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回
小妹造访 侠肝义胆今何在
老兄负情 忠勇刚直可还存
一九七四年六月三十日,这是几个月来一个难得的晴天,人们有好长时间没见到太阳姑娘的面了。这天一大早,太阳姑娘就如同怕羞的小女孩儿,从东边山坡上遮遮掩掩地张望着大地。终于,风卷残云,她毫不掩饰地露出了她那光鲜倩丽的面容。整个大地是一片光明。
上午九时,一辆吉普车在艳丽的阳光下,缓缓地开上了蓉阳县七星河通向白雪吟家的安邦桥。周围地里生产队劳动的社员们惊奇的张望着。那年头,坐吉普车的可都是非同一般的人物,而这非同一般的人怎么会开车到一个老Y派、女儿是大流氓、现形反革命的白森家里呢?这一定是去抓人的,人们猜测着。
吉普车绕过八角亭,停在顾家大院的大门口。
车门开了,从车里钻出的是一位略显丰满但很漂亮的少妇。她关上车门,左右环视了一下,沿顾家大院西墙外向北走到居安门,上前轻轻地扣着门。
好长时间,听到门里边问:“是谁呀?”
这位少妇听了门里的问话,显得有些激动的说:“是雪吟姐吧?我是李莉呀,我是李莉呀!”
院门开了,李莉和白雪吟面面相对,忽然两个人拥抱在一起,许久许久,虽然谁都没有讲话,彼此却交流着绵绵不断的友情、忆念和牵挂。
相别快一年了,两个人似乎都有千言万语,又似乎什么话都没有了,一切又仿佛都在这许久的拥抱中——已往的悲伤、哀痛、欣慰和快乐,以至于当两个人都放开手,再审视对方时,却又似乎感觉到是那样的陌生和不解。
李莉打破了僵局:“雪吟姐,你……”李莉想问“你还好吗”,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因为她已经知道白雪吟这段的日子过得十分艰难,倘使问出“你还好吗”这四个字,显得太不合实际,甚至是一种讽刺。
白雪吟含着泪说:“李莉,快到屋里坐吧,我谢谢你还没忘了姐姐啊!”
李莉进屋后,显得轻松多了,她笑着说:“我先看看小侄女啊。”
她来到孩子床前,孩子正睡着。
李莉微笑着说:“雪吟姐,这孩子真的太像你了,一定是个大美女啊!”
白雪吟很感伤,她说:“小莉呀,但愿她可不要像我了,我只求她能一生平平安安的,这就算是福了,这也是我最大的愿望了。”她说着,眼里扑簌簌地流下泪来。她想,外公期盼妈妈一生平平安安,可妈妈至今还躲避在深山之中;妈妈期盼我一生平平安安,可我现在是命运多舛、前途未卜;我又期盼女儿平平安安,又怎么会保证真能平平安安呢?每一代人一代人的期望,难道就是在传递着美丽的肥皂泡吗?她无奈的叹了口气。
李莉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她知道白雪吟的现状很惨,但她也知道白雪吟坚强刚烈的性格,她决不会就此罢休的。可是凭着自己的认识,一个平头百姓和大权在握的人们去争高下,终究是要吃亏的,更何况握权的人还可以用一级组织来整治她呢。李莉从内心是同情白雪吟的遭遇的,但她也认为白雪吟在政治上显得太幼稚了,跟在学校念书时简直可以说是毫无变化。
李莉试探性的劝告说:“雪吟姐,别再跟他们过不去了,这不是自己找苦吃吗?他们手里有权,在当前这种文化学习活动的特殊形势下,他们随时都可以捏造一个罪名来陷害你啊!”
白雪吟也非常明白今天的李莉已非从前那位有侠肝义胆、天真单纯的小莉了。她是处级干部,是蓉阳县委书记兼县革委主任吕明修的夫人。人的地位变化了,说话的口气和心境都会变的,甚至连品质都会变,李挚不就是这样一个现实例子吗?
