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七回
身陷囹圄 盼雄鸡昂首高歌
病入膏肓 望难友戮力同心
阴雨绵绵，连月不开，整个皖南山区都笼罩在一片烟云雨雾之中。
吕明修的心绪烦乱极了。对高阳的案子省里孙志权追得特别紧，似乎急不可耐的要等着找出高阳在省委和其他重要部门的后台人物来，可是，对高阳他们经过一番挨个单人批审、个别谈话，却依然毫无结果。吕明修感到实在无能为力了，就想按文化学习活动小组首长批示精神，判处这些人，上报到省里，把这个皮球踢到省里去。当然，这样做，孙志权是不会满意的，孙志权的意思是要在上报判处的同时由蓉阳上报省里某些人是高阳的后台老板的结果。听了沈默久的汇报，吕明修又把希望寄托在杨忠身上。杨忠是主动投案的，并且说这起给上边写信污蔑“文化学习活动”和“反击右倾翻案风”案件确实有背后的指使者。这又给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的吕明修带来一线希望。既然有后台，就应该能够查到后台的蛛丝马迹。
高阳、吕向阳、杜施正被单独关押在一个号子里。一天，三个人吃完晚饭，根据报纸上的有关文章在讨论“文化学习活动”和“反击右倾翻案风”的形势。
杜施正看着窗子处走廊看守走过去的身影，低声说：“两位领导，注意到没有，有的人可是好长时间没有出面了。还记得吗，最后一次是接见……看样子身体状态不好啊！唉，这十来年太操劳了。”
吕向阳皱着眉头，语气肯定的说：“‘九?一七’大案，我到都城去反映情况，就听到有人议论这方面的情况，也就是大家传说的这些情况。说是一九七一年冬季得了病，病情时轻时重的，毕竟那么大年龄啦！”
高阳放下手里的报纸，说：“据说饮食起居都很平常，三年自然灾害时，连肉都不吃了。这个‘文化学习活动’也没省心啊。看那表情，心事很沉重啊！那么多同生死、共患难的老战友走了，他心里也不会好受哇！这身体真让人担心啊！”高阳流下泪来。
吕向阳有点不服气的说：“很多事情啊，咱们老百姓是看不明白的。大人物有大人物的难处，小人物有小人物的难处啊！大人物小人物都是比较而言的，我吕向阳在我老婆和孩子的眼里，就是大人物，和高阳老弟比起来，我就是小人物。我说的那些大人物，像咱们三个这样的小人物，人家管不着！”吕向阳说完，自己笑了“高阳老弟的事，上边也许能管得着，以前不是有人管过吗！”
杜施正挪到高阳身边，眼神有些慌张，他问高阳：“高书记，一旦有个三长两短的，你说这‘文化学习活动’和“反击右倾翻案风”是不是还得继续搞下去呀？还是就此销声匿迹了？”
高阳忧虑的说：“唉，形势变化莫测，不过，不管是谁，想继续‘文化学习活动’和“反击右倾翻案风”这一套，是不会得人心的，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终究还是要走上正轨的。”
吕向阳叹了口气说：“咱们哥几个是活不到那一天了，说不定哪一天就被拉出，一声枪响，去见我们那些牺牲的老战友了！”
牢房的门被打开了，三个人立刻哑口无言，不再议论。
杨忠被两个看守人员推进牢房来。
高阳、吕向阳、杜施正三个人吃惊的望着站在水泥地上的杨忠。
杨忠看着那木板搭起的铺着草帘子的床上坐着的高阳、吕向阳、杜施正点点头，有些愧疚的问：
“三位领导，身体还好吧？”
吕向阳瞪着杨忠，骂道：“杨忠啊，你这小子怎么成了胆小鬼了，临阵退缩，这不是他妈战场上的逃兵吗！我他妈这一辈子，就最看不起你号的人。是不是还当了叛徒哇，派你来是什么任务？”?
