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行举本想要,快马加鞭赶往淮阴。最后,却不得不耐着性子,缓慢的前行。
还好厉延贞的学习能力,还是比较强的。走了大约数里路之后,他就能纵马驰骋,虽不能疾驰如风,却也加速了不少。
向北而行数里,面前忽然被一片水泽阻拦去路。
这片水域名,白水塘,也叫白水陂。南临盱眙县境相接,北与楚州治所山阳县相连。据《方舆纪要》宝应县记录所载,白水塘在宝应县西八十五里。阔十里,周二百五十里。三国魏邓艾所作。
厉延贞三人,在白水塘前沿路自东北方向,毗邻白水塘畔,一路向北而行。
他们走的是州县官道,但已经出了盱眙境内。而且,路上没有任何行人,所以行踪不用在做任何隐藏。相较于出城之前,厉延贞都觉的,内心轻松了不少。
几个时辰后,他们便已进入淮阴境内。在刘行举的带领下,却没有直奔淮阴城,而是向白水塘畔的一处庄园而去。
路上刘行举已经说明,夜行到淮阴,便是为了先行拜访,淮阴的一个大团头。此人在淮阴,虽算不上手眼通天。不过,淮阴城内发生的任何事情,却是无法逃过他眼线的。
厉延贞他们此行,就是为了找人。所以,这样的人物,正是他们所需要的。
月色之下,水面波光粼粼。穿过一片树林,在毗邻白水塘畔,一座庄园的蓦然出现在眼前。
月光映照之下,只是能够隐约看出,庄园面积应该不小。东西横贯围墙,在黑夜之中,一时看不到两端尽头。
厉延贞三人走进正门之时,黑暗之中,忽然冲出几个黑影,将他们给拦了下来。
“何人,夜闯陆家白水庄?”
刘行举纵马而出,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丢给对方说道:“盱眙刘行举前来拜访,敢请通禀陆郎君。”
对面一人,接过刘行举丢来的东西,在月光下仔细看后,收起手中长刀,对刘行举拱手道:“原来是刘大爷驾临,小人等鲁莽,还望刘大爷恕罪。请刘大爷稍等,小人这就向郎君禀报。”
说完,他吩咐身后的人,好生招待刘行举他们,自己转身亲自前去禀报。
厉延贞三人,被陆家庄园的人迎了进去。
走进庄园大门的时候,里边已经是灯火升腾,将半个庄园几乎都照亮了起来。
看到这个情况,厉延贞心中想到,看来刘行举在陆家这里,是颇为受到敬重的。
“大虎!真是大虎到了吗?”
厉延贞三人,在陆家下人的引领下,刚进入前院,就听到一人兴奋的叫喊声传来。
听到里边的喊叫声,刘行举脸上不由露出赧然之色,表情很是无奈。厉延贞却看出来,他与这陆家的人,并非仅仅是同为地下势力的原因,才相交为友的。
须臾之间,从正堂冲出来一个衣衫不整的汉子来,脸上带着兴奋之色,看到刘行举之时,更是大笑着快步迎上来。
“刘大虎!你小子,怎么突然夜间冒出来了?我着人请你几次,你小子都推托不来,怎么突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刘行举赧然无奈,看到厉延贞和田壮忍俊不禁的样子,狠狠的瞪着来人,斥道:“陆大猫,你给老子闭嘴!”
大猫?
