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他才意识到过去自己是多么的可恶,所以借着这次只有他们两人在家的机会,刻意地补偿杨安,只要她开火做饭,他就会跟在后面打打下手,而每当这时她都会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神情,仿佛自己的主动是一件多么稀罕的事情,他不由感到心虚羞恼。
后来做的多了,她也就不再理会,由着他胡闹,哪怕他切的土豆丝粗得像棒槌,她也会夸张地拍手鼓励,违心地夸赞他比她第一次切的好,可在问及她什么时候第一次做饭,得到三年级的答案后,他又下意识地震惊,随之而来的是一股莫名的心酸与好奇,什么样的家庭会让一个十岁的小孩自己做饭,他想不到也无法理解。
关于她曾经的生活,他并不清楚,只在爸爸偶尔的闲谈里知道她以前并没有跟李阿姨住在一起,而是寄宿在各个亲戚家里,偶尔舅舅家待一段时间,偶尔又被送到姨妈家,而他唯一一次听她聊起自己还是上一次冷战时,她说还有一个妹妹,只是从来都没见过面,可见他的父亲不负责任到极点。
哪怕她极力解释说并不常做,只是偶尔家里没人时才会动手,可从她操作的熟练度来看,绝不可能是打打下手那样简单,他忍不住好奇地问她:“你小时候过得很辛苦吗?”
许是他的直白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杨安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等了片刻才笑着对他说:“没有啊,我其实过得还不错,从小到大那些亲戚朋友都有管过我。”
没有听到他想象中的答案,谢同又继续追问“那为什么还需要你来做饭,再怎么说你也是客人啊,而且还是个那么小的孩子。”
杨安的脸一红,有羞恼也有感激,因为她能从他的话语里感受到他在为她打抱不平,所以也就不在意他的唐突,她扭头注视着他,小声解释道:“对待客人当然要客气啦,可我不是啊,我是大人们的拖累,所以能收留我就已经很好了。”
他被她强装出来的豁达给击中,却也不忍心再提起她以往的伤心事,可他猜想她的童年应该不会那么快乐,就像他一样,表面家庭和睦,实则在根里就早已经腐烂、发臭,偏他还傻乎乎地拼命遮掩,以为这样就可以瞒天过海,真是可笑又愚蠢。
他想到过去的家里总是很冷清,比起在家,妈妈总是更喜欢到外面去,瑜伽课、健身、跳舞成了她每天必要打卡的任务,而她和爸爸之间的交流总是少的可怜,且永远是那么的客气疏远,冷冰冰的话语甚至比便利店里那一声机械的欢迎光临还要冷漠,而他就独自夹在这冷漠中黯然神伤。
其实从小他就很喜欢爷爷家的热闹,哪怕是奶奶大声又粗俗的斥骂,又或是姑姑家小孩随时随地的嚎哭,一切的一切都让他觉得鲜活,朦胧中感觉那才是一个家庭该有的模样,但妈妈从来都不愿意回去,甚至限制他过度亲近,而他也不舍得留妈妈一个人在家,所以很少回奶奶家。
而爸爸又是一个老好人,能看到的永远是他那一副带着讨好又讪讪的尴尬微笑,无论妈妈怎么甩脸子,他都不计较,可他总是忙着工作,并不能天天回家,哪怕偶尔喝醉兴致上头找他说话,可聊的话题又都很局限,往往说不了几句就会卡壳,只能干巴巴地叮嘱他一句,好好学习,他永远搞不懂自己儿子上的辅导班在学什么,在学校有没有烦恼,他只是笼统的知道儿子成绩很好,盲目地觉得他什么都会,一点也不需要大人操心。
所以他的童年就在这各式各样的辅导班里匆匆度过,不同的兴趣课,一茬又一茬的同学,还没等他熟悉就又被塞入一个又一个陌生的环境。他习惯了安静又空荡的房间,也习惯了妈妈的冷淡与游离,只是偶尔夜深人静辗转反侧时,他总会忍不住去想,自己的父母是真的相爱吗?冥冥中有个答案就要涌出口,却又被他生生咽回。
可他不能说爸爸妈妈不在乎他,相反他能清楚地感受到父母对他的爱,只是可惜他们之间就像两条互不交汇的河流,只知道一味冲他浇灌,却不管他是否能够承受,生生的将他劈成两半,还不允许他产生任何质疑,于是爱也变成痛苦,无解的痛苦。
而大人好像永远都不会明白父母关系对于小孩的影响,倘若他们之间总是笼罩着一种焦虑紧张的氛围,那孩子就不可能放松,所以他一直纠结为什么妈妈不能多爱他们一点?哪怕是像别人妈妈那样大声的痛骂他们几声,也好过现在的客客气气,而明明是外人看来最亲密的一家三口,却有着各自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