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风波不断,宫外,也有人过得不安生。
福安大长公主自入冬时旧疾复发,已经闭门休养了一个多月,腊八赐粥都没有能进宫,一大早的,却被女儿搅醒了好觉。
庆安郡主薛凝儿一大早就来到母亲的公主府,不管嬷嬷如何说,径直进了母亲的卧房。
大长公主卧房里也铺了地龙,屋里四角又放了火盆,整个屋子温暖如春,薛凝儿一进来,就脱掉了身上厚厚的披风。
大长公主看女儿眼底乌青,叹气:“又怎么了?”
大长公主和薛驸马就这么一个独女,薛凝儿自幼被教养的和当初的原身一样,琴棋书画品茗作诗,才艺俱全,只是如今,在夫君家里,过得甚至还不如苏陌在将军府。
薛凝儿在母亲面前,不再是在外面那种冷静肃然高高在上的端庄模样,看着母亲眼圈一红:“母亲!”
大长公主由身边的老嬷嬷扶着坐起,靠在软枕上:“这次是什么事?”
薛凝儿一脸的委屈:“腊八那日,我家小姑子素素,是跟着我婆婆进宫的,到了慈宁宫,不知怎地,素素和苏瑶玉一起去了慈宁宫后殿,母亲也知道,当日慈宁宫后殿出了些乱子,素素就被太后留在了宫里,这几天,婆婆她怪我当时没有带着小姑子,让女儿天天睡在她老人家院子里,彻夜伺候,女儿真的是受不了了!”
大长公主恨铁不成钢:“你自幼也是在母后老人的照拂下长大的,你是正经的皇室贵胄,怎么就被那个老婆子拿捏的死死的?你是郡主,你拿出郡主的气度,王家谁敢磋磨你?”说着,气的咳嗽起来。
旁边小丫鬟赶紧拿来痰盒,等大长公主吐出一口清痰,老嬷嬷递上一杯热茶,劝道:“殿下您悠着点,郡主年纪小,慢慢教,急不来的。”
大长公主喝了一口热茶,顺了顺气,一时有点伤心:“王家的,太趋炎附势了些,当日是她们上赶着求娶的凝儿,如今看本宫身体不好,不经常进宫,便以为本宫失势了,如此怠慢凝儿,可恨!”
薛凝儿暴躁:“母亲就别说这些陈年老账了,先说说我家小姑子如今怎么办才是,若是我家小姑子不回来,我婆婆能生吃了我!”
大长公主又气的喘不上来气,薛凝儿婚前婚后落差太大,对母亲怨气大,看着母亲如此难受,固执的坐在床边的绣墩上,连碗热水都懒得端。
大长公主伤心失望,以手抚胸:“你是本宫的独女,本宫做哪件事不是为了你好?你对母亲,何至于如此如此冷漠?”
薛凝儿抹泪,一脸决绝:“母亲说哪里的话!当初这桩婚事,是母亲一意孤行,撮合成的,女儿落到如此境地,还不是拜母亲精心筹谋所赐?若是。。。。”
“凝儿!”大长公主厉声打断。
薛凝儿一怔,拿着帕子捂住脸,放声大哭。
大长公主示意老嬷嬷让屋里伺候的人都退下,等着女儿哭了一会儿,颓丧的说:“好,母亲这就递牌子进宫,向太后求情,让你小姑子早日回来,你若无事,就回吧。”
薛凝儿放下帕子,满眼泪:“母亲,您姑爷,又多了一房贵妾,是婆婆那边的远房侄女,这是第九房小妾了,母亲你还觉得当初您是对的,女儿是错的吗?”
大长公主是先皇的妹妹,如今也有近五十岁了,本就疾病缠磨容颜憔悴,被女儿这么一问,灰心更甚,脸色的褶皱更加深如沟渠:“凝儿,你!”只说了三个字,便说不出来了。
薛凝儿的贴身丫鬟端来了热水让她净面,又搬来妆奁让她重新上妆,薛凝儿冷静下来后,手里捏着帕子,坐在大长公主床前,半天后,忽然悠悠的说:“母亲,女儿搬回郡主府住,您觉得如何?”
