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面上,港湾里,近百艘大小不等的战船泊在那里,一艘艘战船桅杆上,金橙色的战旗迎风招展,中为金色太阳,外为橙色十二角。
竟然是大明的国旗!
江风吹拂下,战旗的另外一面显露,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日月为“明”,让人心旌摇曳。
杭州水师来投,不惧暑热,王和垚兴冲冲到了乍浦港,看到港湾里破旧的战船,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每一艘战船的甲板上,都有持枪执刀的水师兵卒,看到王和垚出现,众将士一起单膝下跪,异口同声喊道:“拜见将军!”
“兄弟们,请起!”
王和垚抱拳行了一礼。
“谢将军!”
水师将士站起身来,抬头挺胸,等候王和垚的检阅。
“就是这些东西?没别的了?”
王和垚顺着岸边转了一圈,失望至极,左顾右盼,方圆茫茫一片水域,似乎没有其它战船的痕迹。
战船破旧不说,上面的火炮也不过寥寥数门,让王和垚惊愕至极,竟然忽略了杭州水师精心准备的大明国旗。
这样的战船,也能纵横四海,逐鹿天下?
一轮“万人敌”砸下去,也不比这船上的火炮抬铳火力差。
“将军,杭州水师战船共 50艘,其中赶缯船 20艘,身长八丈,全船 30人,水手 6人,战兵 24人,装千斤佛郎机炮 3门,抬铳 2门;双篷艍船 15艘,身长六丈,全船 20人,水手 4人,战兵 20人,装千斤佛郎机炮 2门,抬铳 1门。”
“另有福船 2艘,身长九丈六尺,全船 50人,水手 8人,战兵 42人,装千斤佛郎机炮 4门,抬铳 2门;另有舢板 20多艘。全员两千五百人,如今只有千人左右。”
张少儒小心翼翼介绍着,尽可能给王和垚答疑解惑。
“将军,镇江水师与江宁水师,都和咱们一样,都是这些战船。即便是台湾郑锦的战船,也多是商船改造,只是稍微大一些,并不比我杭州水师的战力高多少。”
曾大成也在一旁,不服气地说道。
这位年轻的将军,眼高手低,自以为是。这大清天下的战船,不都是这样的吗?
王和垚点了点头,心头对大清水师的那么一丝丝期望,那么一丝丝惧怕,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样的战船,连楼塔都没有,这样的火力,也能称霸江河?更不用说遥远的星辰大海了。
相比于前明,大清闭关锁国,迁界令下,造船技术不进反退,实在是让人唏嘘,却似乎又在意料之中。
“将军,这些船只应付江河水战,只需各加上几门火炮,大船中间建起炮塔,就已经足够了。如果要建立海军,就要重新造船,或从台湾郑氏买船。”
洛佩斯在一旁说道。
看样子,他对船只,似乎有些心得。
“将军,台湾郑氏有一种海船,用的是泰西的船只,配以我中国船只的硬帆。泰西的船只更结实,适合于海上航行。而我中国的硬帆虽不如泰西软帆方便,但结构简单,便于顶风行驶。”
张少儒接着道:“原来杭州水师也有此战船,小人曾带兄弟们出海与海盗及台湾郑氏作战,自以为不错。将军若是要建海军,可考虑此船。”
张少儒的解说,让王和垚轻轻点头。
这位张少儒懂海战,一句“中国”,深合他意。
“不不不!要是深海作战,还是泰西的盖伦帆船更好!”
洛佩斯却是急了起来。
“将军,这种海船我也知道,只能配带二十门火炮。泰西的盖伦帆船,一般长度 50米,排水量 500-600吨,大的盖伦帆船,可配带六十到八十门火炮,那才是最好的海船。将军要造海船,就造它!”
王和垚心动。
盖伦帆船,他有所耳闻。
配带六十门八十门火炮,这才是真正的战船,配得上“追逐日月星辰”的野心。
“六十门八十门火炮!”