杨忠面红耳赤，低着头，仿佛一个犯了错误正在接受老师批评的小学生。
杜施正态度却很平和，笑着问：“老杨啊，你是姓哪个杨啊？是‘木’‘易’杨吗？”
杨忠抬起头，疑惑的望着盘腿坐在吕向阳旁边的杜施正点点头。
“不对吧，你是不是姓立人加牛羊的那那个‘佯’啊！战争年代，为了迷惑敌人，假装进攻敌人阵地，叫佯攻。你就叫‘佯忠’，对吧？”杜施正解释中在冷嘲热讽。
高阳从床上下来，到杨忠身旁，亲切的拍着杨忠的肩膀说：“杨忠啊，你家老的老，小的小，没有写信是可以理解的，老吕和施正对你有看法，这也可以理解。一个真正的共产党员，不能眼看着上边像吕明修一类人这样倒行逆施而无动于衷，但我也不主张在这非常时期都伸出脑袋让人家砍哪！我也在思考哇，如果上边人犯了错误，这使我们基层工作的人十分为难哪！总不能象革命战争年代那样去拿枪杆子吧，可你正常的提出批评建议，往往却又要遭受到……就是我们这样的结果吧！”
杨忠点点头，眼里含着泪说：“高书记，我可以把我的情况向你和吕县长、杜县长汇报一下吗？”
高阳拉着杨忠的手：“来，坐下来说！”
杨忠坐在木板床的边沿上，他仔细的看着吕向阳和杜施正，又回过头看看高阳，说：
“各位领导身体看上去还可以，我心安多了。自从各位被捕，我愧疚得无地自容啊！亡羊补牢吧，我向各位领导汇报，我在外边也做了些力所能及的工作。”
吕向阳打断杨忠的话：“挑重要的讲！”
杨忠看了吕向阳一眼：“好吧。我首先想到的是要改善各位在这里的待遇，保证各位的身体健康。第一，我汇同孟克、白雪峰、白森、裘兴隆等夜闯沈默久家，沈默久被紧紧的蒙着双眼，他误以为我们是省军区和南京军区的，也就把这两个军区当成咱们的后台了。第二，安排侯丽英做吕明修的工作，迎合吕明修那种表面装仁慈、内心狠毒的心里，反正人是要被枪毙的，何必在看守期间虐待而担当杀人的罪名呢！第三，我们分析，要尽量拖延时间，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知道有后台操纵者，但我们又顾虑重重而不敢交待，以此拖延最后的判决，等待时局变化或者其他机会。”
吕向阳失望的说：“还变化个屁呀！我是不抱什么希望了，咱们早都有思想准备，这也是为了人民的事业而献身！”
杜施正也摇着头说：“等不到那一天了，就等着光荣吧！”
高阳说：“我们给上级写信，?虽然落到文化学习活动小组手中，但也算是有所震动了，那些借着活动图谋不轨的人已经是惶恐不安了，不然不会有那所谓的小组领导的批示。我们当然不希望就这样光荣，要争取活下去，就是光荣了，我们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各位领导，为了尽量拖延判决时间，审讯时都要装出有军区后台的背景来迷惑他们，拖到什么时候算什么时候。”杨忠看了一眼高阳，喝了一口水，继续说，“沈默久已经相信咱们写信是军区支持的，他把我们几个夜闯他家的人当成是军区派的人了，这对我们很有利！”
高阳对吕向阳和杜施正说：“我们就利用省里孙志权要求他们坚决追查后台的指示，只要我们还活着，就有希望的存在。我们要把这种安排通知给方玉晴她们三位。”
吕向阳点点头，他又问杨忠：“外边形势怎么样，我说的是县里头。”吕向阳看一眼床上的报纸“国家形势我们从报上知道一些。”
“这个“反击右倾翻案风”很不得人心呐，县里搞了几次大的活动，也都是走走过场，参加的人还不到预想的一半儿。”杨忠皱着眉说“县里表面上抓得很紧，可实际上很多工作处于瘫痪状态，这一‘反击右倾翻案风’，人们都无所适从了。老百姓给现在的县里领导编了一套顺口溜，很能说明问题呀！”
吕向阳左右看看，有些兴奋：“是吗？什么顺口溜，说说。”
杨忠笑着说：“八面玲珑的吕明修，独裁专权；附首贴耳的沈默久，头脑简单；沉默寡言的张树藉，深藏不露；官迷心窍的李挚，罗锅下山。”