薛凝儿及笄那年被先帝封为郡主,同时赏赐有郡主府,开赏梅宴的锦园,就是郡主府的园子。
“不可!”大长公主断然喝止:“若是你住到了郡主府,和王彦会不会更加疏远?女儿你不要糊涂。”
薛凝儿两眼放空,想起那日在宫里长长的甬道上,那位她昔日的闺中密友劝她的话,轻轻说道:“女儿是皇室贵胄,是千金之躯,何必和那些庸脂俗粉争竞高低上下?母亲不管不顾女儿心中所想,硬要女儿留在丞相府,和那些妾室们争风吃醋,岂不是让女儿自降身份?”
大长公主心里难受,劝说:“你自幼聪慧,自然知道母亲用心良苦,你母亲我住在公主府,一个月,你父亲就来一两天,你以为母亲不知道你父亲在外面另有家室?你以为母亲不知道你那庶弟都已经十岁?”她越说越伤心:“你若搬出郡主府,岂不是任由王彦左拥右抱,逍遥快活?母亲不能让你步母亲的后尘,过得如此孤寂清冷!”
薛凝儿毫不动容:“若是母亲为我好,不想我孤寂清冷,当初就该让女儿选择自己喜欢之人,而不是为了。。。让女儿嫁到王家!”
大长公主猛烈的咳嗽,旁边老嬷嬷哭着劝:“郡主,您少说几句吧!”
薛凝儿就不:“若是母亲不让我搬出王家,那女儿就去找太后娘娘,让太后允准女儿和王彦和离!”
“啪!”咳嗽的直不起腰的大长公主一巴掌打在女儿脸上,颤抖着手指着薛凝儿:“你敢!”
薛凝儿脸上瞬间出现五个指头印记,倔强的说:“澈表兄还未婚配,女儿为何不敢?”
“郡主!”老嬷嬷惊呼。
大长公主脸色惨白:“你若再说一句,本宫便不进宫为王素素求情。”
薛凝儿心中凄凉,盯着自己的母亲:“母亲!”
大长公主神情变得冷漠:“ 若你当初嫁给司玄澈,被太后忌惮,公主府和肃亲王府两个府邸都不会有好日子,你外祖母和皇舅舅都不在了,我们母女本就不得太后喜欢,你以为你嫁到肃亲王府,会比现在日子好过?太后今年不到四十岁,你的后半辈子,都在太后手心里捏着呢!”
薛凝儿惨笑:“所以,只有女儿过得越凄惨,母亲才会越安全?母亲早点说啊,女儿还奢望什么呢?还奢望母亲会为女儿撑腰?”
大长公主冷眼看向唯一的女儿,不再说话。
薛凝儿恨恨的咬着牙:“得罪太后娘娘的明明是母亲,为何要女儿来替母亲赎罪?这不公平?”
大长公主双手紧紧抓住床上锦褥,手背上青筋暴起:“成王败寇,你既是本宫的女儿,享受了郡主的荣耀,自然要为本宫出力,出去!”
老嬷嬷躬身上前:“郡主,您先出去歇歇, 殿下既答应了进宫去求太后,一定会去,您不要着急。”
薛凝儿起身:“过了这一遭还有下一遭,母亲就等着天天给王家善后吧!”说完,冷着脸离开她母亲的卧房,回到了自己在公主府的闺房里。
老嬷嬷看薛凝儿离开,劝慰大长公主:“您何必动这么大的气?郡主还小呢。”
大长公主双眼无神的看向窗外:“嬷嬷,是不是又下雪了?不知道皇陵那边,皇嫂冷不冷?嬷嬷你说,明年冬天之前,皇嫂会回京吗?”
老嬷嬷赶紧左右看看,低声提醒:“ 殿下,慎言啊!”
大长公主决绝的仰起头:“嬷嬷,您去传信,告诉皇嫂,本宫应了。”
老嬷嬷扑通跪下,颤声劝:“大长公主 !”
“皇嫂并无子嗣传承,她依然容不下皇嫂,我们这些得罪过她的人,能有什么好的?”大长公主苦笑:“去传信吧!本宫和皇嫂如今,算是同病相怜了!”大长公主口中称呼的皇嫂,是先帝的正宫皇后, 如今被困皇陵的谢太后 。
老嬷嬷沉默一会儿,磕头应道:“是!”