听到这个别称,顿时让来人面上一僵。厉延贞看着面前逗比的两人,心中更是忍俊不禁。
被刘行举怼了回去,此人这才好像,刚发现了厉延贞和田壮一般,脸上不由的露出赧然之色。
随后,在刘行举的介绍之下,便将三人引入了正堂之中。
此人名唤陆绩,字博达。原是苏州吴县人,隋末时,杜伏威占据吴县,陆家人为躲避战乱,便从吴县迁到了淮阴。
进入正堂之后,刘行举并没有拐弯抹角,向陆绩直言,他们此次淮阴之行的目的。
陆绩听了刘行举的讲述,并未特别在意。只是心中,还是有些意外,为了一个班头,刘行举一个团头亲自前来,确是有些怪异之处。
虽然,心中疑惑,然而陆绩并未追问。听了刘行举的话后,便唤来手下人,命他们天亮后,吩咐淮阴城各坊泼皮,打探马行徼的行踪。
见陆绩并不十分的重视,田壮有些着急,想要开口提醒几句,却被一旁的厉延贞用眼神拦了下来。
厉延贞看来,陆绩作为淮阴的大团头,既然已经命令下去,想必定然会有结果的。
否则的话,他这个所谓的淮阴大团头,就有些名不符实了。
当然,厉延贞还是有些心理准备的,毕竟只是地下势力而已。还是有很多的地方,不是陆绩他们能够触及到的。
特别是其中,还牵扯到了,从东都来的人身上。这其中是否蕴藏了什么,也不是陆绩这些人,能够探索到的。
虽然已经过了子时,但陆绩还是吩咐下人,准备酒食,要与刘行举三人对饮。
厉延贞对于古人的这种豪迈,很是无奈,只能够捏着鼻子陪几人夜饮。田壮别看年龄与厉延贞相仿,却对杯中物,颇为喜欢。一时间,反而让他喝了个痛快。
一番酣畅,刘行举悄然发现,厉延贞似乎有些意兴阑珊。对此,他心中并无任何不快。
少年人,不善饮酒,也说的过去。
只是,对方反而显得,似乎对厉延贞有些冷落了。他在马行徼找上自己的时候,就已经生出了,想要结交厉延贞的想法。此时,当然十分在意厉延贞举动。
眉头微挑一下,心中便有了计较。只见他,举起面前酒,对厉延贞道:“厉郎君,数月以来,在下多次听他人提及郎君才俊无双。我等,均是粗人,今日有幸与郎君对饮,不知是否有幸,能够聆听郎君佳作?”
厉延贞闻言一愣,心中苦涩无奈。
特娘的,你们不是混社会的吗?怎么也要吟诗作赋的?
怪不得,后世皆认为唐时,是历史上诗文的顶峰之时。没看到,连混社会的人,都是有这方面的喜好。
心中虽然苦涩的,想要痛骂这个时代的喜好。面上,厉延贞却笑着谦逊道:“刘先生言重了,小子胡乱诌了几句歪诗,却是让大家如此抬爱了,延贞实不敢当!”
一旁的陆绩,在刘行举邀请厉延贞作诗的时候,很是感到惊讶。他不明白,刘行举为何,会对一个尚未及冠的十几岁少年,如此的看重。
厉延贞的几句谦逊之词,让陆绩看来,此人看来还算尚有自知。只是,悠忽之间,陆绩不知为何,觉得厉延贞这个名字,自己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说过。
只是,他一时却想不来。
“郎君不必谦逊,想那骆宾王和魏思温两位大人,皆对郎君诗词颇为看重,足以说明,郎君才学无双!”
刘行举的话,让陆绩陡然一个激灵。他立刻想起来,就在前不久,淮阴城的士人子弟还在传唱的清明一诗。
当时就曾有人说,那首诗是盱眙的少年才俊所作。那岂不是说,眼前的厉延贞,就是哪个少年才俊之人。
怪不得,自己刚才感觉,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你是清明作者!”
心中虽然猜测,但陆绩还是惊呼出声。
陆绩惊讶的呼声,让厉延贞有些赧然之色。而一旁的刘行举,则露出与有荣焉的蔚然笑声。
“大猫也知道清明?”
陆绩狠狠的瞪了刘行举一眼,看向厉延贞,眼中露出敬重之色道:“却不知是清明作者当面,陆绩罪过。前些时日,淮阴不仅有人传唱清明,且郎君那首,与谢师茶宴同样备受推崇。能与郎君同席对饮,实乃陆某之幸!”