白雪吟觉得再也无法跟眼前这位李莉推心置腹了,说不定她来还是别有用心呢?于是她说:
“李莉,不是我跟他们过不去啊,是他们不肯放过我这样一个弱小女子啊!是他们不让我正常的平平安安的生活啊,这些事你是清楚的啊?开始吕明修硬逼我嫁给他,是你舍身相救,我才得以解脱啊;后来他们又以组织名义让我嫁给沈默久。这难道是我跟他们过不去吗?小莉啊,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李莉冷笑一声,这一声冷笑如同钢针一样,刺在白雪吟的心上。
李莉说:“雪吟姐,别怪小妹说话太直率,一个女人有个依靠也很重要,既然已经同沈默久结婚了,而且又有了孩子,就不应该再离婚了;沈默久是县县革委副主任,公安局长,是咱们蓉阳县实权在握的干部啊,也不辱没姐姐吧!再说已经是离了婚,不就相安无事了吗?你为什么还要写信告他们呢?这不是引火烧身吗,结果受害的不还是你自己吗?”
白雪吟彻底绝望了,她对社会环境、社会地位能这样迅速地改变一个人的灵魂而感到震惊,她面对眼前的这位正处级团委书记,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啦,她白水杯端到李莉面前,说:“李书记,您请喝水!”
虽然在单位,同事们都这样称呼她,可是,李莉听到白雪吟这样称呼她“李书记”,感到一错愕。她说:“雪吟姐,咱姐俩还用这样称呼吗?还是请姐姐考虑一下我刚才说的话吧。”
白雪吟望着李莉,沉默不语。
李莉呢,对白雪吟的沉默感到高兴,她认为自己的一番话教育了白雪吟,引起了白雪吟的深思。趁热打铁,她觉得应该亮出自己这次来的目的了。
李莉说:“雪吟姐,据说你手里有吕明修的材料,你要信得过小妹,你就把材料交给我;我可以让他们恢复你的党藉,恢复工职。如果想咱们姐妹在一起,我可以设法把你调到有色金属去,我们姐俩又可以在一起了,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吸取教训,以后就别再干傻事了。”
白雪吟终于明白了李莉这次来的真正目的,原来是为自己的丈夫吕明修来的,这说明他们还有个“怕”字压在头上。她想到自己确实需要争取到一些时间,才能更好地跟这伙恶人继续斗争,何不将计就计呢。
白雪吟态度友好而动情地说:“小莉呀,我这哪有什么材料啊,只是听吕艳艳到头不到尾的跟我讲,说吕明修跟他继母的事,我也是望风捉影,至于沈默久是不是假英雄我更没什么凭证了,也就是为了出一口气。还记得吗,以前咱们不是也这样议论过吗?不过我倒是可以跟有联系的人接触接触,了解一下是不是有材料,如果有我尽量争取弄到手,给你们就是了。我一个弱女子,身边又多了这么个刚出生的孩子,哪还有精力跟吕明修他们这伙人折腾啊!再说,你和吕明修是合法的恩爱夫妻了,咱们姐俩又是好朋友,我有什么理由跟你们两口子闹纠纷啊!”
李莉显得有些高兴,她觉得白雪吟终于悔悟了。她又进一步说:“雪吟姐,有句话不知小妹该不该讲啊。”她望着白雪吟,等待她的允许。
白雪吟笑着拉过李莉的手说:“小莉,怎么跟姐姐讲话还躲躲闪闪的呢?咱们之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有什么话你就尽管说,你的话,姐姐会认真考虑的。”
李莉一本正经的说:“那我就讲了,我看你跟沈默久已经有了这可爱的小宝宝,莫不如就跟沈默久恢复婚姻关系吧,这样一天的黑云彩不是就全散了吗!你想,你和沈老师恢复了关系,在咱们荣阳县,谁还敢欺负你呀?”
白雪吟听了李莉的话,显得十分平静,她并没有表示丝毫的反感,因为她已经清清楚楚地看到李莉,跟他们那一伙人是坐在一条板凳上的。但是她想把这孩子的事说清楚,看李莉会如何表现,看看她的良心会泯灭到何种程度。
白雪吟说:“小莉呀,跟沈默久复婚是不是可能先不说,沈默久也不是傻子,我们俩只睡了一晚上,这一晚上跟本没有实质性的那种事。他怎么可能相信这孩子是他的呢?咱姐俩,我也不瞒着你了,这孩子是你哥哥李挚的,只是可惜呀,你哥又不承认,怕承认了影响他的官运,或者怕我缠着他跟他结婚吧,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承认?”
