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怀吟坐在庄景山车子里，边看群里消息边心里乐呵。
放学打铃后收拾书包，收拾完往外面走，从教室门口到教学楼一楼，俩人都是一样的方向，快要去外区时庄怀吟问:“你也去外面?”
徐西淮书包带子只有一边搭在肩膀上，松松垮垮，“嗯。”
庄怀吟问他:“你不要拿行李回家吗？就一个书包?现在出去?”
徐西淮回:“嗯，家里有衣服。”
庄怀吟想起上次一起回家:“你家人来不来接你啊？”
徐西淮说:“没有，自己回。”
庄怀吟回:“噢噢，那我们可以一起走到学校门口。”
两人并排走，现在没有放广播，但是耳边还是有许多吵闹声，大理石广场人来人往，有些家人从外面进来接，大包小包拿着行李。
雪还没完全融化，地板的水容易打湿裤脚，人们没看清脚下的路，容易踩进水坑里。俩人往前走去外区。
去往外区的路上好多花坛，一条长廊墙壁上挂着许多东西，高一高二的成绩排名、迎新晚会、军训剪影、书法比赛之类的图片都在上面。
那些图片面前已经有一些家长驻足观看，庄怀吟自然走过去。
庄怀吟跑几步在成绩表前停下，“哇，我看到了你，谁都能看到你哈哈，咱理科全校第一的徐学霸，看到自己英俊的脸有何感想啊？哈哈”
徐西淮没什么异常，只看着庄怀吟，嘴巴里不说话。
庄怀吟从左一直看过去，文理前十名都有照片，在理科这边顺着往后看，成绩表分几个板块，985希望之星、211希望之星，之后是一本之星，每个板块下都有对应的名单，庄怀吟看完前面一直往后看，口中不停。
“我当时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很熟悉，总感觉在哪里见过来着，后来想起无意间在这里驻足看过，原来在这里见过！”
“但我是第一次。”徐西淮顺着庄怀吟往后找。
“啊？什么第一次?”
庄怀吟也许心里没想着这个，一心在找自己名，话都脱口而出。
徐西淮视线又到右边人脸上，右边人还是专注地找，“第一次见你。”
“嗯，其实我也是，照片的不算，哎?——我看到冬越的，不得不说咱班真的厉害啊，前面这么多，四个零班平均分，前一百名按理说二十五个，咱班有二十个差不多了。”
“嗯，你在这。”徐西淮看到他名字，用食指在表上指。
“嗯，找到啦，差好远。”
庄怀吟语气没什么大不同，但是徐西淮还是听出来类似于失望的情绪。
他见庄怀吟用手在空中指着成绩表上对应的自己的名字，然后往左比划，他名字在那一列的偏下方。
他在空中划出一条很长的弧线，起点是庄在，终点是徐西淮。
真的好远。
“不远。”徐西淮说。
“第一百零八和一，中间相差了一百零七个，距离有……反正我要弯弯绕绕才能划到你。”
庄怀吟又在空中比了一遍。
徐西淮看他的侧脸，他不希望庄怀吟这样说，他不希望庄怀吟因为一个名次而失望难过。
徐西淮认真地说:“我不是在你身边吗？”
庄怀吟手从空中放下去，也看左边说话的人:“啊？”
徐西淮语气放缓，清朗且柔软，“不要看距离，也不要看名次，决定不了什么，你很棒。”
庄怀吟回:“没有啊，我只是随便说说，在班上排三十几名，只属于中等了，其实是不可避免的，就像如果你考到第十名了，你会失望吗？”
徐西淮实在不会安慰，他也不会和庄怀吟说是失望还是不失望，因为说实话，他的确没有考过“第十名”这种情况，所以他无权这样确切给出答案。
所以此刻他知道庄怀吟有淡淡的难过，并且自己也因此感到心疼，但是却不能感同身受。
于是徐西淮只是说:“平时考试决定不了什么。”
庄怀吟回:“真的吗？可是我感觉决定了蛮多的。”
两人不再驻足，往外走。
徐西淮说:“你在担心什么吗？”
在徐西淮看来，庄怀吟是一个阳光开朗的人，来到高二九班没有多久，就和班上同学玩的挺熟，能很好的融入进去，脸上总是挂着笑容，他是一个很容易被情绪影响的人，并且不怎么会伪装。
庄怀吟不知道徐西淮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哎呀，我就随便感慨一下，怎么这么问啊？我看起来像有大事的人吗？”
徐西淮回:“排名三十一名也没什么，因为我们班在年级里算很好的班了，总排名全年级第一百零七名已经很好了，高二总共两千多人，理科班有一千多，你已经很好了，没有必要因为排名影响情绪，你很棒，不要怀疑自己。”
