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赵姨嚷嚷着的时间里,路过的人纷纷聚了过来,闹嚷地议论着,掺杂着一些闲言碎语。
那卖肉的服务生本就是二十出头,哪经过这个事儿,眼看着凑过来的人多了些,那稍远处急急走过来的好像是组长?当下立刻换了副嘴脸,连连摆手:“哎哎哎,大姨,我这怎么能是坏肉?你,你来,我拿给你看行吧?你仔细看,要看多久看多久!”
陆母也是连连拽着赵姨的胳膊,小声劝着:“算了赵姐,万一西边儿菜市没开门呢。那服务生也不容易,许是上了一天的班儿,太累了,心情差呢。刚刚不是说了嘛,给咱看看,那咱再去看看啊?”
赵姐哼了一声,应下陆母的话,转过头打量着那服务生手里的五花肉,倒是老老实实地端在红灯之外了。虽然不是特别鲜亮,倒也看得出,不是什么坏肉。只是模样看着,大概是放了两天左右,也对得起这个价格,算是合适。
赵姨斜眼瞥着,小声地和陆母商议道:“嗯,看着还行,这价格是合适。”
又正过身子,对着服务生责怪道:“不是我说,你这小姑娘,早这样不行么?你这服务态度确实有问题。”
那服务生像转了性儿似的,口罩上的眉头皱着,眼睛里带着歉意,忙得说:“不、不好意思,姨。你来之前那阵儿我太忙了,忙的太乱,刚歇脚呢,确实态度不周。这样,这样,你看。现在不是买三斤还送半斤嘛,我再给你们再送点儿肥肉块儿,两位姨,拿回家熬点猪油,行不行?”
赵姨只瘪了瘪嘴,一时间没说话。
身旁的陆母摆手打着圆场,冲着那服务生语态温和地说道:“行行,就在这儿吧。咱在这买了昂,就给我约…约个三斤半的吧。”
赵姨一听,惊讶地扭过头问:“咦?央子,你咋要这么多哩?你家不就你和你闺女么?你家小丫也喜欢吃红烧肉啊?”
陆母有些不好意思,但语气里透着爽快:“我,我家里吃不完这么多。小姑娘,不是买三斤送半斤么?”
然后又对着那服务生比划着说:“这钱我付了,就约个三斤半的。小姑娘,你分成两个袋子装,我拿走一斤半,赵姐,你拿剩下那两斤和肥油,也是感谢赵姐,真的帮了我大忙……”
赵姨连连摆手,胖胖的身躯一阵推搡:“哎央子?!你这说的什么话,怎么能...”
陆母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拍着赵姐的胳膊,嗔怪地说:“赵姐,你可说好的啊,成了事儿让我请你吃饭呢?你意思,我买两斤猪肉给你,你嫌少了是不是?”
那赵姨又要摆手了,胖胖的身躯显得憨厚可爱,急急地说:“哎呀,唉呀呀呀,央子,你赵姐哪能有这意思!”
“那就这么说,走吧,咱还要买什么吗?赵姐你帮我掌掌眼儿,我没做过红烧肉…...”
说完,陆母接过称好的猪肉袋子,没给赵姨说话的机会,不由分说地就拽着赵姨往前走了去。
赵姨被弄的也不好意思,笑着点头应道:“哎、哎、好好、好嘞。那这样,这样。”
说着,停下脚步,拍着陆母的胳膊说:“这猪油你留着,我家里前两天做肉,还剩那老些猪油呢,我拿二斤肉,猪油你留着自己用,这样成了不?”
“呃...赵姐,我不会炼这猪油呀…...”
陆母说完,有些为难地提了提这盛着肥肉的塑料袋子。
赵姐听闻,瞪着俩小眼睛,循循善诱地说着:“不会就得学啊!我跟你说啊央子,这猪油比任何什么别的油都好!省钱还健康,尤其这猪油啊,你要是用来炒米饭,下个面条子,哎呦喂……啧啧,那可不是买的那种油能比的!”
