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每当入夜之际,他都会静静坐在海边吹风,听浪花拍打礁石的声音。
皎月温柔,总在他身上撒落一层薄纱,让他变得朦胧又神秘,似乎下一瞬间就会和大海融为一体。
这天修闻脱了鞋子在海边散步,他走着走着就向深处而去,冰冷的海水逐渐浸没小腿,他却没有多大反应。
修闻没有魔怔,他只是觉得自己好像来过海边,甚至可能坠入过深海。仔细想了想,他当即否定了自己的感觉——他从未接触过大海。
果然是好几天不见卢西恩,自己都出现幻觉了。
修闻嘟囔着蹲下身,海水从指缝中流过,怎么也抓不住。衣服早已湿透,现在上岸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再往深处走走,说不定还能捞几只海蟹。
他缓慢挪动步子,腰刚弯下去,头顶上方便传来令人不痛快的声音:“怎么?打算寻死?”
修闻顿时僵在原地,面容的平静不再,只剩下愤怒警惕:“你怎么找到这里的?你为什么又来?滚远点行不行?”
“你一下子问这么多问题,我回答不过来。”卡里双手环抱坐在礁石上,满脸惬意地跷二郎腿。
修闻的好心情被毁得一干二净,他烦躁地转身,根本不愿搭理对方。他步子极快,几乎是踩着海水奔跑,恨不得立即消失在此地。
“别走啊!你是想让我跟你去屋子里?”
这番话看似随意,实际上威胁性很重,修闻当即停下脚步,满脸厌烦。
海水冷冷拍打脚踝,一股寒气由下而上。
卡里放开黑翼,悄无声息地落在修闻身旁,故意凑在他耳边戏谑:“你看,被赶出圣殿了吧?还是跟我走吧……”他上下打量修闻一番,继续,“至少能让你吃饱,嗯?”
“不,我不饿。”修闻侧身避开卡里的视线,拒绝他的同时偷偷捏了把自己的腰,得出结论:没有很瘦。
其实,除了十六年前吃过一次新鲜食物外,他就再也没有尝过那种美味了。平时不是尸血就是卢西恩亲自喂他,前者的味道不用说,如果不会饿,打死他都不会尝一口。后者要好很多,可卢西恩毕竟是大圣子大神官,血液与常人不同,修闻每喝一口都觉得自己在喝圣水。
他曾有独自跑出圣殿捕食的经历,可惜半路就被卢西恩逮了回来,后者不由分说给他灌了几瓶尸血,从此修闻再也不敢自己捕食了,吃的也都是卢西恩准备的东西。
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就“习惯”了那些味道,现在吃什么都无所谓。
这些日子他吃的也都是尸血,宫殿里瓶瓶罐罐装了很多,足够他撑很久……只不过修闻不会每天进食。在这种情况下他的体质远不如正常血族,再加上频繁的实验,修闻的身体已经潜存很多危险。
他有所发觉,但并不介意这些危险,说到底血族没那么弱,不可能因为这种问题造成严重后果。
比起卡里的诱惑,他更喜欢卢西恩的温柔,所以无论前者怎么说,他都不会背弃后者。
“你不饿?”卡里哼笑,毫不留情地嘲讽,“也不知道是谁浑身散发一股下水道老鼠的腐臭味,像是整天捡垃圾吃。”
修闻眼皮一跳,下意识反驳:“我身上没味道。”
“那是你闻不出,小废物。”卡里在他身边绕来绕去,不时嘲讽几句。就当修闻忍无可忍要动手时,对方突然拽起他的胳膊,问:“这是什么?”
修闻只觉得浑身一凉,外面的衬衫被卡里揭开,肩膀和脖颈处的线缝顿时暴露无遗。
密密麻麻的线缝一圈圈缠绕在白皙的皮肤上,就像是……断裂的肢体被缝合在一起。
卡里默不作声地看他一眼,然后抓住他的左臂发力狠拽!在修闻惊呼中,他的左臂再次脱落……
太多的实验导致修闻对痛感非常迟钝,间隔好一会儿他才痛苦地哀嚎出声!缝合处的针线全被拉开,血肉模糊……
卡里挑起眉毛,另一只手轻抚修闻脖颈处的线,表情从难以置信转为嘲讽:“你真的……哈哈哈哈哈哈,卢西恩也拿你做实验?哈哈哈哈哈哈我早该想到他不会放过你,你真的太蠢了。”
他抠开一根线,试图将其从修闻身体里抽出。修闻暴怒,打开他的手就骂:“你才是蠢货!病得不轻!”
“这是普通的针线啊……”卡里抛着他的左臂边玩边哈哈大笑,“他连人类医用的缝合线都不给你用,你真的太可怜了。”
“关你什么事?我又不需要那些东西!”修闻骂骂咧咧扑上去抢夺左臂,然而对方故意抬高手臂左右晃动,就是不让他碰到半分。
“我同情你……你喜欢卢西恩对吧?”卡里敛起笑意,故作悲怜神态,拉住他的手腕道:“你真的很可怜,完全不知道自己喜欢的是什么东西……你跟他生活了太久,已经被他教得不会思考了。”
“你想想,他真的对你好吗?”
“好!”修闻毫不犹豫。
卡里的表情逐渐怪异:“那他为什么要拿你做实验?为什么不给你吃饱?”
“他让我吃饱了。”修闻顿了顿,继续反驳,“实验是我自愿的,不关他的事!卢西恩对我很好!”
他容不得卡里污蔑辱骂卢西恩。
“哼。”修闻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冷笑,随即腹部被一拳砸中,巨大的冲击让他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笔直摔在海水中。
“你如果吃饱了,就不会连这种攻击都接不住。”卡里摆摆手,将左臂随手一扔,恰好扔在修闻脑袋上。
卡里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笑嘻嘻地看着他,唇齿间吐露极其恶毒的诅咒:“修闻,你活不了多久的。”
刚爬起来的修闻还有些头晕,他晃晃悠悠站稳脚跟,还以为卡里要杀他,连忙就化形狂飞。
但卡里似乎并不打算追赶,而是在后面阴恻恻讽刺:“你以为卢西恩对你好?别开玩笑了,他只爱他自己,而你只不过是他养的一条狗,迟早都要被抛弃。你觉得自己还能活多久?那破身体早就像那条胳膊一样脆弱,很快……”
修闻逃命般飞离大海,对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的言语都和海风混在一起远去,没能传进他的耳朵。
他穿窗而过,迅速锁门关窗躲进被窝,惊魂未定地抱住断臂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