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7§ 是受何人所指使
《世语》：……中平六年，北汉先主临晋阳，时土人不服，屡屡挑衅，事败被俘。其族人惧，恐先主罪之。先主答：昔日轵侠聂政刺杀侠累，因自皮面决眼，自屠出肠，莫能识。只为不令人识，掣其家也。今又何以其家不法，而罪其族哉！……
董先从没见这样的人。
他们明知道前方没有活路。
却还是挺身向前。
前赴后继。
义无反顾。
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死士。
董先只在前世种花家的那支英勇军队中见过。
在半岛战场。
山坡被炸弹削去数米，依然坚守。
还有那伏击的冰雕连形象。
都永远地刻在兔子的心中。
重信守诺的死士。
死在此处实在有些浪费。
于是董先改变命令。
让典韦和许褚出手。
抓活的。
但就算董先意饶过他们。
这些死士也不惧死亡。
他们见无力与董先亲卫队相抗。
于是便自尽了事。
坚决不愿给董先留下一丝寻找真相的机会。
唉。
董先有些哀伤。
又有些莫名其妙。
这些人来历不明。
不知从哪里找的。
但愿意死在这里。
究竟是什么原因？
是受何人所指使？
臧霸和高诚还沉浸在死去战友的悲伤和亲卫队武器的震憾之中。
他们从没见过。
这仗还能这么打。
其实就连典韦、许褚也是头一次见。
虽然武器的用法他们在桃花山南草甸已经学过。
战法也训练过。
但没想到实战是这种效果。
要知道，沮授带到扶余的关羽、高顺、赵云等人。
也是有如此的武器。
想必这将会成为董先先锋部曲的制式装备。
众人如此想着。
也如此希望着。
董先让大家在山口前为死去的战友举行简短的告别仪式。
并将他们进行火葬。
日后将进入嵬白山墓园。
这一百多人还有孙资兄长的仇。
恐怕幕后指使者。
都是同样一批人。
董先在告别仪式上。
郑重立下誓言。
必报此仇。
不然不姓董！
当再次进入山道时。
臧霸就小心翼翼。
唯恐再次出现状况。
这次失败对臧霸，对高诚，对所有幸存下来的人来说都是一次经验教训。
让他们认识到。
无论何时何地。
都不能放松警惕。
尤其是行军。
更是如此。
另外还要加强训练。
蔡琰一路陪着董先。
她未发一语。
看着董先突然惊醒。
然后布置防御。
随后便有伏击发生。
一百多人伤亡。
对于一千多人的队伍。
近十分之一的伤亡，算是重大事故了。
但这还是董先提前预警。
不然损失更大。
而后蔡琰陪着董先安抚治疗伤者。
告诉他们烧伤要注意不要感染。
烧伤可用烫伤膏。
这还是新武器研发后，让李医匠和张机按方子研制的。
因为训练时受伤的人增多了。
而李医匠的儿子李当之。
也参与进来。
一起研制。
不得不说李医匠这人。
歹竹出好笋。
李当之这一浪把李医匠拍死在沙滩上。
人家这才十几岁。
就掌握了诀窍。
蔡琰有些紧张。
自从汪陶县郊，到回灵丘。
这一趟才算是真正陪在董先身边。
紧张还是会紧张。
但安全感却还是始终如一。
还是由董先带给她的。
以后这样的日子还会很多。
蔡琰有些伤感。
一为死去的人。
二为董先刀口舔血的生活。
是不是从前也是这样呀。
蔡琰突然有点心疼董先。
不由忘了悲伤。
董先千余人在盂县以北的山中遇伏。
消息传出。
周边诸县震憾。
死士近五百人。
无一人独生。
以五百死士设伏千余人队伍。
虽然最后无一生还。
但还是硬生生咬了董先一块肉。
但为死士?腕的同时。
却都为董先最后以二百亲卫队，屠杀五百死士的手段而惊惧。
那火光，那味道，那声响。
仿佛天雷震动。
仿佛闪电降临。
能操控这天雷闪电之人。
正是这董先。
事情在盂县地界发生。
盂县也怕被董先报复。
于是主动开城请求接管。
晋阳以北。
虑虒、阳曲、盂、狼孟四县顺利接管。
而晋阳以南。
除了晋阳依旧不降之外。
其余也开城请求接管。
看来大家都被董先被伏击，依然能全身而退所震憾。
什么叫天选之子。
这就是了。
能掌控天雷与闪电。
能杀人于无形。
中都孙氏家主，就是一个墙头草。
在得知董先在盂县北山间遇伏的消息。
立刻猜到这是晋阳那边的士族搞的鬼。
但人家董先最终能避祸。
并且以二百人反杀五百人。
这就让他感到不可思议了。