说着,赵姐脸上的表情可爱至极,好像已经吃到了,透着一股满足的憨态,咂咂嘴:“啧!能给你闺女啊,香的直迷糊!”
陆母那消瘦的腮帮子,扯着一抹含蓄的笑,文静地点点头:“哎、哎、好,那,那赵姐。我还得请教请教你,这红烧肉和猪油怎么做…”
一阵说笑间,二人往配料区走着…...
时间倒是快,陆母二人买完菜,出了超市,本是接连不断下了四天的雨,在这临近夜幕低垂的时刻,终于是停了。
雨,真的停了。
那听惯了四天的狂风与暴雨声,在此刻停的透彻。
道路上行人穿梭的声音,几近弱不可闻。虽偶有车辆经过,但那车轮碾过水渍的声音只有一瞬的功夫,转而间街道又恢复了寂静。
积水在路面上流淌,反射出一条条路灯的橘黄色光芒,如一条条跃动的金色小溪,显得温馨美好。
路边的树木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摇曳。叶上残留的雨珠闪烁着星点晶莹的光泽。偶有一两滴雨珠饱和坠落,在地面溅起一小朵水花,又融合进积水里。只留下涟漪,但那涟漪也消散的很快。
雨后的夜风轻拂,陆母骑着电瓶车,驶向回家的方向。
那嘴角始终含着笑意,是的,那抹笑与她素来的面容完全背道而驰,格格不入。但恰恰因为这点,她的笑容清浅,恬静含蓄,更显难得。
陆母回到家,放下菜。有些小心地从插口里掏出一张叠好的纸,那是刚刚赵姨趴在收银台附近,用超市小票的背面儿,给她写的食谱方子。
陆母拿着那张小票琢磨了半天,一股子劲头上来了。面上的表情像个孩子一样,是个跃跃欲试的模样,可是一打开塑料袋,陆母就有些手足无措了。
面对这堆食材,陆母的面上是有些无从下手的窘迫。
她环视了一圈家中的厨房,低头看了看塑料袋里那些锃亮的不锈钢锅具和砧板,又看了看新买的酱醋调味袋,瘪着嘴,把这些用具都归置好,油盐酱醋的瓶子都撕开包装,一一摆放。又将肉洗净放置在干净的砧板上。
可做到这一步的时候,忙起来的手,又停下了。
平时只是简单的煮了个面,面对这一斤的五花肉,却不知该如何下手切割。
陆母微抿着的嘴又深了些,眉宇间满是认真的神情,干脆一鼓作气,拿起菜刀就砍了下去。结果第一刀劈下去,那块五花肉却直接滚落到了地上,一整坨地瘫软着。
“哎呀!”
陆母赶忙捡起肉块,又放水槽内仔细地清洗着。过了有一阵儿,终于是草草切了几下,勉强将它切成几个小块的样子。
“接下来…”
她擦了擦手,又拿起那张纸,紧盯着喃喃自语。像个未经世事的少女,学着大人做菜的模样,显得笨拙可爱。
可能是那小票上的步骤确为详细,也可能陆母说不定真有什么厨神天赋,总而言之,过了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多长的时间,终于,那锅里传来阵阵若隐若现的肉香。
陆母抱着手机,也没干别的,就盯着时间看,8:07。
8:08……8:09…...
8:10分!
瞬间,陆母那佝偻着的小身板,一下子就冲到了煤气灶前。毫不思索地拿起锅盖就要打开,瞬间,满屋子都被一股浓郁的肉香味笼罩,闻着确实正宗!
“啊啊啊嗷嗷哦哦哦!”
