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时,林知才醒来。
曾应摆上午饭,他吃完了曾永忠才来。
他掐着点进来的,应当是在外头候着了,怕林知看到他气得吃不下就先在外面等着了。
进来时林知横了他一眼。
曾永忠用过饭后才对他道,“午后沙盘演练,你要不要去?”
“去。”
阳光漏过屋檐,洒在廊下,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厢房。
横关大堂内正摆了沙盘,模拟两军对垒。
林知和曾永忠到时,其他人已经在沙盘前唇枪舌战了。
曾永忠淡淡看了他们一眼,堂内瞬间就静了下来。
他走到右边的首座上坐下后,才道:“曾家所学阵法一致,我与子恒、小四为一个阵营,穆小将军、沈将军、蒋副将,你们一个阵营。”
沈利合掌道,“好哇,打了那么多回北狄小兵,这回当一当他们也无妨。”
丫鬟来放下竹编帐子,诸人纷纷走到各自代表的阵营里。
坐下后,曾恒先说,“如今他们据守大关,而我们只有小关,拼后勤,我们是比不过人家的。”
曾烁赞同地点点头,“此战我们得速战速决。”
曾恒往火炉上的壶子里添了些水,淡声道,“等他们出了招,是妖魔还是鬼怪就清楚了。”
他说着清浅笑开,眉梢好看地上扬。
曾烁见曾永忠正旁若无人般凝眸盯着那袭杏黄色的身影看着,便低声喊,“大哥?”
“照恒之说的办。”曾永忠说着收回目光,乌黑深邃的眸子如鹰狼般不驯。
感受到那道灼热得几乎要吸噬魂灵的眸光移开后,林知才不着痕迹地放松了些。
无人发现他的异样。
一旁的曾烁正听话地将黑旗递给侍候在一侧的丫鬟。
丫鬟福身接过,然后将代表着按兵不动的黑旗插在了沙盘右侧。
对面的竹编帐子里一看,穆逊率先道,“他们既然坚守不出,那我们也亮黑旗,看谁能耗得过谁!”
“好。”沈利点点头,把黑旗递给了丫鬟。
曾烁看向曾永忠,神色略有些紧张地问着,“他们竟也避而不战。大哥,我们这第一步要怎么打?”
“兵家有云,顺详敌意。凡硬攻易逆者,不如顺之以敌意,示之以羸弱之态,先骄纵敌之威强,再因势利导,诱敌深入,集我军之所长,全歼敌军。”
曾永忠说完气定神闲地端起青莲瓷杯,不动声色地饮茶。
曾恒照着他的意思屏退左右,中部亦是退避三舍。
林知细细咀嚼着他说的话,思考着问,“北狄若是有退却的意图,怎么办?”
曾永忠看向他,唇角弧度渐渐深浓,他似笑非笑地说,“未见得,我故意网开一面,虚留生路,让他们以为即使是败了,也有路可逃,所以他们不会后退的。”
诚如曾永忠所预料的,他们一退,对方便就急不可耐地追了上来。
大军压境,仿若黑云压城。
两军交战,气势磅礴,杀意四起。
曾永忠看着沙盘,冷酷的眼神里透露出无情的杀意,他抬手一挥,三万大军不退反进。
穆逊看着他们直进,亦是挥兵与他们对峙上!
“我们后勤充足可不怕他们!”沈利看着如入无人之境的士兵,老神在在地说着。
激烈的战斗场面充满了危险与紧张,沙盘上模拟地势的沙砾在马的践踏下流动,扬起地上的尘土。
中方的士兵忽然闻风而动,快速闪避后直直地杀入对面的腹中之地!
惊心动魄之间左右两方千军万马缠斗上来,欲将形成包围圈!
“不好!”蒋顺看着这熟悉的破竹之势,看出了是大将军的破釜沉舟计策,立马吼道,“快退!”
穆逊虽还没看出端倪,但也知道再这样打下去只怕要折掉主力,当机立断道,“鸣金收兵!”
曾永忠递了一根小红旗给曾烁,道,“继续进。”
“是!”
将北狄兵逼得退进了安北关中,曾烁还在下头叫骂了几声才尽兴而归。
虽知道这只是如同对弈般的演练,但他看到北狄的军旗就是忍不住。此番打得他们缩进了关中,真是别提有多痛快了!
曾烁看着在城下叫骂的士兵返回后,对方还没什么举动,开怀道,“大哥真是好计策啊!北狄现在被我们打得连连退却,真是爽快!哈哈哈!太爽快了!”
他的声线清冽,此时因打了胜仗又带着少年郎般的肆意悦耳,像是涓涓细流交汇的感觉,透彻清凉得让人跟着心情舒畅起来。
曾恒看着止息了的沙盘,道,“敌军又避而不战了,大哥,接下来怎么打?”
“这种事情哪里用得着麻烦大哥啊?我直接带兵去捣了他们的老巢去!”曾烁说着就要起身亲自拿着红旗上阵指挥。
曾恒连忙拉住他,道,“坐下坐下,让大哥说。”
若是要取胜,自是不难的,难的是一举歼灭。
曾永忠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才说,“北狄就是再傻,现在也该反应过来骄兵必败了,他们现在窝在城里,可不是怕了咱们,而是在里头卧薪尝胆呢。”
“就他们?哈哈哈,还卧薪尝胆!可别笑掉我的大牙!”曾烁听完真是没忍住爆笑起来。
曾永忠眸底盛满愤怒,他瞪眼道,“骄兵必败,说的就是你这种状态。”
曾烁收起笑,低下头道,“大哥我错了。”
“对面好像吵起来了。”蒋顺自猜出了大将军的破釜沉舟之策后就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动静,奈何隔得太远,又垂着竹编帐子,看不到也听不到。
穆逊和沈利刚推测出对方的举动,正策划着下一场攻势。
穆逊沉声道,“蒋副将,你说他们接下来会怎么打?”
蒋顺回过神来,道,“依照大将军的性子,必定在谋划着全歼我们呢。”
右方帐内安静下来,曾永忠确实在谋划着怎么一网打尽。
他看着一动不动的沙盘,眉眼间闪过一丝算计,道,“北狄人现在既然要磨枪砺剑,那我们也先养精蓄锐。”
林知看到了他的神情,眉毛微微一跳,低声道,“将计就计。”
“对,就是将计就计。”曾永忠赞赏地看着林知,将他眸底那隐藏着的脆弱与倦怠一览而尽。
昨日五更天时他本就冻醒过,睡得想必不好。又从昨日午后到昨夜地折腾他,因怕他见自己心烦,也没给他上过药,想必这会儿他肯定还是难受的。
往常这样闹腾了后,林知都要休息好几日的。今日若不是摆了沙盘,想叫他消消气,别再憋坏了身子,曾永忠定然不会允他出来的。
林知此时确实也正坐得难受,若不是靠想看沙盘演练的心思支撑着,他怕是坐不住了。
身上哪儿哪儿都疼,衣服盖得住的地方就没有一处是好的,……最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