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罗尔疲态俱显，无力地摇晃脑袋，今晚发生的事情太多太杂，他甚至都怀疑自己在做梦，不过冲入鼻腔的血腥味和满地断肢残臂正无时不刻地提醒他正处于现实。
现实往往比梦境更为魔幻。
大夏的行事风格什么时候变成这么霸道了？卡罗尔在心底思考一个注定得不到答案的问题。
“你陪我走一趟，直觉告诉我这座监牢还关押着我的属下。”
还没等到回答的颜徽瑜已经朝深处走去，看似留给了卡罗尔选择的权力。
强撑着身体的虚弱，卡罗尔跌跌撞撞跟上颜徽瑜的脚步，德古拉家族继承了吸血鬼的血脉，感官堪比蝙蝠，如果他不自觉，那些称作回收小组的士兵毫无疑问会使用暴力手段帮卡罗尔自觉。
他选择保留自己最后的尊严。
鞋跟踩在粗糙石阶上的脆响回荡在通道中，两边金属墙壁呈单调的青灰色，每个来到这里的人都会感到莫名压抑和郁躁，幽闭恐惧症在这里大概率会窒息，陷入晕厥。
一朵亮着清光的白莲悬浮在颜徽瑜头顶，照亮朝下的道路，走廊末端的铁锁被砸开，门内只有这条通往地底的通道，一眼望去根本没有尽头，仿佛直通阿鼻地狱。
“真是夸张。”卡罗尔手指划过冰凉的金属墙壁，“这下面关押的是什么人？难不成是半神吗？”
“半神？”走在前方的颜徽瑜冷哼：“你见过半神吗？”
“怎么可能见过。”卡罗尔摇头。
“呵...”颜徽瑜脚步不停，言语中暗藏嘲讽，“你们暗夜议会也没几个大道境，半神已经触及这个世界的巅峰，唯有神明能够审判神明。”
卡罗尔完全没听懂，索性沉默以对。
“对了。”颜徽瑜突然开口，“你之前说的乌努鲜是谁，人类还是灭兽？”
“守护迈隆的王主，这座水狱就是它亲自下令建造的。”卡罗尔面露狰狞，“总有一天我会把他剁成肉酱，让他也尝尝被囚禁，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感觉！”
虽然情报中守护迈隆的王主是郁明净，但这并不妨碍颜徽瑜获取更多关于其它灭兽王主的消息。
水狱建立在迈隆城西南方的一片巨型湖泊中央，同时施加了王主级别的隐匿法阵，如果不是得到确切情报，就连颜徽瑜仓促之间也很难发现这里。
“据说有人成功逃出水狱，跃入湖泊刚打算离开，身体就被突然拽入湖面，接着浮上水面的就只剩下半截残缺的裸体，拇指和食指，心脏碎块，完整的肠子和尾椎骨。”
“断面还存在犬牙状的锯齿伤口，因此即使这里没有看守，罪人哪怕离开监牢也要乖乖回到笼中，湖中存在我们无法战胜的怪物。”卡罗尔嗓音沉重，似乎想起死者的惨状。
“怪物？”颜徽瑜很想笑，但为了形象还是保持优雅：“一条合体境五阶的死鱼而已。”
卡罗尔语塞，颜徽瑜口中的死鱼杀他和踩死蚂蚁没什么区别，哪怕是再天才的武王也绝不存在战胜武皇的机会，修为层级间的差距有如天堑，天赋永远不可能凌驾于规则之上，更别说他连武王境都没有。
“它的种族想必你很熟悉。”颜徽瑜扭头，冷冷开口：“赤妖鮟鱇。”
“赤...什么？”卡罗尔眉头微挑，满脸茫然，“对不起，我没听过这种生物。”
“哈？”颜徽瑜从头到尾重新打量了卡罗尔一番，“这是冷笑话吗？你讲笑话的技术很差。”
卡罗尔再度沉默：“我没开玩笑。”
“你要报仇的乌努鲜就是赤妖鮟鱇王主，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嗯？”颜徽瑜投来的目光让卡罗尔苍白脸庞泛起羞惭的血色，他只是和乌努鲜打了个照面就被擒下，甚至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这个名字都是从曾经还存在的看守口中得知。
“下面关着你们的人？”白光没有朝更深处延伸，卡罗尔意识到他们即将抵达目的地。
“没错，还是很重要的人。”颜徽瑜下蹲，起跳，接着有如鹅毛般轻盈落地，白莲绽放出更强盛的光芒，照亮身前一扇比颜徽瑜也高不了多少的木门，门板表面存在大片深褐，暗红的干涸液体。