于是他觉得自己草率了。
立刻向满宠的接管团队伸出了橄榄枝。
愿意配合，并劝说中都县接受接管。
自古以来，皇权不下乡。
脱离群众，主要还是因为朝廷无法任命太多官员。
那会增加负担。
所以最多任命到郡县守令长丞尉一级。
其余便由各地大姓豪右推荐任职。
再加三互法等限制。
让当地人不在当地任职主官。
本来出发点是好的。
但却导致后来无人可用。
真是好心办了坏事。
这种例子常有。
所以朝廷治理地方。
一直靠的都是大姓豪右的权威。
而朝廷让渡地方治理的权限。
一直是地方世族豪强的希望。
这可以让他们巩固自己的权威。
呼吁朝廷任命官员以无为而治。
实际上只是希望他们别管。
但不是什么都不管。
而是让地方自己管。
这样一来，损伤被压迫的只能是底层的黔首百姓。
还有那可怜的朝廷威严了。
自古以来脱离群众，脱离基层的问题都存在的。
直到董先的二长制。
才让这个问题得到缓解。
如今中都孙氏打的正是这个算盘。
杀族人，就是那个孙资的兄长。
那是为了取悦晋阳的士族王氏。
因为同在当地，也有影响实力的不同。
太原王氏，如今风头正盛。
中都孙氏无法与之相抗。
面对压力，选择跟随。
也是情理之中。
尤其是投名状一纳。
孙氏便可继续在中都维持权威。
没王氏他们的支持，啥也不是。
如今开城投降。
同样是为了维持中都孙氏权威。
料定接管者无法靠自己深入每个乡里。
所以最终还是只能依靠孙氏这些地方大姓。
相比孙氏墙头草。
以利益出发做决定。
界休贾氏，则是转变思路。
为自己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要为民祈福。
而对象自然是天选之子的董先了。
原因也很充足。
人家董先在盂县北的白鹿山。
遇到白鹿了。
结果白鹿为董先降下九九八十一道天雷闪电。
为董先解决了五百死士。
所以这董先是仙人。
既然是仙人。
那他贾淑就不能反抗。
之前是受人蒙蔽。
不作数。
现在才是正经的。
乡人听了，都觉得这贾淑是大善人。
为民祈福的大善人。
此外还有郇氏的家主郇班。
他是有外出担任过郡守从事的。
尤其是在京师雒阳的旁边。
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他才不会相信那些天雷闪电的无稽之谈。
他相信的是绝对的实力。
郇班听了一辈子的《荀子》。
自然也知道性本恶。
他尊王道，也不反对行霸道。
他崇礼义，也坚持讲法治。
他还反对宿命，坚持人定胜天。
所以郇班认为。
这里面一定是董先的实力所致。
既然人家实力已经到这了。
那就没必要跟人硬拼硬扛了。
这就灵活。
于是郇班劝说了其他人。
最终就连太原两个王氏也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
一切阴谋诡计都是徒劳。
王柔没想到。
这董先竟然这么强大。
以无算胜有算。
有无备胜有备。
说实话。
五百死士，这可是他担任中郎将时亲自挑选，亲自培养的。
作为自己私人部曲，跟随自己走南闯北的力量。
如今一夕全灭。
这等实力，真不是他一个晋阳王氏能对抗得了的。
儒者就这点好。
打不过，我就加入。
强硬时，牙齿最强硬。
认输时，头颅最先认输。
王柔自信，五百死士不会留下什么证据。
所以他当没事人一样。
因为白鹿山被伏。
董先又多花了五天。
一来处理数百尸体。
二来处理他们留下的物品。
董先是主张火化的。
自己的先锋部曲，阵亡后。
都是统一以旧衣包裹火化。
更何况那些死士。
这样比较不会留下卫生隐患。
同时也可以剥下他们的皮甲装具。
洗一洗，晒一晒。
消消毒，改一改。
还是可以资源再利用的。
节约成本。
没办法。
另外，受伤的人也得送回治疗。
所以原本并州军管师出动四个机动连队迎接。
但现在只剩两个了。
加上董先一个亲卫连。
近八百人的队伍出现在晋阳城外。
太原郡守委进，带领包含王柔在内的所有人出城迎接。
而满宠和沐并，也带着数十人前来迎接。
不要问为什么人数少了。
因为人都派出去接管各县了。
按董先的要求。
他们接管行动迟了一个多月。
所以满宠要奋力补上。
晋阳城在汾水西畔。
