的匾额果然摘了下去,新的买卖还没挂匾。
华龙飞的记忆里,七年前那家绸缎庄再往里就是青楼会芳堂。会芳堂里面接连有几家窑子、妓院、暗门子,老百姓管那里叫裤裆街。
上午九点多,裤裆街静悄悄的。华龙飞围着昔日的绸缎庄走了一圈,也没发现里面或周围有什么人。
他本打算穿过街道回华兴堂,裤裆街里面突然传出一声尖利的女人尖叫!
华龙飞转回身,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从会芳堂里跑出来,飞奔着往大街上跑。后面一个五十多岁弯腰掉牙的半大老头子,分明是窑子里的大茶壶带着两个打手追了出来。
前面的女人慌不择路,摔倒在路上。
那老头狂喊着:“抓住疯子,往死打!”
两个打手扑过去,拳打脚踢,一顿暴揍……
华龙飞也没多想,头脑一热就冲了过去。
“不准打人!”
两个打手停下来一看,街口走过来一个布鞋长衫,头戴礼帽的书生。
“哪儿冒出来的穷酸,跑这儿来装大爷。”
华龙飞:“把她放开!”
两个打手将那女人推给大茶壶,一左一右把华龙飞夹在中间。
“你他妈是哪个坑里的王八,跑这儿来装犊子?”
华龙飞:“哼哼,我只看见窑子里的王八出来咬人了。”
“你他妈还敢耍嘴皮子!”一个打手出手就是一拳。
华龙飞伸手抓住,一带一拉一扭,咔的一声。那个打手杀猪般嚎叫起来。
另一个打手稍一犹豫,华龙飞一回手,抓住他肩膀左手一拍,他也捂着肩膀嚎叫起来……
“你奶奶的,凭啥打人?”
大茶壶:“少爷,我们是会芳堂的。”
“你妈的,就是衙门公堂的也不可以随便打人。我看你老家伙就不是个好东西!”
大茶壶:“爷,爷,您手下留情。您有能耐,我可不想死。这个女人是会芳堂的姐儿,死期孩子!有疯病啊。犯了疯病就往外跑,跑了堂子就得打,哪家窑子不这样啊。”
大茶壶:“有疯病?窑姐儿是疯子那能赚钱么?放了算了,还打什么?”
那老头:“爷,您这话外行了不是?二十块白花花的大洋买的死期孩子,就这么跑了,买卖还不赔到姥姥家去呀?”
华龙飞低头看了看堆在地上披头散发的疯子妓女,虽然面色苍白,却是目光流转,气色明朗,面部每一块肌肉都呈现着活泼的韵味。
这就是一个正常人,绝非疯癫症状。
华龙飞:“哦,是这样啊。那就算了。”
大茶壶立刻放下脸来:“哎,别算了呀。你把我们人打成这样,能算了么?”
华龙飞:“嘿嘿,你个窑子里的王八大茶壶还想讹我?”
大茶壶:“行行行,我禁不住你打。咱们回头说话。都给我回去!”
华龙飞冷哼一声,迈步往回走。
大茶壶远远地看着,那个多事儿的书生竟然进了对面的华兴堂了。
华兴堂借着年假辞掉一多半人工,中院只剩下三个人。后院除了华龙生和华子兴在一起起火,华龙云华龙飞都另起炉灶了。
华龙飞这边依然是一日三餐,华龙生、华龙云那边是一天两顿。
黄昏时分,在前厅打理的华龙生又把华龙飞叫了过去,对面裤裆街里的会芳堂老鸨子玉蘑菇带着俩伙计求见。
华兴堂和宽城多数的老医药铺一样,窑子里人、要饭花子、吹鼓手是不能进入堂门的。
玉蘑菇带着那两个死去活来的打手跪在华兴堂医药厅外面。
一见书生打扮的华龙飞带着江翩儿来到前厅,立刻满脸堆笑:“是三少爷吧,小时候你还到我们那趟街疯闹呢。几年不见,出息得这么俊。”
华龙飞走出门来一抱拳:“敢问您是?”
“呵呵,您是贵人多忘事。我就是对面街口儿里会芳堂的堂主,花名玉蘑菇。就是大伙儿说的老鸨子。这俩不开眼的玩意儿冒犯了三少爷,我非好好罚他们!”
华龙飞又是一鞠躬:“华龙飞眼拙,劳姐姐大驾。您是为他们两个?”
玉蘑菇:“三少爷真会说话,听着都舒服。”
医药厅里,华子兴吃完了晚饭也带着孙子走了进来,一起向外张望。大家看得很不舒服,堂堂医家跟窑子老鸨子套什么近乎啊?
只听玉蘑菇还在喋喋不休:“这俩货疼得跟杀猪似的,叫唤一下午。我们请了俩大夫,都说是错环儿,可谁也端不上啊。没办法姐姐我只能舍出老脸求您来了。”
华龙飞也没看那俩打手:“青楼养的都是美女,你们怎么养个疯子啊?不怕影响声誉?”