“血，而且是人类的血。”骨白细长的手指在门扉上用力擦拭，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开，卡罗尔转头凝视身后一望无际的阶梯，将指腹放到鼻尖下轻嗅，“内脏血液。”
“说清楚点。”血腥味让颜徽瑜感到本能的反胃。
卡罗尔思索片刻，“很大可能是被人从高处平抛的时候撞到了这扇门，内脏损伤导致的大面积出血。”
吸血鬼精通医学并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它们在人体结构方面的研究不逊于任何组织，不同人种，不同肤色，不同性别，不同年龄段的人类，哪个部位的血液最鲜甜可口。
这是德古拉家族毕生致力研究的重要课题。
“会死？”
“会死。”
“活着或许比死更痛苦呢。”颜徽瑜捏着光洁下巴，“不过，就算是死了也无所谓。”
颜徽瑜抬起双手虚按，门扉震动，凝固干结的血块脱落，白莲虚影在颜徽瑜周身形成隔绝灰尘的护盾，清光突入房间将其照亮。
墙壁贴有银箔，到处都悬挂银锭铸造的拉丁十字架，角落还堆积着东倒西歪，落满灰尘的纯金圣杯，耶稣受难像被丢弃在一边。
正中央的原木十字架上，一个全身涂满血液的人形生物被六颗拳头大小的粗铁钉以极其残忍的方式钉住四肢，口腔，心脏和胃部。
身下印着数不清的血红手印，皮肤苍白，肉体干瘪，这是鲜血流尽的表现。
卡罗尔皱起眉头，就算是中世纪消灭吸血鬼也不会这么残忍，看来兽陆的教徒将这人当作某个极度强大的魔鬼，因为从木钉上传来的神圣气息让他感到本能的厌恶。
这里简直就像审判异端的宗教裁判所或恐怖游戏中祭祀恶神的仪式。
“啧啧啧，耶稣只不过被钉了三颗，你能超越他还真是了不起的成就。”颜徽瑜无视地面暗黄干涸的血迹，站在十字架前感叹，“这算是恩赐吗？”
颜徽瑜伸向裙底，从大腿根部绑带处抽出一柄匕首，对准左掌心划开，鲜艳的红在房间中格外刺眼。
“咕噜——”
卡罗尔咽口水的声音异常清晰，身体不受控制地挪动脚步，颜徽瑜的鲜血赤红中包裹着淡淡的玉白色。
颜徽瑜瞥了卡罗尔一眼，冰冷威胁瞬间冲散他脑中所有不该存在的想法。
滴滴血珠在颜徽瑜的操纵下悬浮在半空中，她檀口微张，神情虔诚，轻声吟诵。
“育化圣母临凡尘，光耀九州缘法铭，淤泥源自混沌启，白莲一现盛世举...”
吟唱似乎带有无法抗拒的魔力，虽然卡罗尔不懂大夏语，但还是不受控制的模仿着吐出音节。
恍然间，他的耳边响起千百道声音...佛陀，罗汉，他从未见过的黄皮肤面孔，接着是欧罗巴人，阿非利加人，乃至于各种奇形怪状的灭兽，同时盘坐在他身边，高声吟诵。
点点金鸿从众生相胸口飘出，最终汇入颜徽瑜血珠中，卡罗尔的精神力在瞬间被抽空，奄奄一息地倚在墙边。
颜徽瑜悬浮在半空中，白莲由虚化实，横亘脑后，将她衬托得更像亲临世间的神只。
“苏醒吧，陆正秉舵主。”
鲜血融入血人四肢百骸，纯白光芒将他整个身躯包裹，干枯肉体重新焕发生机，锈迹斑斑的铁钉被新生血肉挤出体内，陆正秉从铁钉中解放，“嘭”的一声重重落地。
白光将他全身血迹涤净，陆正秉左眼重瞳，右目灰白无神，唇薄鼻挺。
颜徽瑜莲步轻移，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重新适应四肢的陆正秉，脚步声适时从门外传来，防护服裹身的白莲教徒抬着担架和药物进入房间。
“你的首要任务是找到他。”颜徽瑜从袖中抽出一张照片，陆正秉颤抖着抬头，将照片中目标的长相刻在脑中，“不能打草惊蛇，不能吓到他，不能伤害他，要是他有一天找我告状的话..”
陆正秉用尽全力点头，恨不得把头骨劈开向她证明。
“很好！”颜徽瑜像得到心爱玩具的小女孩般拍手，指向卡罗尔。
“不要让那个吸血鬼死了，他还有点用处，任务完成，接下来是私人时间。”
她停顿在原地，眸光幽怨，惹人怜爱，似在喃喃低语。
“我的圣子...您如今在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