杜施正听得饶有兴趣，问：“罗锅下山，怎么的，李挚缺钱啊？”
杨忠解释说：“罗锅下山，不是‘钱’紧，是‘前途’紧张啊！吕明修、沈默久对李挚都有成见，加之这次他李挚一家子都成了反革命，他能没有负担吗！”
高阳抿着嘴点点头：“是啊，怪不得开批审我的大会时，他那么积极，甚至是大喊大叫，原来是想表示他的革命态度和立场啊！”
杨忠笑着说：“老百姓还说蓉阳四大丑呢！这四大丑就是:吕明修的心，沈默久的腿。张树藉的屁股，李挚的嘴。是说吕明修心毒，沈默久跛腿，张树藉屁股常常又湿又味，听说是得稀屎痨了，李挚说话就背诵条文，又黑又臭！”
高阳、吕向阳、杜施正都笑了。
吕向阳伸着大拇指说：“恰如其分呐，群众是真正的英雄啊！”
高阳面部表情重归于严肃，他说：“杨忠，你做了不少工作啊！谢谢你了。你来时，我们正讨论当前形势。?近来，一直没有出面，对这个问题，外边是怎么看的呀？”
“也都是从报上看、广播中听到的一些消息。”不过，杨忠下意识的压低声音：“人们都猜测不一定可信呐！”
杜施正说：“不可信其有，也不可信其无哇！”
高阳一本正经的说：“咳，去医院检查一下，我们的身体哪个是健康的？身体欠佳，这是不争的事实。我分析呀，通过联络员很难掌握具体情况和第一手资料，如果有人作出一些歪曲的情况反映，就会造成错误的判断呀！把都城事件说成是反对文化学习活动，这不合情理呀！”
杜施正气愤的说：“确实不可理解呀！”
吕向阳骂着：“坏蛋，出他妈啥蛋了，不过都是臭蛋，都是短命鬼。”
“不见得呀，现在明显是，而且……”杜施正没有说下去。
吕向阳瞪着杜施正：“老杜有肚量了，话到舌尖留半句。”
“老吕的话有道理，这些……很容易识破他们的阴谋；这些人肯定有人收拾他们。这些坏蛋就是靠欺上瞒下、骗取信任发号施令吗！”?高阳扫视了一眼那几位，“大家要有信心，能活着，我们就参加战斗。先光荣了，我们——我们就到牺牲的战友那里去聚会！”
吕向阳日里被批审了一天，他很困倦，头朝里一躺，说：“我得睡觉了，做梦也没想到，还要光荣在自己人的……”话没说完就已经响起了鼾声。
杜施正对杨忠说：“睡吧，明天说不定又轮到我被批审了！”
高阳也头朝里躺下了，虽然躺在那里觉得全身舒展了，但他的大脑却在紧张的想着一个问题，一个让他想了许久都没有结果的问题：
“文化学习活动”、“反击右倾翻案风”这么明显的违背人心天理的错误决策为什么能得以在开展起来呢？就因为是说亲自发动和提议的，谁提出相反的意见，谁就是反对……。那么，要想纠正这类错误，应该说……重大决定应该由代表大会民主决策，象“文化学习活动”、“反击右倾翻案风”这么大的活动，就应该由代表大会来通过。“唉，怎么保证今后不出现类似的问题啊？”
高阳叹了口气。
吕向阳睡在高阳的身旁，他已经睡了一觉了，醒了后再也难以入睡了。他听到高阳在叹气、自言自语，他知道，高阳一直也没有睡。
吕向阳碰了高阳一下说：“高老弟，不会是想弟妹了吧？”
高阳翻过身来，面对着吕向阳说：“告诉我，你在想什么，看看咱这一对老战友是不是又想到一块去了！”
吕向阳低声说：“我要说出来，哼，就又是一条大罪过，死罪！”
“死多少次不都是你这一条命吗？多几条死得更值啊！”杨忠也翻过身，面对着吕向阳说。
吕向阳对杨忠说：“你头一晚上，肯定睡不习惯，你翻来覆去的，我就知道你没睡着。不过，你杨忠醒着，我真还就得把话咽到肚子里去了！”
杨忠不服气的问：“为什么？你对我是不相信呐。”
吕向阳笑着说：“对了，我怕你去告密！”
杨忠也笑了：“看起来，我还没有真正打入你们的内部哇！是哪里露出马脚，引起你们怀疑了？”
杜施正坐起了身，向吕向阳这边探着身子说：“吕县长，你要说的话呀，高阳书记已经听过多少遍了，还是咽到肚子里去吧！”
吕向阳嘿嘿的笑出声来：“早就咽回去了，这不是连拉带尿的又出来了吗！”
杨忠问杜施正：“什么话呀，你说说！”