出乎白雪吟意料的是李莉对这些原本就很清楚。她说:“雪吟姐,这些事我都知道,你也别怪我哥哥了,他是县里的主要领导干部,他怎么可能因这点男女间的小事得罪沈默久呢?而且连我们家明修都会忌恨我哥哥的,希望你能理解我哥哥处境,他也是很艰难的。沈默久根本不忌讳这孩子是谁的,只要雪吟姐跟他复婚,他会不记前嫌的啊,请雪吟姐考虑一下小妹的建议。小妹可都是替姐姐着想啊!”
原来如此,白雪吟心里要说是气恼,还不如说是悲哀。她没有想到,李莉竟然变到这种程度,对自己甚至没有一点怜悯之心啊。李挚占有了我,生了孩子,之后又主张把我白雪吟抓起来。李莉认为这些都是一点小事,让我理解他哥哥的艰难处境,我自己的艰难有谁理解呢?现在李丽和李挚这哥俩,是拿我白雪吟当一张牌来打呀,巧舌如簧的劝我跟沈默久复婚。白雪吟觉得已经没有任何可交流的了,但她不想反驳李莉,更不想对李莉的劝说表现出反感。
白雪吟要争取时间,只是平淡的说:“小莉呀,我知道你是在为姐姐的将来着想,这个话就说到这吧,让我先冷静一段时间,好好考虑考虑吧,或许你说的话是有道理的,沈默久既然能宽宏大量,那我也会认真对待这件事的。谈谈你自己好吗?”
于是李莉眉飞色舞地谈起自己的仕途前景,谈起一位副书记赵明对她的工作是多么的器重,谈起她那生下来就死去的小宝宝是如何的让她想念……直到司机进屋来提醒她说,下午李莉还有个会要参加,她才想到该回去了。她硬是塞给白雪吟五十元钱,说是给孩子买套小衣服什么的。
李莉走了,连同以前这小姐俩的深情厚谊,一同带走了。
送走了李莉,白雪吟默默地站在院门外,看着李莉那汽车洋气的灰尘,她的脑海中浮现着和李莉个过往深情、李挚接送她上下学的情景;浮现着李莉哭着向她讲述组织决定要她嫁给沈默久的形象;浮现着她们在顾家山角下研究整治沈默久的场面……白雪吟看着李莉那汽车逐渐消散了的烟尘,她在想,人为什么变化得这样迅速、这样大呀?以前的李挚、以前的李莉,是多么可敬可爱呀!为什么啊?现在是一样的身躯却是两样的心肠啊?变得是那样可憎可恶啊!假如自己有一天环境变了,身份变了,心肠是不是也会变啊?也会变得这样的可憎可恶吗?
白雪吟流下泪来,再也找不回来过去的李莉和李挚了。
吃完中午饭,白雪吟来到白森的卧室。
白森从床上坐起来,问:“有事吗?雪吟。”
“爸爸,你外孙女就叫白盼盼可以吗?我下午要去给孩子上户口、粮本。”白雪吟本来对这个名字不是十分满意,但因为是白森给起的名字,也不好随便改动。所以又来问爸爸,白雪吟是希望爸爸是不是还有更好的名字。
白森知道白雪吟对这个名字不太满意,本来白雪吟给孩子起了个名字,叫新艮。白雪吟解释说,“新”同竖心的“忄”加“艮”,“恨”之意。要牢记一九七四年五月二十八日这个批审大会这一天,也就是这一天生下的女儿;要牢记吕明修、沈默久、李挚这些迫害她白雪吟的仇恨。
想到这些,白森劝慰着白雪吟:“雪吟哪,吕明修、沈默久、李挚等人,都是这个文化学习活动这特殊形势催生出的畸形儿,在这个山高皇帝远的偏僻小县城的地方,他们执掌着大权啊!有了‘恨’,你就必然要雪恨。想想吧,你一个弱小的女子,咱们又是这个家庭身份,你单枪匹马的,怎么能斗得过他们啊!忍一忍吧,就把这仇恨呐,自己都吞咽下去吧。在旧社会,个人跟当官的斗,就局部来说,可以说是个人之间的斗争。而今天呢?你跟他们当官的斗,会给你扣上反党反社会主义,反对‘文化大学习活动’的罪名啊!爸爸给孩子起名叫盼盼,就是盼望着安宁和谐的社会呀,盼望着有一天大家都能安居乐业。这样的社会只有高阳、吕向阳、方玉晴这样的老革命者执掌权力,才能得到实现啊。听说上边又要起用敬爱的老同志主持工作了,那么我们的党和国家就有希望了。是不是真的就能盼来那美好的和平安宁的生活呢?也说不准啊!所以,孩子整个姓名叫白盼盼,也许是白盼了一年又一年啊!这就是爸爸给孩子起名叫盼盼的含义。雪吟呐,别再改动了,就用这个名字吧,这个名字寄托着我们全家的希望啊!”
