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珠那如同一颗闪耀星星般的记忆深处,爸爸工作的那个工地仿佛是一个被施了魔法的神秘乐园,虽然四处泥泞,也没有她最爱的旋转木马,但却处处都散发着令人着迷的新奇气息和无穷无尽的趣味。
记得那次纯属偶然的机会,阿珠终于有机会亲身踏上这片令她心驰神往已久的土地。当她踏入工地的那一刻起,眼前所呈现出的繁忙而又别具一格的场景瞬间便将她小小的心灵紧紧抓住。只见那高耸入云的巨型塔吊如同一只巨大的钢铁怪兽一般,舞动着它那长长的钢铁臂膀,轻松自如地吊运着各式各样沉重的建筑材料;一旁的搅拌机则像是一头不知疲倦的巨兽,不断发出震耳欲聋的“嗡嗡”声响,似乎正在向世人展示它强大的力量。
只见那些工人兄弟们头戴坚固得仿佛能够抵御任何冲击的安全帽,那帽子宛如坚不可摧的护盾一般,牢牢地守护着他们宝贵的头颅。而他们身上所穿的工装,则是色彩斑斓到令人目不暇接,有的是鲜艳的红色,如同燃烧的火焰;有的是明亮的黄色,恰似初升的朝阳;还有的则是深邃的蓝色,仿若广袤的天空。这些工装不仅颜色夺目,而且还极为醒目,远远望去便能轻易地发现他们忙碌的身影。
他们身形矫健,动作敏捷,就像一只只灵动的猴子一样,在那纵横交错如迷宫般的钢筋水泥之中来回穿梭。每一个转身、每一次跳跃都显得那么轻盈自如,仿佛这复杂的工地就是他们表演的舞台,而他们正是一群技艺高超的舞者!
看呐,他们时而弯下腰来,小心翼翼地摆弄着一根根沉重的钢筋,将它们巧妙地连接在一起;时而又高高举起手中的工具,用力地敲打着坚硬的水泥地面,发出清脆而有节奏的声响。他们额头上不断渗出豆大的汗珠,但却没有一人停下手中的工作去擦拭一下,任由那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脚下这片炽热的土地上。
就在这日复一日的辛勤劳作中,他们用自己勤劳的双手和精湛的技艺,一点一点地编织出了一幅美轮美奂的城市建设画卷。这幅画卷中充满了生机与活力,每一根钢筋、每一坨水泥都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共同构成了这座正在崛起的现代化都市。
这一幕幕精彩绝伦的画面深深地烙印在了阿珠那颗纯真无邪的小心脏之中,挥之不去。以至于当她回到家中后的第二天清晨,太阳才刚刚从东方露出笑脸,这个心急难耐的小家伙便迫不及待地像一条小尾巴似的紧紧缠住了爸爸的大腿,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一定要再次去到那个神奇的工地,去找亲爱的爷爷一同尽情玩耍。
爸爸本没做这打算,手头诸事也需安排,既有工作上未完成的任务量,又得提前跟家里长辈报备一声,诸多事宜需妥当处置。便好言跟阿珠说明情况,许下承诺次日一定带她前往,劝她这天先随自己回外婆家。阿珠一向乖巧,听了爸爸耐心的解释,自是高兴地点了点头。
次日清晨,天边刚泛起鱼肚白,爸爸就守约将阿珠带到了工地。爷爷站在不远处,目光一直朝着远方眺望。突然,他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欢快地朝自己蹦跳而来,那正是他日思夜想的宝贝孙女阿珠!爷爷的脸上瞬间绽放出如同春日暖阳般灿烂的笑容,那些深深浅浅的皱纹里仿佛都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喜悦之情。
还没等阿珠跑到跟前,爷爷便迫不及待地张开双臂,大步迎上前去,一把将阿珠紧紧地揽入怀中。那一刻,时间似乎都停止了流动,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祖孙二人。随后,这充满欢乐和温馨的一上午正式拉开帷幕。
