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庄怀吟起来时床上只他一人,伸着懒腰还打着哈欠——
果然还是老家的床睡着香。
他是被自己定的闹钟吵醒的,昨晚睡得挺早,窗帘还没被拉开,房间里昏昏暗暗,迷迷糊糊起来去洗漱。
睡眼朦胧地去洗漱时他看见徐西淮站在那里,站在自己的前方刷着牙,他一下就被吓醒了。
洗漱好后他看见拿着牙刷站在不远处的人,开口说:“你醒了?多睡一会儿,现在不着急。”
庄怀吟靠近:“要和我爷奶吃早饭,他们早上特别早。”
徐西淮回答他:“老人也刚醒,不着急。”
庄怀吟洗完后把杯子放在徐西淮的旁边,一起放在洗漱台上。
“上午可能没时间去镇子上买菜了,现在去,再买早餐回来得了,省得我奶自己做。”
徐西淮说行,两人于是借着王姐的车出发了。
两人下楼时老人也正洗漱着,庄怀吟逮着俩人说不了话:“爷奶我去镇子上买早餐啦!借王姐的车,您们就别做啦,好好看电视吧。”
庄怀吟也不管两人答不答应,拉着徐西淮手腕就出门了。
这附近邻居家都开门了,因为这一片这天都要收稻谷,得起个大早等割稻谷师傅。
“王姐我借一下您电动车啊!”
王姐正在找着大袋子,擦擦汗说:“好嘞,回来了啊小庄。”
“嘿嘿我想我爷奶啦!”
王姐走近他们交谈,很慈祥地笑着对他说:“那还是你爷奶更想你哦,成天叨叨你,多回来看看啊。”
庄怀吟说好,边点头边笑。
王姐还一个劲儿对着两人夸:“俩小伙子挺帅啊,小庄越长越帅了。”
“哈哈是吗?王姐也是越来越年轻了啊。”
这小嘴甜得她合不拢嘴,“我侄女和你差不多大嘞,姑娘也长得挺美,介绍你认识认识啊。”
庄怀吟听得出邻居间的玩笑话,“哈哈哈好啊,我等着啊。”
于是王姐把钥匙放在他手上,任由他带着徐西淮开走了。
早上的太阳正在东升,天边越来越亮,微风徐徐吹来,庄怀吟带着徐西淮骑在乡间的小路上,道路两旁是不断掠过的高大树木和尾巴草,连着金黄的稻穗一起。
“呜呼~出发咯。”
徐西淮坐在后座时脸颊总碰到庄怀吟卷的头发,打在他的额头也打在他的眼睛。
“好舒服啊!”
徐西淮任由所有东西吹过自己、触碰自己,耳朵边全是庄怀吟欢快的话语。
“西淮我加快啦!”
迎面而来的风吹在两人的衣服上、脸颊上,庄怀吟加快速度时仿佛两人快要不断飘到天上去。
徐西淮突然牛头不对马嘴地开口:“你见过她侄女啊?”
庄怀吟只感受着所有凉凉的触感,太过舒服而只觉得一切都很美好。
“没见过啊。”
徐西淮又问:“这么小见什么,你要学习。”
庄怀吟转一点头对他说:“没说现在见啊,不是说以后认识认识嘛,王姐就喜欢开玩笑哩。”
庄怀吟依旧那个有点快的速度往前行驶时,腰腹传来被圈住的触感。
徐西淮两只手就那样从他后背绕过来圈着自己,箍着放在他的腹部。
徐西淮小声地回一句:“嗯。”
“你这是干嘛啊徐西淮。”
之后他还是迎着风那样平常地开口:“怕我摔着你啊。”
“放心吧摔不着你,这么帅的小伙被我毁容的我得承担多大的罪名啊。”
徐西淮还是那样一个动作,“好好学习,庄怀吟。”
之后他又低了一点儿语气,轻缓地开口:“天天开心,琼宝。”
后一句也许隐匿在风里,但风没有隐匿庄怀吟开怀的笑。
“我知道啊徐西淮,我会好好学习。”
后来徐西淮还是那样圈着他,前面人明明没有加快速度,可庄怀吟却感知到放在自己腰间的手紧了紧。
他听见后面人问:“你打算考什么学校?”
我打算考什么学校。
庄怀吟听见这句话时只觉得迷茫,他要考什么学校?
高二下学期周红让他们写信时,他很清晰地写着彼时的现在,写到未来时篇幅那样短小,只有迷茫。
周红说,一年后的自己有什么愿望吗,希望实现什么愿望吗,为自己定一个目标吧。
那句话之后是长久的缄默,只有风声响彻两人的耳畔。
骑了一段路程庄怀吟才开口说:“你的目标是A大么?”