烫着手了!那锅盖还是热的呢,但所幸是不锈钢的锅盖,倒也没大碍。
陆母忙手忙脚地放好锅盖,急急地返回锅前,深拧着的眉头,似乎比从前本来有的川字纹更甚,显得严肃而紧张。
锅里的红烧汁油亮渍力,像是一汪融化了的红宝石在熠熠生辉。
汤汁在锅中微微翻滚,仔细看去,汤汁中还漂浮着一些香菇、青椒和大蒜的碎块,虽然刀工不是很规整,但也为这厚重醇香的颜色增添了一抹清爽鲜亮的色泽。
那泛起层层漂亮的气泡,偶尔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冒出的热气徐徐上升,浓郁叠加,充斥着这个小家。
她手上拿着一双崭新的筷子,小心翼翼的伸了进去,夹起锅内最小的一块肉,周围的汤汁被微微带动,勾着芡儿的汤汁又回滴进汤内,更显浓稠。
陆母深深的品味着,样子像是在品尝着人世间第一次吃到的东西一般,小心又谨慎。
紧接着,她浑浊的眸中闪过阵阵清亮,欣喜雀跃,甚至跳了跳脚,激动地喊道:“好了,好了!”
随即,她快速地关了火,盖上锅盖,也没盛出来。因为灶台太小,只能放得下一口锅,便只得端在旁边的桌上,又从水池边儿端起以前用的老锅,熟练地煮了一碗清水挂面,简单利索地扒拉了几口。
看了眼时间,快九点了。
陆母拿着手机,看着通讯录里“小丫”这两个字儿。几次想要按下通话键,却收了收手。又转身走到灶台旁,把那口老旧的锅刷洗干净。
好么,当下又再次拿出了赵姨给的“菜谱”,开始聚精会神地研究下一项技能——炼猪油。
那只厚重的铁锅被小心翼翼地放在了火塘上,随即便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火星声。锅底很快就热了起来,刚洗过的锅内,水珠被极速蒸发,不一会儿就散发出一股干燥的烤热气息。
这送的肥油还不少呢,老大一块儿,陆母按照“菜谱”的步骤,切下一小角儿放在铁锅里。只见那白生生的猪肉块,在锅底一触及便开始迅速起了反应,她照着“菜谱”先把那小块的肥肉转着圈儿地刷了遍锅底,锅内微微润泽后,她面上的表情像是要下定一个重大的决心一般,将那剩下的猪油块也全数丢了进去,发出一阵油光粼粼的沉甸甸声响。
不一会儿,这肥肉就开始化作了汩汩流淌的油液。一股浓郁的腥膻味开始在炉灶边缭绕蔓延。随着火候的渐渐升高,锅中的油液开始微微冒泡、热浪滚滚。
陆母有些害怕,焦急地拿着铲子不停搅动,生怕热油被煎糊住沉在锅底发黑。一缕缕腥臊的烟气也开始在锅边上空氤氲缭绕,不由得连连咳嗽。她捏着鼻子连忙将火候调小些,又频频地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
眼见着锅内的肥肉快速融化后,锅中顿时被厚重的油液占据了大半空间。只见一团团奶白色的油沫在锅中翻腾滚动,爆出“啧啧”声,响个不停。
时间也来到了深夜的22:30分。
在锅内热油翻滚的空档儿里,她那佝偻瘦小的身躯又频频回头,掀开那锅红烧肉的锅盖,眼看着那深红澄亮的油汁在慢慢的沉静,锅内的红烧肉开始渐渐冷却。
凉了,可就不好吃了呀......
陆母等的越发着急,每分钟都在听着楼下的动静,那手机上的分钟每跳动一次,心下就又沉一分。
突然,楼下传来窸窣的脚步声。
陆母听着,欣喜地赶着步子往门口走去。但,走到门前,又慢了下来,只克制着情绪,转回桌前,坐下。
那上楼的脚步声渐近,她是绷着脸的,但那眸底抑制不住的开心,倒像个在等妈妈回家的孩子了。
浑浊的眸子,望了望那边厨房锅内的猪油。门外上楼的步子走到了家门口,然后,转而又上了一个台阶,再往上走了去。
…...
陆母压抑的怒火彻底爆发了,又看了眼此刻手机上的时间,23:17分。
那压抑着怒火的眸子,又望了望那边厨房台子上放着红烧肉的新锅。
陆母直接拿起手机,给陆沐炎发了一条短信:
“不回来,就永远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