爷孙俩首先来到了工地上正在忙碌作业的大型机械旁。阿珠瞪大了那双水灵灵的眼睛,满是好奇地盯着眼前这个庞然大物,不停地追问着爷爷每个部件究竟有什么作用。爷爷则面带微笑,用他那洪亮而又饱含自豪的声音,耐心细致地给阿珠讲解着每一个零部件的功能。
接着,他们又一同走到了一堆堆成小山似的建筑材料前。阿珠兴致勃勃地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开始数数,嘴里还念念有词:“一、二、三……”不过由于年纪尚小,她总是会数错,但每次出错后,阿珠都会调皮地吐出粉嫩的小舌头,然后笑嘻嘻地从头再数一遍。就这样,爷孙俩的欢声笑语此起彼伏,在空旷的工地四周久久回荡。
到了中午,阿珠爸爸像往常那样,双手稳稳提着装满热菜热饭的饭盒走进办公室,饭盒沉甸甸的,里头尽都是他精心在小餐馆里为家人精心选购的美味,有爷爷最爱吃的红烧肉,色泽红亮、软糯入味,还有清炒时蔬,绿莹莹的透着新鲜劲儿。同时,还不忘带上一壶白酒,父子俩相对而坐,把酒言欢,几杯酒下肚,工地劳作的疲惫感随着酒意在周身弥漫开来,两人便踱步到宿舍,在那简易却能稍作休憩的临时床铺躺下,进入午休时光。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命运就如同一片浓厚的阴霾,正悄无声息地缓缓聚拢而来,即将给他们带来无尽的悲痛和哀伤。夜幕降临,当阿珠迈着轻快的步伐踏入家门时,她宛如一只充满好奇心的可爱小猫,迫不及待地拉住了爸爸的衣角,眨巴着那双灵动的大眼睛,急切地询问道:“爸爸,爷爷还要在那个工地上工作多长时间呀?”接着,阿珠开始手舞足蹈地向爸爸描绘起白天见到爷爷时的情景。她说爷爷身穿一件墨绿色的军大衣,头上戴着一顶老旧却依然整洁的雷锋帽,在那个尘土飞扬、机器轰鸣且人声鼎沸的建筑工地上忙碌地穿梭着。说到这里,阿珠的声音略微低沉了一些,流露出对爷爷辛勤劳作的深深疼惜之情。
面对女儿天真无邪的提问,爸爸轻轻地抚摸着阿珠的头发,语气平和而又诚实地回答说:“宝贝儿啊,只有等到这个工程的基础部分全部完成之后,爷爷才能够回家呢。”阿珠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但她那颗小小的脑袋瓜里,已经开始不由自主地构想出一幅美好的画面——待到工程圆满竣工之时,爷爷将会像一位胜利归来的英雄一般,面带微笑,大步流星地走回家门。
然而,坏消息仿若一道晴天霹雳骤然降临。爷爷被查出患了肝癌,且已到晚期。原来,爷爷早年投身军旅,枪林弹雨里穿梭,风餐露宿是家常便饭,在冰天雪地站岗,在酷暑烈日下急行军,长期的奔波劳累、恶劣环境侵蚀,让身体落下病根。退伍后,经历了十年敏感时期,在狱中熬了好几年,发妻远走另嫁他人后他又得独力抚养儿z,直到遇上第二任妻子,才算勉强安顿下来。后来为支持儿子创业,又投身工地一线,主动力去干重活累活,为帮轻施工员们的工作量,从不推脱,扛水泥、搬砖石,夏日汗如雨下,冬日寒风刺骨,身体每况愈下却也咬牙坚持。再加上他多年来不良的饮食习惯,每餐必以酒相伴,那白酒像水一样日常下肚,早中晚从不落下,长此以往,肝脏不堪重负。一开始只是些小毛病、小不适,他总没当回事,想着扛一扛就过去了,未曾系统检查医治,日积月累,病情恶化至此。
医生神色凝重,告知家属爷爷剩下的时间所剩无几,劝大家多陪伴,尽量满足老人的心愿,让最后的日子能多些温暖。阿珠妈妈以往常因生活琐碎,和奶奶有些磕磕绊绊,连带对爷爷也偶有微词,可此刻,满心只剩对老人病情的担忧,过往那些小矛盾、小怨气统统抛到九霄云外,再没说过一句晦气话。
