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张双的话,林牧三天三夜未合的双眼中,终于泛起一抹亮光。
但是下一秒,又迅速黯淡了下去。
就算赈灾的官员到了,可是那些死去的百姓,却再也无法复活。
从暴乱发生到现在,短短两天时间。
在林牧手中去世的百姓,就已经比他这辈子治不好的病人,加起来还要多。
并且是多出许多许多。
这不是他从济世堂出发时,渴望见到的美景。
也不是他所向往的那个江湖。
看见那一张张眼神不甘,却又无助死去的面孔。
林牧某一刻,甚至希望自己的双眼没有复明。
那样的话,或许自己心中的难受,也会有所减弱。
就像曾经的牛三,死在自己面前时一样。
“咳咳!”只见林牧颓然的坐在床边,忍不住咳嗽起来。
张双眼神一凝,瞬间察觉到林牧的状态不对劲。
于是连忙上前一步将其扶住,让林牧靠在自己的身上。
刹那间,张双感觉林牧身上烫的可怕。
“林神医,你生病了?”
张双一脸担心的问道。
“无妨。”林牧摆了摆手,“只是最近有些累,歇一会就好。”
说罢他便闭目运气,调息了片刻。
脸色才总算是正常了许多。
而听见林牧的话,张双也反应过来,林牧从长安一路跋涉,来到阳江县。
又片刻不停的开始治病救人,或许根本就不曾休息过。
“林神医,我马上给你准备一锅鸡汤补补身体!”
张双说完,就准备冲出房间找人。
不料却被林牧紧紧抓住手臂。
“不要声张。”林牧喘着粗气,小声说道:“尤其是不要惊动我娘子,她会担心的。”
“走吧,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张双闻言,战战兢兢的问道:“林神医,这能行吗?”
“要是让林夫人知道了,她还不一脚把我踢死?”
“没事!”林牧强行提起一口真气,站起身来反问道:“有我在,你怕什么?”
“你不怕你还要躲出去?”张双小声回怼。
“胡说!”林牧双眼一瞪,辩解道:“我这是去迎接,朝廷来的赈灾官员。”
“是为了百姓着想,你走不走?”
“你要是不去,那我自己去!”
“走走走,咱们现在就走。”张双赶紧点头答应。
他可不敢让林牧一个人去城门,否则路上出了什么事,姬梧桐绝对会杀了自己。
等到姬梧桐从后院打水回来,林牧与张双已经离开了小院。
她也没多想,以为是钟县令找林牧有事,晚上就会回来。
傍晚时分,天色渐暗。
朱良领着一众人马,终于艰难跋涉到了阳江县的城门前。
见到了早已等候在此的钟县令等人。
“下官钟献,见过大人!”
见面之后,钟县令对着朱良纳头便拜,将姿态尽可能的放到最低。
虽然他不知道朱良在长安身处何职,但是这声“大人”,总归不会叫错。
因为按照大虞律法,凡是赈灾官员,无论之前的官职是几品,到了赈灾之地,都比地方官员大上一级。
这是为了保证赈灾官员,拥有最高级别的调配钱粮之权。
免得地方官员利用职务之便,暗中照顾亲近之人。
然而一般来说,赈灾官员到了当地,依旧会对地方官员的亲属,稍加优待。
以便于赈灾期间的通力合作。
“钟县令客气了!”
见钟献对自己行如此大礼,朱良内心自然是无比欣喜。
但他表面上还是故作镇定,拱手回礼道:“本官朱良,现在刑部任职,今奉太子殿下之命,特来阳江县赈灾。”
“还望钟县令鼎力相助,共同还百姓安宁!”
“一定一定!”钟献笑呵呵的回应,心中却不免暗自嘀咕。
刑部官员为何会负责赈灾之事?
还有,刑部尚书不是站队齐王殿下吗?
朱良怎么会说是奉了太子殿下的命令?
钟献在脑海中迅速思索一番,却还是没有想出这其中的原因。
不过既然想不出来,索性就不要想了。
只见钟献往旁边挪了一步,抬手引路道:“朱大人,下官已经略备薄酒,还请入城一叙。”
“实不相瞒,下官在担任阳江县县令之前,也曾在刑部任职。”
“与朱大人也算是半个同僚。”
“什么半个,咱们就是同僚!”朱良听出了钟献言语中攀关系之意,也不端架子,大声笑道:“钟县令年长本官几岁,吾当以兄长待之!”
“岂敢岂敢!”钟献连连摆手,心中也松了口气。
看样子这个朱良,还算是个好说话的人。
说笑间,众人一齐入城。
朱良顿时闻到一股浓烈的药酒气味。
不过这味道虽然刺鼻,但是与城外的腥臭淤泥味道相比,却是好闻太多了。
“钟县令,这味道是从何而来?”
朱良心中不解,于是直截了当问道。
“呵呵呵,此乃林神医的功劳。”钟献闻言抚须淡淡一笑,随即回手一指跟在他们身后的林牧,介绍道:“那就是林神医。”
“他调配的药酒,让城中百姓免于了洪水过后的瘟疫困扰。”
朱良顺着钟献的指引,回头瞥了一眼林牧,附和着点了点头,“嗯,不错!”
之后也没再多说什么。
看这模样,似乎并未把林牧当一回事。
毕竟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听说哪里爆发瘟疫的消息。
那药酒是否管用,谁也不知道。
或许这林神医,只是一个沽名钓誉之徒罢了。
他哪里知道,在这短短两天时间里,林牧就已经救治了数百人。
“钟县令,阳江县其他地方的水患情况如何?”
走着走着,朱良又再次问道。
“不太好,”钟献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那些村子没有城墙保护,又都是土房土路,被洪水淹没之后,道路民房尽毁。”
“万幸当时是白天,百姓死伤不多。”
“活下来的人,如今都被我安置在了城北。”
“为何不让他们进城?”朱良眉头微微一皱,不明白钟献的决策。
“这个...”钟献此刻哪里敢说前两日灾民暴乱的事,只得打了个哈哈,转移话题道:“朱大人,咱们到地方了。”
“还是先入席,让大人与各位军士们填饱肚子再说吧。”
朱良也看出来钟献有难言之隐,于是点了点头没再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