白雪吟含着泪,点点头,她关切的问:“爸爸,你现在还给学生讲课吗?”
“讲什么课呀?早就不上文化课了。每天就是领着学生搞‘双批’,批判两千年前的孔夫子。白森见白雪吟的眼神和表情,明白了白雪吟的意思,“我还跟原来一样,还是教我的语文课,并没有停止我的工作,你就放心吧。”
“爸爸,老同志要恢复工作,这应该是个好的信号吧?”白雪吟问。
白森叹息着:“唉,是啊,可是,他必须得实权在手才能发挥作用啊,现在是‘半未天明半又明’的时候,我们普通老百姓无能为力呀!你想想吧,那么多大人物,那可都是元老级的人物啊,都被红派批审了。你想想,这文化学习活动的力量得多大呀!我们普通百姓被批审算得了什么呀!就说你高伯伯、吕伯伯吧,那可是真正的一心为革命,一心为人民啊,都是扛过枪打江山的老革命啊!可现在……唉,我也想明白了,他们爱怎么折腾、批审随他们便吧,就当是锻炼身体和意志了,咱们该吃吃,该喝喝!”
白雪吟听了白森这一番话呀,心里倒觉得踏实一些了。
白雪吟给盼盼落实户口、粮本,又把生孩子给的一点东西都买回来了,已经是下午六点多钟了。
白雪吟从百货商店出来直接向南走,经过教育局再向南就是广播站了。她站在广播站的墙角处,想到曾和李莉在这里工作的日日夜夜。如今呢,李莉是一位正处级的干部了,自己被开除公职留察一年,每个月只开十八块钱的生活费。真是物是人非呀!过了广播站再往南走就是安仁路了。白雪吟从安仁路向东走到青龙河上的安仁桥头。当年自己卖血,就是在这个桥上,遇到刚刚卖血有些昏迷的吴琪妈妈,白雪吟静静的站在桥头,独自流着泪。妈妈的一生就那样艰难困苦中无声无息的结束,人生的道路怎么这样坎坷不平啊!
白雪吟在桥头站了许久许久,她走下安仁桥,沿青龙河东岸向南走有二十分钟,就到了自己上中学时,常走的荒辟的城南小路了。在这条小路上,曾给她留下多少美好和甜蜜的回忆呀!当年,沈默久看到她和李挚老师拥抱了,写出那么多的大字报。叶亚芬阿姨因为撕了那些大字报而坐牢。叶阿姨啊,死得太惨了……
“白雪吟,白雪吟!”突然,一个冷冷的、又很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
白雪吟惊异的回过头来,却见李挚腋下夹着个文件夹快步的走过来。
李挚走近白雪吟,面无表情的说:“你从百货出来我就看到你了,白雪吟,我想和你单独谈一谈。”
白雪吟疑虑的站在那里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李挚望着眼前这位曾是自己悉心呵护过的、天真烂漫的漂亮女孩,想到白雪吟跟沈默久结婚前那些甜美的日日夜夜,可如今呢?她面部表情冷峻,眼神忧郁……一股怜悯的轻烟飘过李挚的心头,他说:
“走吧,让我再送你一回吧!”
白雪吟转过身,默默的向东走着。
“雪吟,今天头午李莉到你那去了?”李挚问。
白雪吟停住脚步,惊愕的站在那里。她注视着李挚,仿佛要透过李挚那身崭新洁净的灰色中山装,看看那肉囊中包藏的是一颗什么样的心。原来他们是商量好了让李莉到我这来当说客的,白雪吟说:
“李挚!”白雪吟直呼其名“你想说什么?有什么主意?你都尽管说出来吧!”
白雪吟的异常冷静的态度令李挚感到震惊。
李挚左右看看,似乎确信无人了,低声说:“雪吟,我承认盼盼——是叫盼盼吧,我听李莉说叫盼盼,是我们两个的女儿,是我们两人爱情的结晶!”