杜施正说：“吕县长脑袋里装着的一个问题是——怎么把咱们这个县管理好？让所有的人都能过上幸福生活。”
杨忠不以为然的说：“这也不算什么要命的问题，大惊小怪的！看起来你们还是不信任我呀。”
“嗯——”杜施正哼着“关键是咱们吕县长不信任你，所以我也就不能跟你说出吕县长真的在想什么了？”
吕向阳低声对杨忠说:“我在想啊，咱们这些人都出去，把吕明修、沈默久那些人关进来，那个时候可就真是天下太平了。”
杨忠哎呀一声：“这，这可真能要脑袋呀！”
高阳说：“我也在琢磨这个问题，倒不是把吕明修、沈默久这些人怎么样，我是想啊……就比如咱们蓉阳县，假如我高阳是一把手，我高阳不能一手遮天，什么事情都由我一个人来说了算。重大事情必须经过县委民主协商，最后拿出一个决策来。这样就可以避免犯错误，或者少犯错误。我们才会有希望，我们的事业才会蓬勃发展。”高阳叹了口气“唉，困难重重啊，对于现行的体制来说，这就是一次彻底的改制呀！”
杨忠突然提出一个很奇怪又很现实的问题：“高书记，你说咱们就因为给上边写信，指出‘文化学习活动’、‘反击右倾翻案风’是错误的，就把咱们给光荣了。将来后人怎么看咱们呢？是算反动啊，还是算烈士呀？”
“不管算什么，我们的信应该说是达到预期目的，让文化学习活动领导小组的人寝食不安。后人怎么看我们？爱怎么看就怎么看吧，千秋功罪自有后人评说呀！我们此刻就算是尽到了自己的责任吧。”高阳说完这话就再也没有讲话，他虽然嘴上是这样讲，可他自己内心也感到困惑：光荣在抗日战场上，值；光荣在解放战争中，值；给自己人特别是自己上级组织提点意见，就被光荣了，这到底值不值呢？！
那要等到雄鸡高唱，天下大白的时候，那将是历史的结论，也许根本就没有人提起这件事了，早就被人们忘却了。一切都恢复正常了，除了自己的亲人，有谁还记得高阳、吕向阳、方玉晴、杜施正和白雪吟、李莉，哪个还记得我们这些人给上边写信而光荣了的事情呢！
李成章住在县人民医院一个特殊的、门外有两名荷枪实弹的人员监管守护的病房里。他从头到脚，被查出十三种疾病，他每天只能躺在床上，生活上已经完全失去了自理能力，医生和护士都厌恶的远离他。还亏得为了孩子入托方便而转到人民医院工作的彭婕，她主动向领导请求，愿意作为李成章的专职医生。院里也正愁不好安排，所以，也就乐得顺水推舟了。
彭婕第一次走进李成章的病房，满病房臭气熏天，彭婕干呕了好一会儿，才算适应了这种气味。她仔细打量这个病房的一切，黯然的流下泪来。
这是一间三楼的二人病房，窗子上用很粗的铁条嵌上了防护栏，这是怕李成章跳窗逃跑或自杀吧。满地的杂七杂八的垃圾，可能是从李成章住进来就没有人清扫过。李成章的病床床头地上放着一个烧水用的沾满灰尘和油渍、看不到铁色的水壶，可那水壶嘴处有一寸左右长却锃明瓦亮。彭婕来到床边，她弯腰提起那只水壶。这时，李成章仿佛才发现有人进入病房，翻转那双呆滞、青白、而失去任何表情和光芒的眼睛看着彭婕。他颤颤巍巍的抖动着把一只手伸向那只铁水壶。彭婕把水壶递到李成章手里，可他已经无力提起这水壶。彭婕托着水壶的底，李成章强支撑着半抬着头，嘴咬着铁壶那发亮的壶嘴，贪娈的喝着壶里的不知放了几天的水。
李成章喝完了水，明显的有些精神了。他渴望的注视着彭婕，有气无力的说：“彭婕，你，你来了！”
彭婕流着泪，拉着李成章的手，安慰他说：“李，李老师，从现在起，我就是你的专治医生了，你别担心了，病会好起来的。”
彭婕本想称呼李成章为叔叔，可是，从孟艺和郑德军的关系这一层论起，现在彭婕应该是和李成章为同一辈份了，所以，彭婕选择了“李老师”这样一个称呼。
彭婕先到食堂给李成章打来饭菜，一口一口的喂着李成章。然后，她把整个房间用两个小时打扫得干干净净，用苏打水消了毒。她又跑回家，把裘兴隆老师的内衣内裤和一套夏衣拿来，她把李成章那身衣服全都脱下来，用水给李成章擦洗了几遍，然后给他换上裘兴隆的内衣内裤和夏衣。听李成章讲，他已经十四天起不来床，十四天的排泄物全都在裤兜子里，整个下半身都结着屎干巴。彭婕把李成章的床上的褥子撤下去，买了一领新的竹席铺上了。
