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4 章 你以为你是谁？
“奶奶我在！”李盼下意识喊道。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叫奶奶，只是刚刚那一瞬间他脑海中突然冒出了一个身影。
前世的那个老太太，那个关心了自己二十多年的老太太。
奶奶也是得病走的，直到最后一刻李盼才知道真相。
如果不是这次周老太太突然犯病，林淑雅大概也会在最后几天，甚至周老太太走后才知道真相。
人总是能在不同人身上看到自己的曾经。
心酸也由此而来。
周老太太又笑了起来，不过泪眼朦胧。
“奶奶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把淑雅往你身边推，你不会怪奶奶吧？”
老太太轻轻拿着李盼的手，愧疚地摩挲着。
李盼一时无言，又很快道：“不怪的，淑雅人很好，一直都很好。”
“其实俊宇也可以照看淑雅的，只是这父女俩十多年来接触不多，两个人骨子里都有股倔脾气。”
“我就是想帮淑雅再找一条路，再找个能帮我关心她的人……”
“当初第一眼看到你那篇作文时，我就觉得你是个好孩子，不是什么文学功底好不好，而是内容，内容真的很好……”
李盼的那篇作文，老太太印象很深。
父母与孩子之间的感情，亲情与两代人之间的代沟。
老太太只有林俊宇这么一个亲儿子，但她在心里其实还有个儿子。
周青岳，这个侄儿是自己带大的，不是儿子甚是儿子。
但因为一些矛盾，已经多久没见了？
哪怕有些事情已经过去了，但心里的伤疤结痂，爱便只能封在里面，放不出来。
结痂裂开，爱能出来，但一同而来的还有旧伤再疼。
林淑雅的妈妈会不爱自己的女儿吗？
不爱又怎么会在当初偏要带着林淑雅离开，但人很复杂，总是在一些方面做出错误的决定和表现。
林教授也爱林淑雅，但因为当初对林淑雅妈妈的放纵，父女之间除了感情更多了隔阂。
这一切切，几十年都是老太太的人身。
李盼的那篇作文写到她心里去了，让她触动。
最后的那句“子欲养，而亲不待”，更是让老太太心酸。
当时她便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病。
可自己亲儿子的家庭还一团乱麻，如同亲儿的侄儿也多少年没好好坐下来说说话了。
亲不待…不是亲不相待，而是命运弄人。
老太太声音越来越弱，眼皮也耷拉了下来，有时候一句话还要分成两段说。
“奶奶我有些困了，真是不中用了，说几句话都累……”
李盼抓着周老太太的手：“奶奶你睡吧，有话醒了再说，慢慢说……”
老太太眼睛一闭，安稳地睡着了。
医生说了老太太还有几个月的时间，现在只是累了，睡着了。
李盼走出病房，林淑雅和林教授坐在深蓝色的椅子上。
两个人都是安安静静的，林淑雅眼角有些泪痕，现在却很是漠然。
林教授望着对面的白墙，一声不吭。
真被老太太说中了，这对父女骨子里都有股倔强。
两人听见动静，几乎是同时看了过来。
“老太太睡着了。”李盼叹声道。
一时间，安静的走廊中，三人相顾无言。
林教授长长地叹了口气：“小李，你带淑雅去吃些东西吧，这里我守着。”
李盼点点头，走到林淑雅身旁。
林淑雅只是抬头看着李盼，没有动作。
直到林教授轻轻拍了拍林淑雅的肩膀：“去吃点东西吧，快一天没吃东西了。”
林淑雅回头看了看父亲，看着父亲憔悴又微笑着的脸。
林淑雅犹豫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一同走出医院，林淑雅又回头望了望。
她知道，自己不出来父亲哭不出来，他已经憋了很久了。
天气不再炎热，风也清凉，吹在脸上，泪痕处的冰凉刺痛皮肤。
“为什么不跟我说？”李盼突然问道。
林淑雅愣愣地回过神来，语气淡淡：“告诉你也没用。”
在这一瞬间，李盼盯着林淑雅是眼睛，仿佛直击内心。
那是一颗被迷雾笼罩，封闭的心。
已经被李盼一点一点撕开一道口子的迷雾，试图重新合并，遮挡一切目光。
“你就准备一个人面对现实？”
李盼忽然有些无力，人在生死面前，从来都是束手无策。
林淑雅咬了咬嘴唇，眼睛朦胧，瞬间盖上一层水雾：“这么多年我都是一个人，为什么我现在不能一个人？”
林淑雅声音哽咽，连双手都有些颤抖，咬牙道：“你以为你是谁？你是我的谁？”
这或许是林淑雅的气话，但同样也是实话。
李盼上前一步，想要去抓林淑雅的手。
但林淑雅迅速将手背了过去：“你是觉得我喜欢你吗？还是觉得我需要依靠你？我很脆弱吗？”
林淑雅死死瞪着李盼，声音逐渐放大，泪水仿佛入喉，让语言生硬，模糊且撕裂。
“在你的心里，我从来不是首选，你总说我太懂事了太好了，但你不也因为我懂事，从来都是最后考虑我吗？”
林淑雅目光对视着李盼，看到的确是每晚放学她只能远远地跟在他和姜阮阮身后。
迎新晚会上，她也只能看到李盼和姜阮阮同时上台。
排练时，李盼也只会给姜阮阮准备笔记。
不止这些，还有更久以前，淮海时医院里的汤，第一次去剧组时自己只是小跟班……
哪怕是李盼上次大雨李盼来接她，也要先等姜阮阮先走，才会来找她。
李盼告诉她的是才匆匆赶来，但林淑雅一切都清楚。
那么大的雨，可若是刚刚才到，为什么几缕发丝被雨水粘连着，可当时却又已经干了大半？
林淑雅怎么会不在意呢？
她感受过的爱与偏心太少了，所以她更加渴望，却又小心翼翼的压抑渴望……直到怦然爆发。
“我累了，要回去休息。”在李盼愣神中，林淑雅最后说道。
在一个女孩心碎的玻璃片中，李盼第一次被人丢下了。
久久愣神，有什么东西在他手中偷偷溜走。
哪儿会有什么一切都在掌握中。
人的心思从来不是那么好揣摩的，当两个人的距离越近，心便越乱。
或许在陌生人之间，掌握大概便可以，细微的偏差无伤大雅。
但亲近之人的偏差，若是自负的将其忽略掉，那这道缝隙便会越来越大，直到成为错误。
别说李盼有两世记忆，哪怕三世四世甚至更多，在复杂的感情面前，也只是多了条拐杖的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