以徐西淮的实力,不要说强基计划国家专项,裸分考也不是没有可能。
如果此时庄怀吟是齐冬越的话,或者不能这么说,如果徐西淮待庄怀吟同齐冬越或者任意一位好朋友一样的话,他会斩钉截铁说出那个“是”字。
可是此刻他只觉得如鲠在喉,怎么也说不出那样一个字。
首都距离溪余太远了,也许会距离庄怀吟也很远。
庄怀吟不明白徐西淮说出“你想考哪所学校”的用意,也不明白他此刻回答不出自己问题的沉默——
其实,琼宝,徐西淮在竭尽全力地把你放在他的未来里。
那之后谁也没说话,很多问题本人也不知道答案,因为在各自的视角里,他们都在进行着一场静默、盛大的暗恋。
好在镇子也终于到了。
“早餐你想吃什么呀?我给老人买包子吧,他们喜欢吃。”
徐西淮说:“我也就吃这个吧。”
“行!那我就不去别的早餐店买了,一家全吃包子哈哈,还有豆浆茶叶蛋,对了,你要不要牛奶啊?”
徐西淮把一杯豆浆换成了牛奶。
“对了,你只喝白粥是不是?我家里还有糖。”
回去的路上换成徐西淮坐在前面,庄怀吟手里提着东西,车子前面也放着一袋。
他们还去超市买了很多菜,买了饺子皮还有肉、葱姜、胡萝卜之类的做调料。
回来的路上太阳已经完全出来了,当空照地两人快要出汗,于是顾不着说话就那样一路无言地回家了。
“哎呦琼宝小徐你俩是买了多少东西啊!”
庄怀吟把有些东西放进冰箱里,“明天来包饺子嘞,我可馋啦。”
其实这之后就没有很多话,大家都急急忙忙吃完然后去到稻田里。
庄怀吟在厨房找了很久都没找到白糖放在哪里,他奶看着他东翻西翻时开口说:“琼宝是在找什么嘞?”
庄怀吟低着头往外面喊:“我们家的白糖放在哪里啊!”
他奶在房间里拿给他,他用勺子舀了一勺放到徐西淮的白粥里。
吃完大家就出发啦。
爷奶都带着帽子,俩小孩没有,他奶看着外面的大太阳:“你们还是别去了啊,这么大太阳可受不了。”
两人可不理,直接东奔西走好不容易在邻居家借到了。
“走走走——”
爷奶拿着庄怀吟没办法,四人就这样走了。
俩小孩走在前面,背着原来爷奶肩膀上的背篓,对于老人来说,就算里面什么也没装,也能压弯他们的腰。
而对于两年轻人来说,这只是很平常的每天背两本书和书包一起的重量。
如果从某一块稻田与稻田的田岸往道路上望,望到的是两位长得很高的年轻人背着背篓,靠在一起说着话。
后面是堪堪到少年背部的佝偻着身躯的老人,前面人故意走得很慢,后面人就那样一步一步跟上。
前面人偶尔转过头数说着话,无数次在前面几步又回到后面人身旁。
这画面很和谐温暖,却令人在内心里升起淡淡的难过。
“哎呀我说那落了一点儿掉在地上的稻穗不要算啦,这背着背篓多辛苦啊,还要全在田里捡起来。”
他奶不管他的抱怨:“浪费多可惜啊,我给家里的鸡吃。”
鸡长大了再煮给你吃。
“哎哟鸡命不久矣咯,爷你不会已经杀完了吧?”
他爷哈哈笑,八成是了。
徐西淮只看着旁边三人的交谈,也跟着笑。
“等会儿呢,收稻谷的师傅会帮我们割,会有好多别人也来捡那些田角落里没有割完的稻穗,你们呢,帮奶全捡起来放在一起,我再去装。”
他奶边说边要把徐西淮背上的背篓拿下来,徐西淮虽然没经历过这种事,也不确切知道她要干什么。
但这能压弯老人脊梁的重量,怎么样也是不能让他们承担的。
“奶奶我和琼宝来就行啦,您们不要下田。”
庄怀吟立马拉着她的手把她和徐西淮分开:“我俩速度可快嘞,保证不会被别人捡去,相信我们吧!”
收割机到达他们田里时爷奶在大声说话:“哎哟来啦李师傅,这是我们田!您慢点割注意安全啊!”
那师傅说:“好嘞!!”
在田岸上看了一会儿时才有下脚的地方,庄怀吟拉着徐西淮立马下田,踩在那些已经割完依旧有点湿润的草垛上。
他们弯腰捡着角落里完好饱满的一整根一整根的稻穗,与衣服裤子格格不入的帽子为他们遮住阳光,他们就那样背着背篓,手捡起一根又一根扔进背篓里。
之后庄怀吟一路捡完到另外一个角落时他终于抬头望田岸,俩老人就那样眯着眼睛看着自己也看着徐西淮。
庄怀吟拍了拍旁边依旧弯着腰的徐西淮,拉着他胳膊让他提醒他也抬头。
“你看,我爷奶在看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