张少儒与曾大成对望一眼,都是震惊。
郑思明看了一眼洛佩斯,暗暗发笑。
自从杭州城的学堂被收拾出来,桌椅板凳教材配齐,学生人数基本定下,这位洛佩斯神父做事的劲头,热情了许多。
“将军,泰西的尼德兰国,有上百家造船厂,全国可以同时建造几百艘船只,是泰西的造船中心,有大约两万艘船只。他们的主要战船都是低舷、横帆、两舷装备火炮的盖伦帆船。作战时,上百艘战船排成一列,以发挥两舷的火力优势。”
果然,洛佩斯兴致勃勃,继续说道。
王和垚点点头,尼德兰就是后世的荷兰,海上马车夫的威风,又岂是浪得虚名?
“造海船,踏马的又要银子啊!”
王和垚悻悻道。
要是有海船,他已经从海路一路北上,直奔满清心脏北京城了。
他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杭州水师,大多数人都是精壮汉子。
看来,杭州水师的基本素质,还不错。
目光落在几个老弱病残身上,王和垚眉头微微一皱。
“张兄弟,水师打仗,可是会死人的。这些兄弟,能打仗吗?”
“将军放心,除了二三十个伤了的兄弟,其他的都是水战娴熟,绝不会有事!”
张少儒赶紧道,脸上一红。
“让不适应水战的兄弟退出来,每人发 10两银子的遣散费,授田 10亩,算是对兄弟们的补偿。其他兄弟,补上这两个月的饷银。从今天起,饷银每月 2两,和军中的战兵一样,授田 20亩!”
王和垚郑重叮嘱,语气却是温和。
“将军放心,小人绝不负将军!”
张少儒与曾大成都是红了脸庞,一起抱拳行礼。
“多谢将军!”
“多谢将军!”
饷银问题解决,生活有了保障,水师将士们一片欢呼,人人都是兴奋。
王和垚一本正经,向张少儒吩咐。
“张兄弟,曾兄弟,从即日起,开始招募水兵,加强水上操练。区区千余人,还是太少了些。”
他迟疑了片刻,这才道:“就先以三千人为限吧。”
陈遘在宁波沿海招募水手操练,二者可以互相补充,让义军的水师早日强大起来。
“将军,浙江靠海,想招水兵,五千人也不在话下!民间渔船也多的是,弄个百十艘容易!”
曾大成满脸笑容说道。
张少儒跟着开口:“将军,我二人毕竟是降将,水师的主将,还请将军另为委派,我二人必以新主将马首是瞻,绝不辜负将军。”
王和垚看了一眼二人,轻轻点了点头。
“也好,为了让水师兄弟们安心,我会让陈遘暂代水师主将,将军府也会派一批军官进入水师,操练队伍,补充有生力量。你二人可以挑一些精干的将领,去杭州武备学堂磨练一下。”
虽然他并不担心这些投降的将领会再次倒戈,毕竟他们都是杭州府人氏,一家老小都在这里。但妥善起见,还是派得力干将统率水师。
既然陈遘已经在招募和操练水手,水师正好化归于他部下,由他统领。
“多谢将军!”
张少儒和曾大成行礼,对望一眼,都是放下心来。
武备学堂中的军官,都是王和垚的心腹,让他们进去,那是不拿他们当外人了。
融入义军的这个圈子,有这位年轻将军的信任和提携,归降的水师将士才能心安。
“将军,另有两艘琉球使者的船只,船上都是硫磺。本来是去朝使京城,因为海上大风,才停在了乍浦港。”
曾大成的话,让王和垚哈哈一笑。
军中正缺硫磺,他正在发愁怎么去求台湾郑氏,这可是瞌睡碰上了枕头。
两大船的硫磺,可以制作十几船的炸药,足够一次中等规模的战事了。
“将军,琉球国已经被日本的萨摩藩控制。琉球一边向朝廷朝贡,又向日本朝贡。这些家伙首鼠两端,不是什么好鸟!”
张少儒在一旁查漏补缺。
“不要难为琉球使者,稍后我会亲自款待他们。杭州城的丝绸、茶叶,尽可以让他们带些回去。宁波港马上会有经商口岸,琉球的硫磺,可以与浙江互通往来,各取所需。”
王和垚哈哈一笑。
除了台湾,琉球国也不失为一个好的硫磺贸易对象。
“乍浦船厂的人在吗?”
