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就像是约好了一般,都断定他不是真正的修闻。
如此肯定的语气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似乎他们都知道他已经回不来了。
这意味着什么呢……
修闻不傻,可他根本不清楚眼前这人与自己有什么过节,直接下结论似乎为时过早。对方的眼神无比复杂,说是兴奋吧,却又流露出冲天的怨气,说有恨吧,但又有无限的眷恋……
花楼月轻轻摩挲修闻的喉咙,指腹下的绷带有些湿润,可没有任何东西渗透出来,也没有任何颜色显现。
“说吧。”
……
修闻抿起唇,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全身上下没有多余的动作。这副样子看起来极为冷漠,弄得花楼月皱起眉。
“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修闻张了张嘴,似乎想说话,但没发出声音。他垂下眼帘,眼神空洞虚无。
他就这么站着,什么话也不说,像个木头人般被花楼月揽在身前……既不反抗,也不亲昵。
后者早就注意到了他的异常,他缓缓抬起修闻的下巴,目光幽深。
身前之人的体温低得可怕,说难听点跟死人别无二致。那双隐隐泛灰的眸子也与常人不同,可他说不出哪里奇怪。
俩人就这么四目相对,谁也没有出声。
看着宛如死水般的眼瞳,花楼月的眼眶慢慢泛了红,然而他的眼神却依旧凌厉万分。
清风拂过衣领,将修闻的发丝轻轻带起。视力极佳的花楼月一眼就看到了他后颈处的伤痕,那是他曾经为了保护花楼月而被烫伤的地方。
眼前之人就连疤痕也跟“修闻”一模一样。
无论是样貌还是旧疤,都在揭示着他的身份。
花楼月不得不承认这一现实,蓦地松手。
得到解放的修闻脱离他的怀抱,几步跨上台阶,与对方遥遥相望。
修闻不知道自己应该做出什么表情,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动作,他只能傻愣愣地待在那儿,等对方先行下一步。
花楼月不负所望,他神色复杂地闭上眼,等再次睁眼时,他竟露出欲哭的笑容道:“闻爷,您真的回来了。”
这一句话带有哭腔。
不等修闻反应,他便踉踉跄跄上前搀住前者,一改态度,柔声道:“回来了也好,可您为何还不歇息?是要楼月帮您更衣吗?”
要不是修闻脸部比较僵硬,他早就瞠目结舌翻出白眼了。对方的态度可谓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完全没了先前的愤懑和怨意。
简直和之前的样子判若两人。
修闻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转变,尴尬的气氛让他不知所措。搀扶自己臂膀的那双手力道极大,令他难以摆脱对方。
奇怪的是,那双手一直在颤抖。
修闻偷瞄一眼,只见对方的脸再次隐入黑暗,看不见半点表情。
花楼月轻车熟路地将他带进屋子,阖上门窗,他的目光也从床上的针线缓缓移到修闻身上。
后者裹紧的衣服看起来十分微妙,花楼月多看了几眼,随即就要帮他褪去衣衫。
然而伸到衣领的双手霎时被人挡住。
修闻紧捏衣服,抿唇不语,双目如一潭死水般盯着对方。
拒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花楼月目光凄楚道:“您还记着楼月的不是?不行……您不能这样!”他死死抓紧修闻的胳膊,欲哭不哭,“都是您自己的错!不能怪我!”
不知道是不是修闻的动作刺激到了他的神经,他的语气又多出一丝怨意。
修闻说不出话,表面冷静得像机器,可心中早就开始电闪雷鸣,大脑快速运转。
他完全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俩人就像在对牛弹琴,而他就是那头牛……听来听去,他只勉强意识到一件事:对方做过对不起自己的事情。
他思来想去也没能记起来是什么事,难不成是对方杀了他?不,凶手的反应不该如此。
这人对自己的屋子太过于熟悉,其态度也十分奇怪,这不得不让他多加防备。
按照正常做法,修闻应该将杀害自己的嫌疑犯赶出家门,让对方离他越远越好,可是……他不能直接下结论。况且,倘若对方真的是凶手,他这一番操作则更容易招致第二次“谋杀”。
或许让对方处在他眼皮子底下,他会更安全?
想到这里,修闻不禁感叹自己真是命运多舛……谁会倒霉到要和对自己有怨意的家伙同住一个屋檐下?
哦不对,这人还没说自己要住下呢!说不定他待会儿就会识趣离开。
然而花楼月并没有这个打算,他干脆无视掉修闻的眼神,咬咬牙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枕头放到床头。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弄得某人当场愣住。
他也太熟练了吧?
自己以前到底和他干嘛了?怎么会这样?
修闻越想越惊慌,一想到自己的屁股可能早就开了花,脸色立即变得更加惨白。
他缺失的那部分记忆非常重要,可每次回忆时,大脑总会不受控制地疼痛……明明自己已经死了,身体不会有痛感,可偏偏脑袋还是会疼。
这股疼痛真的来自身体吗……修闻愈发不解。
苍天,自己到底忘记了什么?!快点想起来吧,不然别说找人了,说不定过一段日子自己就又被干掉了。
正当修闻在心中歇斯底里时,花楼月已经解开衣衫躺在了床铺上,他抬起下巴朝床铺一扬,幽幽道:“闻爷,歇息吧……”
……不是,这人什么毛病?口口声声叫他闻爷,举手投足却没有半分敬意,怎么着?这家伙抓住了他的把柄不成?
修闻没动,而是拿起纸条写下三个字。
【你是谁】
花楼月早就察觉到他不能说话,所以对他写字这番行为并没有多说什么。然而等他看清纸上的内容后,他的表情顿时变得无比惊愕。
他难以置信地拉住修闻的衣摆,艰难出声:“您不记得我了?您在开什么玩笑?”
笔尖再次发出“沙沙”声。
【我失去了一些记忆。你可以住下,但不能跟我躺一张床上。】
修闻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失忆的事情说了出来,省得对方还要继续问这儿问那儿。无论对方问什么,他也只能说不知道。
使用这种“借口”后,即使对方真是凶手,那他也不会很快就对自己下手。
毕竟杀一个失忆的人很简单,同时也没有“速杀”的必要。
“失忆?”花楼月一怔,沉默半晌后才出声,“失忆的人能找到回家的路?”
【路我记得,我忘的是这几年的事。】修闻把纸扔到他面前,对他的怀疑有些不耐烦。
“那您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吗?”花楼月目光幽深,话音刚落,修闻明显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丝异样。
【不知道,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