庄怀吟说:“是吗？咱理科有这么多人啊？”
徐西淮很认真回答他:“嗯。”
庄怀吟说:“可能我有点悲观，总往坏处想。”
徐西淮回:“尽力就好了，不要让自己后悔。”
庄怀吟用轻松语气讲话:“其实我自己也是一直这样想，但是很难做到，真的真的很难啊，因为尽力不一定有结果的。”
他稍微停顿，在徐西淮还没开口前接着说。
“但是目前来看的话，我希望我用努力浇灌的小树，能开小花就好啦！冬天会枯萎吗？那就再尽力一点吧，我发你习题你可不要嫌我烦，学霸带带我吧。”
徐西淮说:“会开花的。”
两人见到大门，旁边声音越来越大，夹杂着汽车放喇叭和小摊叔叔阿姨吆喝声。
庄怀吟往外面望:“我见着我爸的车了，我走啦，你坐车注意安全！”
庄怀吟挥手跑开，徐西淮看他走的背影，也像他一样挥挥手。
还没到车边他爸探出脑袋，认出来了庄怀吟，怕他没见着自己，嘴上喊:
“小庄！爸爸在这。”
小庄听见了还看见了，爸爸别这样叫，因为有好多人在看着我。哪位同学受的了在人山人海里这样喊，庄怀吟只想快点钻进他的车里。
庄怀吟边系安全带口说:“爸我认得你车，你可以不要探脑袋不好喊的。”
庄景山从镜子里往后面看:“不是怕你没见着么。”
庄怀吟开始分享自己一天发生了什么:“我跟你说啊我们三天假发了八张……”
说到“八张”的时候已经系好安全带，低头捣鼓了一会儿庄怀吟抬头，看见了一个女人。
不用想也知道是瞿晓欣。
他“试卷”没有说出口，不说话了，低下头玩手机。
群里已经发了各位课代表已经“奉命行事”发好各科作业了，齐冬越正与其他同学吵的“如火如荼”。
车里静默几秒，庄景山开口:
“八张什么啊?是试卷吗？现在孩子，任务重啊。”
庄怀吟不抬头，嘴里“嗯”了一声算回了话。
庄景山开始挑起话题，“小庄在学校怎么样啊？”
庄怀吟不带什么语气，“挺好的。”
庄景山又问:“托管怎么样？阿姨人还好吗？”
庄怀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卖什么关子，因为他爸除了开学那阵子过后，从来没问过托管相关的问题。
庄怀吟继续看手机，“非常好。”
“下学期……还在那住吗？”庄景山声音放下，庄怀吟能听出他语调里的小心翼翼。
“住啊，我觉得很好。”
“那……高三呢？”他还是同样小心。
庄怀吟疑惑，“爸你为什么这么问?怎么了？”
瞿晓欣不经意往两座位间看后面人，声音很轻，“小庄没事，你爸爸就问一问。”
“罗阿姨不走的话，我还是在她那住。”庄怀吟说话坚决，终于抬头看他爸，但奈何没怎么看清，椅子挡着了大半部分。
庄景山从镜子里往后看，真正到嘴边的想说的话还是被他咽了回去。他知道庄怀吟现在心情不怎么好，“爸允许，你喜欢就好。”
“不允许我也在那住。”
庄怀吟说的小声，不知道庄景山有没有听到。
他心里现在实在是不好受，点到罗素盈微信，立马发消息。
庄怀吟:【阿姨我高二下学期也在你这住，高三你不走的话我也在你那住，住到高考完。】
过了几分钟罗终于发消息过来。
罗阿姨:【阿姨一直在这的，好呀小庄，阿姨巴不得呢。】
罗阿姨:【就是有三三，我怕三三影响你。】
庄怀吟:【不影响不影响，三三很乖。谢谢您！你太好啦。】
庄怀吟终于露出笑容，“我阿姨不走，我就住到高考完，您别担心我，忙您自己的事吧，我活的很好。”
“小庄等会儿到奶奶家别这样。”他爸提醒。
“我怎么样了？您别看我，看前面的车，认真开车，我怕。”
“你多说一些在学校里的生活，老人家喜欢听这些东西。”
老人家喜欢，你不喜欢吗？那刚才为什么要问。庄怀吟胡思乱想，心里不怎么好受。
“我知道。”
“等会儿到超市买一些饺子皮和肉回去，你下不下来?”庄景山问。
“不了，我在玉山苑吃的饺子都比你包的多。”
后半句他声音小了下去，只是自顾自地呢喃。
穿过许多个红绿灯路口、穿过一排排差不多距离的白桦树、最后经过数不清的荒芜的麦秸垛，车子停在门口的水泥地上。
抬头望见那一棵生长了百年的老槐树时，庄怀吟才真切知道，奶奶家，到了。
刚下车就见着老人匆忙走过来，步履蹒跚将倒欲倒的样子，手却焦急接着行李。
见到庄怀吟又来到他跟前，她的背实在太佝偻了，相比于上次相见，好像奶奶又矮了，但愿是自己长高了一些。
“琼宝，奶奶好久没见你了。”
老人去握他的手，不断摩挲着，茧子擦着他难受，不是手上，是心里。