王和垚看了看周围,目光落在那几个没有穿号衣的男子身上。
“将军,小人乍浦船厂的主事江存仁,见过将军!”
果然,身着蓝色长袍的五旬男子,上前行礼,就要跪下,却被王和垚拦住。
“将军,江主事以前在清江督造船厂担任匠作,顺治八年,各省设造船厂,定师船修造年限,三年小修,五年大修,十年拆造。江主事于康熙初年到了浙江船厂,后担任船厂主事。”
张少儒仔仔细细做着介绍。
康熙初年?
王和垚轻轻点了点头。
看起来,这是位历经岁月的老匠人了。
“江主事,泰西的盖伦帆船,你会造吗?”
王和垚悠悠问了出来。
“将军,盖伦帆船是海船,中型在 1000料左右,可装 40-50门火炮,水兵三四百人。将军是要造海船吗?”
江存仁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江船要造,海船也要造。江船是现在,海船是将来。”
王和垚好奇道:“江主事,如果要造 100艘 1000料的盖伦帆船,需要多少银子?需要多久完成?”
“100艘 1000料的盖伦帆船?”
江存仁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王和垚。
这位年轻的将军,他是疯了吗?
100艘 1000料的盖伦帆船,他是要再来一次“郑和下西洋”的壮举吗?
“将军,要造船,首先得有好木材。乍浦船厂工匠少,主要在于修补战船,每年只能造七八艘战船。放眼东南,江宁船厂或福建船厂才能大量造船。就在去年,江宁巡抚慕天颜一次就向荆州转运了三百多条战船,可见江宁船厂的造船能力!”
江存仁的话,让王和垚收起了笑容。
要建一支庞大的海军,需要集国家之力,十年,甚至是二十年、五十年的建造练兵功夫,非一朝一夕之功。
“将军,要想战船,可从福建或台湾买入,并非要自己建造。耿精忠缺银子,郑锦缺浙江的物产,这些都可以互换。”
张少儒跟着说道。
“张兄弟,你派人南下,联络一下耿精忠和台湾郑家,大小战船我都要,多多益善。另外,如果能挖一些懂海战的人才过来,那最好。”
浙江有物产,完全可以以货易船,双方互通有无,各取所需。
“多谢将军信任,小人下去就办!”
张少儒抱歉行礼,恭恭敬敬。
终于,他和一众杭州水师兄弟,有了安身立命之所。
“什么时候,才能有蒸汽船啊?”
王和垚莫名其妙叹息一句,随后道:“神父,你和江主事细谈一下,看怎样改造现有的战船。所缺的火炮,就由你组织工匠,在绍兴的铁厂铸造。”
舰载火炮与陆上火炮全然不同,舰载火炮更注重轻量化、快速射击和抗腐蚀性,而陆上火炮追求射程与破坏力。
“将军,以眼前的这些战船来看,只能是在江河作战,无法出海。如果要为将来准备,你就必须有一支真正的海军。否则,中国就无法走向世界,无法征服世界,成为一个真正的帝国!”
洛佩斯心痒难耐,忍不住再次提醒王和垚。
没有数年的时间,根本不可能组织起一支海军。这位学贯中西的王将军,难道不知道吗?
或者说,他并不想建立海军,只想窝里横,做他的一方土皇帝?
“神父,我既不是上帝,也不是玉皇大帝,以我目前的实力,怎样活下去,才是当务之急。”
王和垚无奈道。
尽管他也很有些冲动,想要建立一支海军,但他目前需要的,却并不是海军,而是江河作战的水师。一来他没有那个财力,二来时间也不允许。
鉴于购买战船,或者打造战船费时费力,拿现有的战船改造,配以火力强大的火器,才是务实之举。
毕竟,眼下更为重要的是生存,是和满清朝廷争夺江南,甚至是运河流域与长江中游流域。只有击溃了江南清军,甚至长江流域的清军,才能谈北上的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