宫里出了鼠群事件和御膳房灵异事件, 御史言官们又开始蠢蠢欲动,上书抨击妇寺干政、牝鸡司晨,朝中大臣也纷纷上书,乞求圣上早日大婚,太后理当还政,小皇帝对言官和大臣的折子统统留中不发,然太后那边,依然颇为恼怒,整日里纷纷扰扰,没个停歇的时候。
恰在此时,大长公主亲自进宫,去向太后求情,兼有王丞相夫人进宫为女负荆请罪,留在宫中了贵女也有几个得了风寒,需要医治,种种情形凑到一起,最主要的是,内廷司审问那些贵女和身边的伺候丫鬟,也没有审出任何名堂,于是, 小年前几日 ,宫里放了所有贵女们离开,贵女离宫时,太后赐每人或管教嬷嬷或 宫女贴身伺候 。
慈宁宫里鼠群事件掩盖下的寝殿被盗一事,暂告一段落。
苏陌也带回来一个大宫女叫檀香, 知道太后是派人盯着她们这十几人, 在找丢失的东西,她更加谨慎了些,檀香带回来后,放在了将军府一个偏僻的院子里养着,将军府并没有让她进温明居伺候。
苏陌在将军府,从不参与府内事务, 以白翼和小盛唐意见为准,随他们怎么处置那个叫檀香的。
这么冷的天,在宫里吃不好睡不好的被折磨了十几天,她真是什么都不想管,什么都不想干, 只想继续苟着吃吃喝喝的过日子。
从御膳房里打劫来的点心果然好吃,她日常除了自己躲在空间里吃,时不时会用油纸包包住,拿到东屋去,她经常打发云嬷嬷出去买各种点心,青竹和三月她们都不清楚夫人屋里放了多少好点心,倒也没有人起疑。
御膳房里那一排的小炉子上熬的补品,比着点心差了许多,还不如她自己做的好吃,便都熄了火,放在那里。
将军府里,东屋几人都知道大将军喜欢吃夫人做的膳食,夫人被关在宫里那十几天,大将军的胃口都不好,夫人回府后,白翼立即采购了几大箱子鱼胶、燕窝、海参、鲍鱼、鹿筋等上好的食材,送到夫人屋里,由着夫人自己调配着给将军做着吃。
苏陌毫不客气,喜欢吃的都收进空间, 当然她收了好东西,也不拿乔,去东屋做饭,从每天一顿变成了两顿,她自己对自己打工的态度很满意,潜意识里,觉得将军府的人对她似乎态度也好了些。
至于她被困宫里将军府无人搭救她,她也没有多想,总不至于让十二岁的小盛唐去对上苏太后吧?所以,她没有很介意。
将军府里盛唐、方岩等人,反而多少有些心虚,对她态度恭敬了许多。
只白翼,还能保持冷静态度,始终拒绝对夫人心软。
日子就这么慢慢的过着,若不是天太冷,苏陌觉得,这日子也还能过。
天实在是太冷了!
今年雪下的大,持续时间也长,下两三天,停一天;然后再下两三天,再停一天,反反复复的,整个冬天,京都大雪几乎都没有停过。
苏陌一方面想要积攒功德分助黑猫老六脱离迷雾山林,另一方面也确实是空间里有那么一大笔钱,听闻蔺家粥棚在北门口和西门口设的粥棚,一个冬天都没停,她虽不喜欢蔺若兰一脸精明和算计,此时,也对蔺家有了好感,哪怕是蔺家沽名钓誉,只要粥棚一天不停, 她就佩服一天。
一时激动,苏陌便向白翼提出,将军府要不要也设粥棚救济百姓,也给大将军府赚些好名声。
白翼态度恭敬,语气不悦:“夫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将军府但求安稳度日,多余的事,还是不要做了,树大招风,盛名之下,易受摧残,将军府不需要这些虚名,也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烦。”
苏陌沉默,然后长长叹了口气。
上次她做主给将军府的下人每人做了一套新棉衣,事后白翼似乎也不乐意,苏陌想,说不定白先生会觉得自己在挖将军府的墙角呢!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句话,不仅适用于将军府,更加适用于她自己!
她哀叹,所以啊,这功德也不是想做就能做的,她空有大批的银钱,其实什么都不好做,
她觉得精心伺候好隔壁的活死人,似乎是她唯一能做且能让大家都开心的事,多赢的事,很重要。
她放弃了一时的善心,龟缩回舒适区,致力于 每天精心做饭的日常,到了夜里自由活动时间,则经常待在空间里。
空间里二十多度,暖和的很,她也需要经常在空间里给自己熬煮补品,来抵御白日里那该死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