自那以后,每当阿珠跟随家人一同回到奶奶家去探望爷爷时,那种感觉就像是踏入了一个忧伤的领域一般。她刚一迈进门坎,一股压抑而沉闷的气息便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紧紧地将她包围其中。这股气息仿佛是一层无形却又异常厚重的阴霾,沉甸甸地压在了整个屋子的上空,如同一片挥之不去的乌云,无情地遮蔽了阳光和温暖。
无论是客厅、卧室还是厨房,甚至是那些平日里充满欢声笑语的角落,此刻都被这层阴霾所笼罩。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没有丝毫生气可言。家具似乎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泽,显得黯淡无光;墙壁上原本鲜艳的日历挂画,如今看起来也变得灰暗而模糊。就连窗户玻璃上,都好像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使得外面的世界看起来遥远而朦胧。
爷爷静静地躺在那张略显陈旧的病床上,往昔那个高大而硬朗的身影此刻已不复存在。他原本宽厚坚实的肩膀变得瘦削不堪,身体也因疾病的折磨而失去了往日的活力和力量。盖在身上的被子虽然平平整整,但却无法掩盖住那突兀的嶙峋骨架。每一根骨头都清晰可见,仿佛这被子下面仅仅是由一副脆弱易碎的骨架勉强支撑着的一张人皮而已。
爷爷的面色蜡黄,就像是在岁月的深处搁置了许久、被时间的尘埃所熏染的泛黄纸张一般。没有一丝血色,更不见半点生机。他的皮肤松弛地挂在脸上,皱纹深深地刻画出岁月的痕迹,让人不禁心生怜悯之情。
再看他的眼眶,深深凹陷下去,宛如两个幽暗深邃的黑洞。曾经,那双眼睛犹如燃烧的火炬,炯炯有神,充满了慈爱和无数动人的故事。然而现在,病痛的浓雾无情地笼罩着它们,使得那明亮的光芒逐渐黯淡。剩下的只有无尽的疲惫、虚弱以及对这个尘世难以割舍的眷恋和微弱的希望之光。
因为肝癌如同一只贪婪且凶狠的“病魔巨兽”,无情地啃噬着爷爷的肝脏,致使肝脏功能全线崩溃,造血、凝血等机能衰败到极致,身体里的气血就像干涸溪流中的水,几近枯竭。每一次想要开口说话,爷爷都要拼尽全身残余的力气,嘴唇微微颤抖着艰难开启,那从喉间挤出的声音,恰似深秋里飘零在风中的最后一片落叶,轻且缥缈,即便阿珠把耳朵贴近,也常常只能捕捉到断断续续、模糊不清的只言片语,交流变得无比吃力,每一次对话都是一场与病魔抢夺声音的艰难“拔河”。
阿珠站在床边,小手紧紧攥着衣角,望着眼前极速消瘦的爷爷,那位曾拥有魁梧的身身躯扛着机关枪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的老人,如今瘦弱得令人心碎。她内心泛起无尽的沉痛,连指节都因用力而泛白。她眼眶里泪水蓄满,宛如两汪随时决堤的清泉,心里满是无助与绝望。她深知,这病魔是如此穷凶极恶,即便自己仿若提前知晓了命运这本残酷剧本的所有情节——爷爷生病、病情恶化直至如今生死悬于一线,可她却似困在命运迷宫里的蝼蚁,找不到出口,无力改写分毫既定剧情。往昔清晨,妈妈早起上班短暂分别时,那不舍与难过就像汹涌潮水,能轻易冲破她情绪的堤岸,引得她啕啕大哭。可如今,面对爷爷这即将消逝的生命倒计时,那悲伤已然化作一座沉甸甸的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她恨自己力量微小,眼睁睁看着挚爱亲人被病痛拖入深渊,伸出的手抓不住任何可以挽留的东西,所有情绪只能在心底疯狂翻涌、纠缠,汇聚成一片痛苦的深海,却只能默默咽下泪水,强装镇定,在有限的相伴时光里,将不舍与爱,通过紧紧握住爷爷那瘦骨嶙峋的手,悄悄传递,一家人于无声处,承受着命运这沉重一击,守着那越来越微弱的生命烛火,祈愿时光能慢些走,多留爷爷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