筑城者，便是董先的祖先董安于。
据说城中殿阁寺署的墙壁，都是用一丈余高的荻蒿楛楚等植物茎秆做的墙骨。
外面糊上本地卤土泥膏。
平时可遮风挡雨，卤土泥膏脱落，便可用里面的墙骨做成箭杆、戈柄等武器。
另外还以铜柱取代木柱，平时美观耐用。
危急时可熔为箭簇、刀戈。
再加上城墙用版筑，将卤土、汾水河沙、卤土沙三者合一夯实压紧，凝固则坚如铁。
遇水卤碱会渗出与沙土混和成更坚硬的外壳，可有效防溃散。
董安于所建晋阳城，固若金汤，进可攻，退可守，面面俱到。
也因此董安于受命出任第一任晋阳宰。
他以法治城，耿直无私，执法严明。
晋阳政通人和。
直到现在还有人纪念他。
董氏来到先祖所筑的晋阳城下。
自然不能就这样走了。
虽然这是自己第二次来到晋阳城。
不过第一次来的时候。
因为要救关羽，而且只在汾水桥畔。
根本未曾接近晋阳城。
如今再次来了。
自然要好好祭拜一番。
当然了，这要归功于蔡琰在路上的提醒。
果然女子心细。
不然董先就要错过这个宣示自己的机会了。
祭祀晋阳城，祭祀先祖董安于。
目的可不仅仅只是祭祀。
董先还想借此机会。
强调以法治民的想法。
为此他特意把满宠、沐并找来。
一起祭祀。
法治，那就绕不开，之前的冲突。
尤其是孙资的兄长。
这仇不可能就此放过。
还有这一个月以来。
各县，各士族大姓豪右不配合的举动。
董先仗也打了，人也来了。
谁也不敢乱动。
一个人乖乖地听从满宠的审判。
中都孙氏，率先受审。
连同家主在内，迫害孙资兄长的一甘人犯就地正罚。
这下在场众人面面相觑。
有人害怕董先要灭整个中都孙氏。
但董先说：
“从前侠客轵人聂政为保护家人。”
“在完成受托的任务后，便破坏自己脸上的皮肤，挖出双眼，毁坏自己的容貌而死。”
“只为不让人认出，而牵扯到家人。”
“如今，我又如何能因为中都孙氏家主的违法行径而怪罪于他的族人呢！”
“我董先，今日出现在此地，只是为了履行丁使君的托付，在他回来之前，保护好并州黔首。”
“这里面可没有私利，也没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我在并州一天，定会维护并州稳定！”
“今天处罚中都孙氏及涉案人员，只是因为他们犯了汉律。”
“另外，我还愿意在此宣布，我建议中都孙氏，由被害者的弟弟孙资，接任家主一职。”
现场众人听了，高悬的心，不由放松了下来。
没有想要吞并中都孙氏，那就好。
孙氏也做得过分了一些。
还杀了人。
活该！
其次是审判太原郡守委进。
董先以刺史之责，代行六条问事。
对委进，太原无论黔首还是士大夫。
无论单家，还是豪右。
都已经累积了太多的怨言。
一听董先代行刺史之责。
纷纷奔走相告。
并举证诉讼。
这不数不知道，一数吓一跳。
短短数日。
竟然有数十宗罪行线索。
看得董先气不打一处来。
于是决定当众宣判。
并让来到现场的人投石审判。
委进从没想到董先一来。
便拿自己开刀。
他有些委屈。
但又无奈。
修宫钱二千万钱呢。
因为自己没有郎官身份。
又多了一千万钱。
这钱从哪来呀？
只能到就任的地方上搜刮。
最后满宠宣判结果。
这委进任内，除第五条没有子弟在太原外，几乎六条全犯。
比如：
强宗豪右，田宅踰制，以强陵弱，以众暴寡。
二千石倍公向私，旁诏守利，侵渔百姓，聚敛为奸。
二千石烦扰苛暴，剥戮黎元。
二千石选署不平，苟阿所爱，蔽贤宠顽。
二千石阿附豪强，通行货赂，割损政令。
董先当场让亲卫连夺了季进的印绶，并让人槛车入京。
当然了，他还给人下了暗令。
反正白波谷贼人多。
死一个两个两千石，也很正常。
一时间晋阳，乃至太原人都拍手称快。
这太原让董先接管。
似乎也没士族说的那么恐怖。
至少人家依法办理。
不搞暗箱操作。
一桩桩，一条条，一件件。
证据确凿。
还让现场的人参与审判。
投石定罪。
这比之前的人好多了。
太原郡守委进之死，影响不仅如此。
除了董先舅舅的外家，前护乌桓校尉，现任朔方郡守令狐明。
前度辽将军左校尉，现任五原郡守张恺。
以及最先邀请先锋义从进驻的云中郡守曹胄和雁门郡守郭蕴。
其它郡的郡守都纷纷向晋阳派遣郡府从事。
一来谁敢说自己是真的干净，没随地吐个痰，过马路闯个红灯之类的破事呀。