说着,陆绩欢喜的笑着,向厉延贞邀酒。
一盏饮下,陆绩同样向厉延贞,提出作诗的邀请。这让厉延贞,颇为无奈。看着刘行举和陆绩,一脸的殷切,就连田壮也瞪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这让厉延贞,着实不好在推脱。
心中无奈叹息,看来只能再做一次文抄公了。
心中略思,便想起了一首诗来。虽然说,在后世算不上,人尽皆知的佳作。然而,对于此前情景,却倒也相映。
沉吟了一下,厉延贞站起身来,缓慢踱步。既然装逼,那就装的彻底点好了。
堂内三人,以及身旁伺候的侍女下人,皆屏息静气,看着沉思踱步的厉延贞。
“山村行好处,夜至故人庄。
春竹烟笼色,盛花露浥香。”
“喔喔喔……”
就在这时,外边传来鸡鸣的叫声,众人方知已到拂晓寅时。
厉延贞听到鸡鸣,却是不由的愣了一下。这也太巧了点,装的有点大了,连公鸡都来帮着凑热闹。
不过,他还是继续道:
“一鸡鸣矮屋,双鹭落横塘。
留饮忘归去,陶然入醉乡。”
厉延贞收声转身时,看到堂上众人,皆是一副震惊之色,脸颊不由的发烫。只有自己知道,这是几百年后,明朝一位不知名的人所做。
厉延贞只不过,有幸当时记下来。原因是,这首诗和杜甫的“国故人庄”同名。
刘行举等人,确实被刚才的情景所震撼到了。那声鸡鸣,实在太凑巧了,怎能让他们不感到震撼,这才情也太妖孽了。
看着堂中负手而立的厉延贞,月光余晖下,晨风吹过衣袂飘飘。这个身影,似乎瞬间高大了起来。
陆绩心中长叹一声,此乃真名士!
“先生应景而作,才情堪称天下无双。陆某能识的先生,真是三生有幸!”
见到陆绩起身,对厉延贞躬身一礼。刘行举等人,好像才算是恍醒过来,纷纷起身行礼。
并且,刘行举诚恳的道:“盱眙皆言,张九郎为盱眙第一才俊。此时一看,那张九郎与先生相比,怎敢妄言盱眙第一才俊之名!”
厉延贞赧然尴尬,虽然对于张俊此人,自己并不看重。但是,若论真才实学,厉延贞却不敢有所非议。
“两位先生言重了,延贞怎敢妄称才俊。倒是陆先生,能够仗义出手相助,延贞感谢还来不及。”
闻听厉延贞此言,陆绩心中一动,顿时便有了其他的想法。
此后,众人自是对厉延贞又一番吹捧。厉延贞面上谦逊,心中却早已苦涩不已。
一番畅饮,直到天际露出第一缕霞光之际,陆绩才安排三人先行休息片刻。他则传来了手下亲信,命他们将所有人手全部散出去,定然要将马行徼和杜彬的行踪摸清楚。
++++++++++++++++++
厉延贞被陆家下人,送到客房之后,倒头就直接睡下了。
折腾了一晚上,而且还饮下去近一升酒水,他早就已经觉得头晕脑胀。他此时不过十多岁的年纪,以往也不曾饮过如此的多的酒水。如果,不是他一直在练仙鹤回气术的话,恐怕在酒宴之上,就早已倒下了。
不知昏睡了多长时间,厉延贞被门外的喊声惊醒。
陆家下人前来禀报,陆绩和刘行举等人,此时在正堂等他前往。听闻下人此言,厉延贞顿时清醒过来。
看来,陆绩真的打探到消息了。
厉延贞赶到正堂之时,见刘行举和陆绩两人,皆是一脸的沉色。看到他们的样子,厉延贞心头一惊。
难道说,马行徼真出事了不成?
“陆先生,可是有消息传来?”
厉延贞没有客气,直接向陆绩询问。
“没错,确实探听到一些马班头的消息。只不过,想要见到马班头的话,却有些棘手。”
厉延贞眉头微蹙,心中更加的认定,马行徼确实出事了。
“具体什么情况?”
陆绩看了一眼刘行举,又向堂内其他人挥手示意,令他们下去。随后才面带忧色,沉声道:
“快到午时左右,从城内传来消息。在数日之前,确实有人看到了盱眙马班头,进入了淮阴城。而且,有人看到,他曾在一家酒肆之中,与淮阴县尉柳宏泰在一起。”
“淮阴县尉?”
厉延贞心下再次一惊。
马行徼不前来淮阴,不是要与东都来人会面吗?怎么又突然,多出了一个淮阴县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