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贤婿,”苏洵可比程夫人冷静多了,此时倒也没有像她一样,直接就拿那种眼神看着韩执,而是沉静地问道:“八娘这是怎么了?”
“她素来性子慷慨开明,不似这般会染上脏躁的样子。”
韩执此时就想起来了——苏轸第一次出现脏躁的情况,就是自己被钦点状元的时候。当时有几个媒妈妈过来,想要给韩执说亲纳妾。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苏轸慢慢地就开始出现产期抑郁,甚至和他吵了唯一一次架。直到魏玩认她做先生之后,情况才慢慢好转,故而韩执就放心了不少。
却是不知,苏轸其实是在压抑,甚至让他根本看不出来。
他叹了口气,然后道:“复岳丈大人,我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察觉到八娘‘脏躁’的时候,是我刚刚被钦点,有人来说亲纳妾......”
苏洵微微皱眉,追问道:“说亲纳妾?这是怎么回事?当时八娘作何反应?”
“八娘同意纳妾,但是我反对了。”
苏洵这下就愣住了——按道理来说,苏轸本身的性子,反对纳妾是概率极小的事情。更何况韩执还拒绝了,苏轸更不可能“脏躁”啊。
“这......好贤婿,我没有怪你,你且好好说来。”苏洵此时还是有些抱有怀疑,便是问道。
韩执此时就涨红了脸,因为他听得出来,苏洵很显然是不相信他。就连有些黏他的苏辙,也是往后缩了几步。
他就连忙解释道:“这就是真的!岳丈大人若是不信,可以问家中的下人,我要是对八娘有一点点的不好,你砍了我都行!”
此时,周妙安和韩卓也是都走了过来,听到韩执这有些急躁的声音,更是连忙过来,问道:“好亲家,这是怎么了?”
她看了看四周,没发现苏轸的身影,更是疑惑,问道:“八娘呢?”
“就是......就是八娘的‘脏躁’没好!”韩执此时很明显就心烦意乱了,“方才又哭了,我这......”
看着韩执这急得不行的样子,周妙安连忙拍着他的背,道:“脏躁又来了?这......前段时间不是看着恢复不少了吗?”
苏洵此时就问道:“亲家母,八娘脏躁的事情,你可知情?”
“知情的,”周妙安的眉头也是皱了起来,“那日她和执儿,就因为纳不纳妾的事情吵了一架,我们那会儿便是知道了。”
苏洵此时就拉过来一个端菜的丫头,问道:“冒昧问一句,你们阿郎平日里,和八娘的关系如何?”
丫头眨眨眼,笑道:“回老爷的话,阿郎和娘子平日里那感情可好啦!阿郎但凡得了什么新奇玩意儿,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娘子,时常亲手给娘子做些小物件儿讨她欢心。”
“府里上下都能瞧出,阿郎对娘子那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就说正月初四娘子生辰,阿郎提前好几日就开始筹备,起了个大早开始布置。”
“什么事儿他都不让我们碰,全是亲力亲为。”
苏洵微微皱眉,道:“那八娘平日里,在府中地位如何?”
“娘子在家里的地位可高了,家中大小事务,阿郎都让娘子拿主意。平日里,阿郎要是公务繁忙,回来晚了,也定会先哄着娘子。”
听完丫头的话,苏洵便是不再多问,便是让丫头走了。
回过头去,他才发现韩执不见了,便是连忙问:“亲家母,我这好贤婿哪里去了?”
“执儿方才就跑了,估摸着是去找八娘了。”韩卓此时就指着苏轸和程夫人离开的方向道。
......
而方才,程夫人扶着苏轸来到了主卧,刚刚回到房间关上门,苏轸就放声大哭了出来。吓得程夫人是连忙扶着她,坐到了榻上,轻声哄道:
“好了好了,阿母在这里呢。你这般,可是在这府里受了委屈?”
其实程夫人此时就已经打定了主意——但凡苏轸说一句韩执的不好,她就是立刻带着她回眉山去,然后麻溜地给和离了。
苏轸伏在程夫人肩头,哭得肝肠寸断,许久才抽噎着说:“没有......”
“没有?”程夫人此时还是有些不太信的,“若是不受委屈,怎么可能会这般?你且如实说,阿母给你做主。”
苏轸缓缓从程夫人的怀里出来,此时的脸上梨花带雨。但是她还是擦掉了脸上豆大的泪珠,把自己的情绪尽力地收回去,解释道:
“阿母,真的没有受委屈。官人待我极好,府里的日子也顺心,全府上下都是哄着我的。但是......但是妾身做了一个梦。”
“做了个梦?”程夫人微微皱眉,“什么梦?”
“我梦到我没有嫁给官人,而是嫁给了程表兄......”苏轸讲起这个梦,眼泪又是止不住地流,“我梦到嫁给表兄之后,受程家虐打,生子后却是得了病,不得治,被程家夺子后病死榻上。”
“但是我怕的......我怕的不是嫁给表兄的事情,而是我真的生子后大病一场。也不是怕官人会弃我于不顾,而是怕治不好而走后,官人一人在世孤苦伶仃的。”
“官人虽然精明,但是在家如一孩提。我就怕......怕官人若是没了侧人照看,怕是吃不好睡不好。”
程夫人听完,才觉得是自己错怪了韩执,但也是很快把心绪压了下去,道:“好了好了,莫要担心。梦都是反的,你说好贤婿对你千万般好,若是这般压抑怕不是伤了自己?”
但是很快,程夫人就感觉道不对劲,便是又问:“但是好贤婿如此关照,但是你这般脏躁,他岂会不知?”
苏轸咬着下唇,犹豫了片刻,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道:“阿母,官人他......他确实不知。之前病情稍有好转,我便强装无事,不想让他为我忧心。他公务本就繁忙,我不想再给他添乱。”
“今日实在是见到了阿母,心下难抑。”
“罢了罢了,”程夫人再次把苏轸拥入怀里,“小心些,想哭就哭吧,莫要动了胎气、伤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