二来三互法的约束，身在其位只是用钱买的，要是像委进这样，连命都没了，钱都被董先查抄了，那还要这官做什么？！
面对各郡服从的表态，董先也很大气。
没事，在丁原没回来之前，听并州军管师的意见就好。
其余的，你们照常。
王柔见董先刚到晋阳还没多久。
一祭晋阳城，祭祀董氏先祖。
二杀中都孙氏家主，不搞牵连。
三审太原郡守委进，公平公正公开，还让人参与审判。
民心一下被收尽了。
甚至黔首开始怀疑先前他们散布的说法。
于是让人针对前阵子满宠试图强行接管。
所犯下的错误。
比如强行闯寺。
比如强行扣下簿籍卷宗。
向董先当场发难。
董先也不曾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天。
他来不及多想。
立刻解下自己的巾帻。
然后插出自己的配刀。
一下子把自己的理成了寸头。
然后对现场黔首说：
“并州接管时，有些言行不妥。”
“他们听令于我，因此该由我来负责。”
“无奈我身上重任，无法放下。”
“所以今日削发代首，为他们受罚。”
那些犯了错被举证的人当场泪如雨下。
这就是他们的少主董先。
为了他们的言行。
不惜身受髡首之刑。
要知道，孝经开宗明义。
身体发肤，授之父母。
这可是不能擅自毁伤的。
如今少主为他们的言行，受到如此污辱。
他们恨不得以身相代。
于是有人高喊：
“为人臣者，君忧臣劳，君辱臣死。”
于是就要当场自裁。
但董先怎么能让他们真的这么做呢。
董先大喊：
“听我说！”
“想做事，要做事，就不可能不出错。”
“诸君并非圣人，怎么可能没有过错呢？”
“今天我在这里为你们代受刑罚。”
“就是给你们一个改正的机会！”
“以后在做事的时候，加倍投入。”
“这才是报答我今日受刑的最好方式！”
现场包括王柔在内的黔首。
看着还没理好的光头董先。
不由也怔住了。
能成为他的下属。
想必也是很幸福的。
女扮男装的蔡琰。
看着董先削去了自己的头发。
不由想起当初与父亲剃去头发，铁圈束颈，流放朔方的日子。
听着董先的话。
她的眼泪流了下来。
这人，值得她一辈子跟随！
现场的黔首当场不干了。
这董先是董安予的后代。
来到晋阳，是为了给大家好日子的。
怎么能受这样的污辱呢？
很多人当场捡起石子。
扔到王柔指使的人身上。
董先见状。
机会又来了。
他冲上前去，挡在那人身前。
一颗石子砸到额头上。
红色的鲜血顿时流了下来。
血流到眼睛。
遮挡了董先的视野。
董先随手一抹。
满脸鲜血。
蔡琰见状，带着眼泪冲上前去。
哭着对董先说：
“进贤，这是何苦呀！”
话语中，充满了心疼与爱意。
典韦和许褚也冲上去前。
一人抓住扔石头的人。
一人挡在董先跟前。
董先让人放开扔石头的人。
拨开跟前的人。
再次大声说：
“一千个唯唯诺诺的人，不如一个敢于直言的人。”
“今天，他说的是实情，这是在帮我改正错误。”
“我没有表达感谢，已经很不对了，如何能加以怪罪呢？”
随后想了想，董先继续说道：
“我董先只是一个百工贱籍出身，靠着行商坐贾起家。”
“最多是因为号召侠士北上抗击鲜卑而立了些许微功。”
“这才因功成了郎中。”
“后来被派驻边县，牧民一县。”
“直到丁使君临走相托。”
“这才出现在这里。”
“我之所以来，是因为这里曾是我董氏先祖所建之城。”
“我不能让先祖的名声受损蒙尘。”
“我董先对着晋阳城，对着董氏先祖起誓。”
“今天我董先所做之事。”
“不成功，则成仁。”
现场众人听了，不由响起如雷的掌声。
王柔叹了一口气。
他没戏了。
这董家子善于抓住机会，把不利变有利。
与他斗，这晋阳王氏恐怕会尸骨无存。
就让白鹿山那五百死士成为过去。
永远不要有人提起。
今后，还是好好与这董先相处配合吧。
同时，这王柔还说服成廉。
让他不要再与董先作对了。
而董先，则让成廉暂时不要南下雒阳。
至少再等几个月。
反正这一个多月的冲突。
所募之兵也所剩无几了。
就这么去跟大将军何进交差。
也说不过去。
成廉想想也是。
南边白波谷，还真不好过。
于是也按董先的意思，停留在晋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