庄怀吟脸上笑着，老人也笑，“我回来啦。奶奶想不想我啊？”
“想啊，左盼右盼终于给盼到了，我大孙子又长高了。摸不到你的脸喽。”
“我可以弯腰啊。”
庄怀吟奔二楼放自己东西，躺在床上好一会儿。
庄怀吟:【我到家了，你到了没？】
徐西淮:【到了就好，到了。】
庄怀吟:【那怎么跟我说?我不问你是不是不打算跟我说。】
徐西淮:【没有，到家没看手机。】
庄怀吟:【图片】
庄怀吟:【图片】
庄怀吟:【快看！风景超级好看，绝美晚霞分享给你！我在我二楼房间窗户里拍的，超级好看！】
徐西淮:【图片】
徐西淮:【嗯，这里也好看】
庄怀吟:【你在哪拍的？】
徐西淮:【一样，我房间里窗户外面】
庄怀吟:【嗯，都好看！】
庄怀吟:【玉山苑的房子二楼打开窗户往外面看还是房子，晚霞会被别的房子遮住，看不到，但是一般那个时候人也在学校，但肯定不能像这里一样一览无余，在那里有些时候月亮也看不到，要找准位置。】
徐西淮:【你晚上看月亮?】
不应该关着窗帘睡觉吗？徐西淮想。
庄怀吟:【不是啦，晚上写作业有些时候窗帘是开着的，偶尔抬头就能看到，有希望时候月亮很圆很亮，下面旁边岔路口每天晚上都会亮着光，这样的话我开窗帘，即使很晚了外面也不是彻底的黑暗，抬头就能看见月亮，很圆很圆的时候，超级漂亮，超级喜欢！像你喜欢晚霞一样喜欢。】
徐西淮:【嗯，晚上开窗不会冷吗？】
徐西淮:【我多喜欢晚霞啊？你知道吗？】
庄怀吟:【不会啊，正好吹着我不想睡觉。】
庄怀吟:【应该是……很喜欢的吧，我不确定啊，只是上次英语老师女儿来的时不是正好黄昏么，我见你往窗户外面看，眼睛里有星星唉。】
徐西淮:【嗯，这样说，我的确非常喜欢啊，像你喜欢很圆很圆的月亮一样。】
好久以后……真的过了好久好久了，没有了像玉山苑二楼一样的房子，没有靠着窗户的书桌。
不再需要很晚很晚开窗帘借着一些月光和冷空气写作业，不会再费力在老人机上打着九键给某人消息，好多东西好多习惯都不再有了。
可是，抬头望月亮却没改掉，相反，甚至“愈来愈烈”，许多次不自觉地抬头，阴晴圆缺已经见过白千回，缺的居多，多得太多了。
庄怀吟平静接受，毕竟，世间本就许多不圆满。
很圆很圆的月亮……在别处，没有房子遮挡，还不怎么见得到呢。
“琼宝，吃饭啦。”外面有敲门声，来回折腾也已经有点晚，正好到吃晚饭时间。
“来啦——”
庄怀吟:【我要吃饭了，之后聊。】
“哇，好多我爱吃的菜，奶奶我爱你！”
奶奶说:“你本来就不挑啊。”
“都吃都吃，晓欣多吃点。”
瞿晓欣把老人的碗拿过来给她舀汤，笑着说话，“妈你才要多吃点。”
她说话时老人往庄方向看了一眼，她孙子没表情没什么异常。
庄怀吟也的确没什么异常，他习以为常并且慢慢地接受这个“继母”。
虽然两人不怎么接触，但对自己还好，也没影响他爸和自己的感情关系，当然，有些时候不可避免。
但是，庄怀吟在努力接受，像拼命努力学习一样，奶奶的话一直留在在自己脑海。
“琼宝，爸爸找到晓欣阿姨并不是说忘了妈妈，爸爸身边需要人相互扶持，就像奶奶要爷爷一样，也许爸爸还希望能弥补你一份母爱。”
好多时候，他的确幻想，幻想那样一份母爱，可是，并不是瞿晓欣能够带来的。
瞿晓欣作为“继母”，其实对庄怀吟足够好，他爸说他她会向着自己帮自己说话。
并且他很感谢，庄景山工作总是很忙，除了有一次是两个人一起来玉山苑看他，之后瞿晓欣一个人也来了几次，每次都买了好多零食水果。
有些时候只见到罗素盈，他在学校，就这样错过，罗素盈会把她的话转告给自己，那些话都是关心自己的话像罗素盈问了自己许多生活方面状况，但由于没有见到，他不知道罗素盈有没有“添油加醋”。
对于这些，他无所谓，会有一阵暖意，但不会为此感动到流泪，毕竟，两人真的不怎么熟。
而庄怀吟觉着，心底有一阵暖意流过，就已经足够了。
奶奶说，爸爸希望弥补你一份母爱。所以，他可以接受，平静接受，自己叫“阿姨”的“继母”叫奶奶“妈”，真的没什么。
至于母爱……
在熟悉瞿晓欣之前，他已经在罗素盈身上深切地感受到了。
也许仅有两年——
两年里会夹杂着朋友之间的友爱、存在于模糊关系界限里表达的爱、老师的关爱、以及三三特别的喜欢……
这些，他所需要的，就足够他支撑走完这一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