白雪吟咬着嘴唇,两眼噙着泪。
“雪吟,我现在是官身不由己呀!你毕竟和沈默久曾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呀,假如我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认下盼盼是我的女儿了,那就等于我承认和你私通了,这——是要受到党纪国法惩处的。再说,我和沈默久都是政府的干部,又都是县委常委,我真的和你结了婚,我怎么处理和沈默久的关系呀?吕明修书记也不会同意这样做呀!雪吟哪,如果你还是我的学生,就请你听老师一句话,跟沈默久恢复婚姻关系吧。你看李莉现在不是也很幸福吗!”
白雪吟盯着李挚,暗想,这颗肮脏龌龊的心终于暴露出来了。她没有回答李挚,也没有表示任何反感。她依然静静的站在那里。
李挚认为白雪吟是在认真的考虑他的意见,进一步说:“有了沈默久作为你和你全家的依靠,你,包括你爸爸白森老师,都会免遭批审之苦的。我知道你从内心里是讨厌沈默久的,可是你想没想过啊,这也是牺牲你一人,换来全家安宁啊!雪吟啊,文化学习活动是讲阶级斗争的。‘任何时候都不可忘记阶级斗争,不可忘记党的政策,不可忘记党的工作。’从盼盼的前途考虑,跟沈默久恢复了婚姻,小盼盼就是贫雇农的家庭成份了,这对盼盼将来成长有利呀!”
白雪吟暗自点点头,她心里明白,李挚是把自己当成了一件礼物送给沈默久,也讨得了吕明修的欢心。那个在全县教师批审大会上怒打吴本渊的李挚,那个不避风雨起早贪晚接送自己、呵护自己的李挚,那个偷偷给白家每月都寄钱用以支助生死边缘上的白家母女生活的李挚,那个为了吴琪妈妈出殡慷慨解囊、不顾社会舆论的李挚——已经不存在了。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是靠背诵大段大段的指示,靠自己妹妹是县里一把手吕明修妻子的裙带关系,靠投机钻营整治革命老干部,爬到县委常委、组织部长的机会专营的人。现在的李挚是手握重权、六亲不认、自私钻营、阴险狡诈之徒。对这种人是要讲究策略,讲究方法的,否则,这些人利会用手中的权力,什么恶毒的事情都干得出来啊。
想到这,白雪吟冷静而平和的说:“李老师,谢谢你的开导,你的意见我会认真考虑的,你所讲的也句句在理。请问李老师,我在大学时给你写的那封信找到了吗?”
李挚想了想说:“那封信是沈默久替我从收发室收的,因为——因为你写了咱们俩的关系,沈默久就把信交给吕明修书记了。吕明修书记把信销毁了,否则——哎,我们都得感谢吕书记呀!另外,你写给县委说我强奸你的检举信吕书记也销毁了。”
白雪吟明白了其中的内幕,她说:“李老师,我没有给县里写那样的检举材料,你想想,如果我真的写那检举材料,吕明修是不会私自销毁的,他应该是当着你的面,让你确信为真才能销毁的!”白雪吟向李挚说明着事情的真相。
李挚摆出一副大度的神情说:“‘因为我们是为人民服务的,所以,我们如果有缺点,就不怕别人批评指出。不管是什么人,谁向我们指出都行。只要你说得对,我们就改正。你说的办法对人民有好处,我们就照你的办。’我李挚在处理和你的关系上,确实是有错误的,明知道县委组织为了照顾沈默久这位救人英雄,而决定你嫁给沈默久,我还跟你有了……,这是违背组织的原则和意愿吗!”
白雪吟内心阵阵的恶心,这知识分子一旦要是在政治上投机钻营得逞,可要比何珠等这些没多少文化的人,还要阴险狡诈千百倍呀!
她不想再和这种人纠缠了,她说:“李老师,天不早了,我得赶紧回去了,谢谢李老师今天对我的教诲,你也请回吧。”
白雪吟转身离开李挚。
李挚看着白雪吟那秀丽柔美的身姿,撵上去说:“雪吟,我送送你吧!”说着把手搭在白雪吟的肩头上。
白雪吟停住脚,严肃的看着李挚说:“李老师,你已经劝说我和沈默久恢复婚姻关系了,我也正在认真的考虑此事。你又这样,难道还想重犯过去的错误吗?再说,你现在的身份是县委常委,组织部长,和一个Y派的女儿、受着处分的女人这样不庄重,是有损你形象的呀!”
李挚放开了手。
白雪吟转身走了。
李挚站在那里,望着白雪吟的背影,许久,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