经过十几天的护理，李成章的病情却不见轻，他的病太多、太重了。
一天早晨，李成章流着泪对彭婕说：“彭婕呀，高阳那些人现在怎么样啊？我虽然遭此大难，但是，能和高阳他们一起战斗，我死得其所呀！我怕是活不到他们被光荣的那壮烈的一天了。盼望他们能戮力同心、战斗到最后！”
“李老师，他们都很英勇啊！听说在全县科级以上干部的批审会上，高伯伯慷慨陈词，透析‘文化学习活动’和‘反击右倾翻案风’种种违规、违法、违民心的现象，令到会人叹服。白雪吟舌战群官，让那些县里有名的‘思想学习积极分子’、‘理论高手’狼狈不堪！”彭婕见李成章闭着眼睛，怕他太疲劳，没有一一向他介绍。
李成章忽然睁开眼睛，大声问：“方玉晴和小莉怎么样啊？在批审大会上表现怎么样？”
“听说方，方阿姨列举了十几条说明给上边写信非但无罪，而且是正义合理之举，没有人能驳倒方阿姨的一、二、三……小莉是唇枪舌箭，让参加批判大会的人无言以对！”彭婕兴致勃勃的告诉李成章。
李成章脸上露出欣慰，一会儿，他又充满感伤的说：“我怕是见不到他们了，等不到和他们一同光荣的那一天了！”李成章又紧闭着双眼，眼角滚下两颗泪珠来。
彭婕想，李成章可能是给上边写信这件事后悔了。本来嘛，尽管有许许多多不顺心的事，如果不写那信，一家人尚可以平安度日呀。彭婕说：
“李老师，要是不写那信，一家人总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哇！”
李成章听了彭婕的话，突然睁开双眼，眼里透出一种莫明的亮光：“彭婕呀，我李成章是个普通党员，一名普通的人民教师，我和方玉晴的信让小组的人那么恐惧、气愤，说明这信是戳到了坏人的心窝子上了，我高兴啊！”李成章脸上露出跳动着的笑容，似乎在有滋有味的咀嚼着一种甜蜜。他又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我和方玉晴是情投意合的伴侣，我们不能同生，但这写给上边的信却可以让我们同死呀，还有我的女儿小莉。可我这身体，恐怕要先他们而去呀！离悲别绪，实难割舍，同在难处，思之愈切呀！”泪珠滚落到枕头上。
彭婕安慰着李成章：“李老师，别着急，好好养病，你身体会康复的。不是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吗！”
李成章微微的摇着头。
彭婕离开人民医院住院处，她徘徊在住院处的大门口。她在想，李成章的病的确十分严重，应该让他临终前见到方玉晴和李莉。可这该有多么困难呐，方玉晴、李莉虽然还没有最后定罪，可她们犯的是死罪呀！谁能做的了这个主，让方玉晴、李莉到医院探望李成章呢？彭婕向东来到九华桥，向北望去，县委、县政府两幢四层高的楼分别在青龙河的两边。彭婕想，这事就只能去求吕明修了！吕明修骗了我彭婕，甚至想置我彭婕死地呀！是国文革还算实事求是，也算教训了沈默久。为了李成章的心愿，彭婕也只能去求吕明修了。
彭婕沿青龙河步履沉重的走着，她在想着该如何向吕明修说这件事。到了县委县政府前面的布甲桥，她又有些犹豫了。她站在桥头向西望着，顺着布甲桥向西一直可以走到原来方玉晴家那个单独的院落。在那里，她曾和李挚争争吵吵的一年多啊，终于还是分道扬镳了。李挚毕竟是李成章的儿子呀，可不可以去找李挚呢？他也是一县之副县长吗，由他跟吕明修去讲或者直接跟沈默久说，不是更好吗！彭婕实在不想再见到吕明修。彭婕看看手表，快十二点了，李挚中午也该回到家里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