玉蘑菇:“倒霉呗。当初被他表哥给骗啦。”
华龙飞:“姐姐,咱们做笔交易成么。你把那疯子转给我,我呢想拿她练练手,试验一种治疗癫狂的新药。治好了呢算咱们积德行善,治不好再做打算。您看怎样?”
玉蘑菇:“三少爷,她卖的是死期孩子。二十块大洋啊。”
华龙飞:“我出二十五块,别让您赔上吃喝。”
玉蘑菇笑逐颜开:“就这么定了。我去带人拿人契。”
玉蘑菇转身要走,两个打手一阵哀嚎……
玉蘑菇:“三少爷,这俩废物,您高抬贵手。”
华龙飞点点头,一个捏住肩膀,左手出手如刀劈了下去。那打手一声惨叫,恢复如常。他的叫声还没过去,另一个打手也晃晃胳膊站了起来。
玉蘑菇领着俩打手匆忙离去。
华龙飞提着皮箱来到前厅,华龙云常月桂两人也缩头缩脑,站在药架子旁边。
玉蘑菇带着那疯子妓女来到堂门外:“三少爷,她来了。”
华龙飞谦和起来:“哦,请进啊。”
玉蘑菇:“三少爷,你们医家门槛儿,我们这种人迈不得。”
华龙飞轻哼一声:“请您告诉大家,华兴堂今后没这规矩。你们进来吧。”他说着从皮箱里拿出一粒药丸,放到医案的一只瓷茶杯里。
玉蘑菇带着疯子站在医案前,不肯坐下。
华龙飞一笑,从衣袋里把大洋都掏了出来。玉蘑菇这才满脸堆笑,拿出人契。
双方并没钱契两讫,华龙飞对那疯子:“你把手放到脉枕上,我给你把把脉。”
那女的尖利地叫道:“我没病——!你是妖精——!”
华龙飞突然出手,捏住她的下巴,把茶杯里的药丸倒进她的嘴里。随后他拿起玉蘑菇的契约书仔细看了起来。
看完他才说:“这位姑娘娘家名叫苏麦冬,立契人却叫李三孩儿。这不合法呀。”
玉蘑菇:“李三孩儿是他表哥,拿了钱当天就没影儿了。”
苏麦冬却低头哭了。
华龙飞故意拖延时间,等待药效发挥,又说道:“花名翠喜,这什么破名字。”
玉蘑菇:“我们这行都没文化,再说这名字她一回都没用过。”
华龙飞一笑,收起契约,将大洋推给玉蘑菇。玉蘑菇心花怒放,忙不迭把大洋收了起来。
华龙飞:“姑娘,请您把腕子放到脉枕上,我给您把把脉。”
谁都没想到会芳堂有名的苏疯子竟然开口说了声谢谢,把右手放到了脉枕上。华龙飞搭上了三根手指。
玉蘑菇惊叫道:“我的妈呀,七个多月才听她说一句人话。三少爷,你那药丸是仙丹吧?”
华龙飞品断这脉调,也没说话。看样子他的精力非常集中,根本不能分神。
诊断良久,华龙飞才拿开三指:“姑娘,我给你写一张方子,你看过后觉得我能治好你的病那就留下继续服药。如果觉得不行,那咱们烧了契约,你可以走人。”
苏疯子点点头,华龙飞拿起毛笔在纸上写到:良家淑女遇表兄,不识豺狼陷牢笼;复仇不是今朝事,隐忍寻机莫轻生。
苏疯子凝神看了一遍,突然起身鞠躬:“多谢先生教诲。”
华龙飞撕掉那张字纸仰天大笑:“哈哈哈哈……,玉蘑菇姐姐,看到在下的医术了吧。”
他说着划根火柴,烧掉了苏麦冬的卖身契约。
苏麦冬噗通给华龙飞跪下了,痛哭不止。
玉蘑菇惊得合不拢嘴:“三先生,三神仙,这、这怎么可能啊?”
华龙飞:“大嫂,这位苏姑娘从现在起不是窑姐儿而是华兴堂的病人。麻烦你先把她送进前院西厢房的病号里去。她现在还不稳定,药劲儿过了还得发作。”
华家的人都略懂医术,尤其是华子兴,久开医堂,阅历颇丰,可是这么神奇的疗效真是平生仅见!
玉蘑菇揣了银子,看了疗效,还没有走的意思。
她犹犹豫豫说道:“三先生,你这医堂既然没什么门槛儿,我有句话……”
“您尽管说。”
玉蘑菇:“我说错了您可别生气。我们这行的姑娘多数都有那种病,您要是肯……。您要是不干就当我没说。”
华龙飞:“什么病都得大夫来治疗,什么病人都是大夫的衣食父母。没有什么敢不敢的,只要我觉得能治得好。谁都是病人,没什么高低贵贱,这样那样的分别。”
玉蘑菇:“那可太好了。我这就回去跟姑娘们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