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暖阳,是个出门的好天气。
莫爱想趁中午暖和些的时候,推莫如梅去医院附近的步道走走。
老在病房,实在憋闷。
莫如梅知道自己已是油尽灯枯,身体的疼痛也需要镇痛药抵御,也不再提出院的事。
能出去走走,已经不错。
莫爱喂她吃过早饭后,就开始整理出门的东西。
孟育之敲门进来。
“准备出去?”
“嗯,太阳好,”莫爱把水杯放进轮椅后面的挂包里,“出去转转,快过年了,街上应该挺热闹。”
许是再看不见这人间的热闹了,莫如梅淡淡地笑了笑,似是自嘲她这一生的荒唐。
孟育之说:“你跟我去一下药房,阿姨有个药我前几天申请的,现在到了,需要你本人去拿。”
莫爱忙放下手中毛毯,“好的,我马上去,妈,你等我一下。”
她慌忙走出病房,孟育之在她身后关上门。
没一会儿,门重新被推开。
莫如梅隔着屏风,只能看到地上影子修长高大。
“孟医生?”
程景行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站在床边,礼貌说:“您好,阿姨,是我。”
莫如梅倒吸一口凉气,口水卡住了喉咙,猛咳一阵。
程景行从轮椅背后的挂包里取出水杯,拧开递给她。
她接过喝了两口,压住咳嗽,把水杯放到床头柜上。
“我想着……不会有这么一天了,没想到……咳咳……老天还是不放过我,你想说什么,说吧……咳咳咳……”
程景行在床边坐下,身上的黑色羊绒大衣有被阳光烘烤过的干爽味道。
他从大衣口袋拿出一盒烟和一只打火机,放在床头柜上。
“您等会难得出去转转。”
莫如梅看着烟盒,笑了,干枯起皮的唇角抿出些血色。
“没跟你说过话,你倒是还挺了解我,咳咳,比莫爱强多了。”
程景行微微抬眼,俯身说:“阿姨,我和莫爱在一起三年,你虽说不喜欢我们在一起,但也从来没有阻止过。五年前,为什么突然逼她分手?”
“哈,咳咳,莫爱跟你说,是我逼她的?”莫如梅嗤笑。
程景行说:“她没说,我猜的。”
“你猜错了,那孩子,谁也逼不了她,”莫如梅又喝一口水,“你和她不会有结果,她不过是想通了而已。”
程景行坐直身,敛眸道:“普通的事当然逼不了她,但我问她时,她在害怕,说明这绝不是件普通的事,希望您……给解个惑。”
“哈哈……咳咳咳…我解惑?哈哈…你爷爷的诗,你可会背?”莫如梅笑得意味深长。
程景行道:“哪一首?”
“红叶盟,白头约……春心染朝阳……”
程景行接上:“镜月照星辰。”
“对,就是这句,镜月照星辰,”莫如梅眼中笑意渐浓,“老一辈的镜湖人都知道,这不是诗……是程梁两家的婚书。”
程景行道:“那只是传闻,我爷爷没有给我订过婚约,这和我们说的事有什么关系?”
“哎,网上也说你跟梁家大小姐要订婚了,咳咳……你还纠结五年前的事做什么?”
“我和梁沐沐没有要订婚,也不可能订婚,您不要岔开话题,”程景行有些失了耐心,定定看着她说,“说实话,您对我们是什么态度,我并不在意,准确点说,谁的态度我都不在乎。我要的是莫爱,只要她爱我,我自有办法让她毫无顾忌地和我在一起,现在,我想搞清楚的是她在顾忌什么。但如果还有人在威胁她,那就是在威胁我,我不会仅仅只是想搞清楚了。您不说,难道希望我用别的手段,找出这个威胁吗?”
莫如梅气息一滞,想到了赵泽。
程景行语调一直压得很低,用着敬语,却能明显感受到他刻意透露的决绝与威压。
“没有威胁!咳咳咳……”
莫如梅又一阵猛咳,程景行递水给她,却差点被她打翻在地。
“你别再招惹她,这就是她的命!她离开你,对谁都好……咳……”
程景行惊异,“你什么意思?”
手机收到消息,应该是孟育之发来的提醒,他和莫爱要回来了。
程景行没去管,只注视着莫如梅,怕错过她任何表情。
“哈哈哈……人啊不应该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抢了别人的人是会遭报应的,”莫如梅兀自笑了,有些诡异的癫狂,“天意……天意难违……”
程景行眉目展开,骤然起身,“看来是我失礼了,你不想说,我也不勉强。我只想问你一句,你见过她背上的伤吗?”
莫如梅收起笑容,“什么伤?”
“看来你什么也不知道,她差点死在柏崖,”程景行大步走过屏风,到床的尾端停住,“你但凡对她有一点疼爱,都不会忍心在你走后,还让她活在恐惧中。”
斜阳穿过窗户打在他侧身,修长的身影向房门迅速走去,光影跟在身后,追赶不及,很快消失了。
谈话声靠近,莫如梅马上将床头柜上的烟盒和打火机藏进被子里。
“这个药就按我说的吃,一定注意剂量……”
“好,我随身带着。你昨晚的夜班,现在是不是下班了,快回去休息吧。”
“你要带阿姨去街上吧,我陪你们一起。”
“太累了吧,可以吗?”
“天气好,散散步再回家补觉。”
莫爱推门进来,看到水杯放在桌上,杯盖也没盖上。
“你自己拿的?”她看看床与轮椅的距离。
莫如梅摇头道:“叫……护士拿的…咳咳咳咳……”
莫爱拍拍她的背,收好水杯,和孟育之一起把莫如梅移到轮椅上。
孟育之推着莫如梅,莫爱拿了一条毛毯盖在她腿上。
揶紧毛毯时,碰到了一个坚硬的棱角。
她手指按在尖尖的一角,抬眼看莫如梅。
莫如梅闭着眼假寐。
“怎么了?”孟育之问。
莫爱移开手,起身道:“没事,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