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圣明!”
“皇上圣明!”
底下的汉臣们一起山呼海啸,害得那些旗臣也不得不继续跪下,嘴上大喊着“皇上圣明”,心里却是怒骂这些汉臣膝盖软,心眼多。
“平身吧。”
玄烨满意地看了一眼满殿群臣,目光落在黄锡衮身上。
“黄锡衮,温处道佥事姚启圣,现在何处?”
“回皇上,浙江兵败,叛军势大,姚启圣已经返回乡里,蛰伏待机。另有杭州副将陈世凯兵微将寡,不得已隐忍四明山。”
黄锡衮赶紧解释,为自己汉军镶红旗的大舅子开脱,也是为自己开脱。
要是放在两年多前吴三桂刚造反那里,不要说李之芳,恐怕姚启圣这个逃兵也会被正法了。
吴三桂的儿孙吴应熊和吴世琳被处斩,其余幼子俱免死入宫,这便是前辙。
要知道,吴应熊的妻子建宁公主,可是玄烨的姑姑。
“浙江糜烂,姚启圣陈世凯能不附贼,已是难得。”
玄烨轻描淡写一句,目光转向满朝的文武百官,眉头又皱了起来。
“湖广激战正酣,西北刚刚平静,浙江又糜烂于叛军之手。你们都说说,现如今该如何应付?”
迫降了王辅臣,平静了西北,朝廷在浙江的精锐却被叛军一举歼灭。耿藩不但没有被消灭,反而浙江又陷入了敌手。
不但是御座上的玄烨眉头紧皱,下面站着的文武百官也都是心神不定,有人甚至浮想联翩。
胡无百年命,莫非,这满清的气数已尽?
“皇上,以奴才之见,湖广战事正酣,西北大军要对付四川的战事,朝廷难以抽调兵力,不如让江宁将军额楚、江南总督阿席熙、江苏巡抚慕天颜伺机南下,剿灭浙江叛军。”
索额图上前奏对。
“皇上,朝廷已布置重军于京口,浙江叛军一时难以北上。臣附议索额图,守住京口、江宁一线,先应对湖广江西的吴三桂叛军,此为燃眉之急!”
尽管素与索额图不合,明珠此刻也只能如此,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臣附议!”
“臣附议!”
其他臣子纷纷进言。
臣子们建议一致,玄烨轻轻点了点头。
对于年轻的皇帝来说,浙江沦陷,清军精锐毁于一旦,让他惊慌失措之余,数次后悔不已,恨自己轻率鲁莽撤藩,不但逼反了吴三桂,更是失去了长江以南大部。如果叛军北上,漕运隔断,甚至沿运河北上,后果不堪设想。
“圣上,奴才以为,吴三桂垂垂老矣,只想划江而治,维持江南半壁江山。吴军应该不会渡江北上。钦天监南怀仁等人所铸火炮威力巨大,朝廷应速派劲旅,携带火炮南下,剿灭浙江叛军,平定湖广,恢复浙江!”
明珠肃拜奏道。
“浙江叛军,不过疥癣之疾,吴三桂才是心腹大患。让额楚和阿席熙带火炮南下湖广,剿灭叛军!”
玄烨看了看泱泱众臣,冷哼一声。
“叛军猖獗,海内动荡不安,朝廷内外,宜上下一下,共渡难关!”
“皇上圣明!”
殿中众臣一起叩拜,御座上的玄烨,又恢复了雄心壮志。
“黄锡衮留下,其他人退朝吧。”
太祖太宗,不也是经历了重重灾祸和考验吗?
回到御书房,玄烨的脸猛然黑了下来,看出来皇上心绪不宁,黄锡衮俯跪在御案前,头都不敢抬。
皇上喜欢在御书房召见臣子,会说些贴心话,但看皇上今日的神态,似乎并不祥和。
“黄锡衮,你们黄家世受皇恩,朝廷待你们黄家不薄,黄机在做甚?不吭不哈的,是要投靠浙江叛军,还是要独善其身啊?”
玄烨慢悠悠开口。
“皇上,臣冤枉啊!”
官服湿了许多的黄锡衮心惊肉跳,连连磕头:“皇上,浙江叛军势大,黄家不过百余奴仆,如何与叛军抗衡?黄家对皇上,对朝廷忠心耿耿,定在蛰伏待机。皇上明鉴!皇上明鉴!”
对于皇上来说,杭州黄家要么壮烈殉国,要么携家北上,与叛军公然决裂。在杭州城默不作声就是心虚,不表态就是骑墙,左右逢源,皇上刚猛,绝不会接受。
“好了,好了,朕也就是那么一说。”
玄烨声音柔和了许多,脸上似乎有了许多感慨。
“贼情炽张,我大清已是危机四伏,朕欲与天下有志之士一起,全力剿贼,早日平定天下。杭州黄家名门望族,都是忠义之人,朕又岂会不知?”
玄烨的话听在耳中,黄锡衮连磕了几个响头,颤声道:“臣谢皇上恩典,臣退朝以后,即刻给家兄与姚启圣书信,传告皇上的恩德,让他们蛰伏待机,以备不时之需,并将浙江的大小事宜,一一奏报。”
倾听着黄锡衮的奏报,玄烨的脸色又缓和了几分。
“黄锡衮,你的忠心朕明白了。下去吧,好生做事,朕等着你的奏报。”
“谢皇上恩典!”
黄锡衮又磕了几个头,这才爬了起来,战战兢兢退了出去。
“皇上,侍读学士张英,翰林院侍讲高士奇,在外侯旨。”
宫人的话传来,玄烨沉默片刻,这才点了点头。
“宣!”
张英与高士奇进来,跪下磕头,这才心事重重站了起来。
“高士奇,你是浙江余姚人氏,叛军贼首王和垚也是。对于此贼,你可曾有所耳闻?”
玄烨劈头盖脸问道。
高士奇赶紧上禀:“皇上,臣不曾听过此人。不过,臣私下打探过,此人并无什么家世,其父王士元,不过一教书先生尔。王和垚的恩师为余姚县令高家勤,是位饱学循吏。并无其它夺目之处。”
余姚县大了,况且相差了几十岁,他又常年在外,怎么可能认识一个无名之辈。
“此贼是姚江书院的学生,有神童之誉,先后依附于余姚县令高家勤、浙江总督李之芳,得李之芳提携,屡立战功,得以率其部追随康亲王,并做下惊天大案。”
玄烨对王和垚的底细,倒是知道不少。
对他来说,浙江叛军的横空出世,打碎了他平定东南的大计,对于叛军贼首王和垚,自然多了许多重视。
“皇上莫非是要招降王和垚?”
侍读学士张英察言观色奏道。
他曾是日讲起居注官,累迁侍读学士,处的时间长了,对皇上的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
“朕也想招降王和垚,但此贼做下如此恶行,犹如前明李自成,又岂会被招抚?此贼临阵倒戈,浙江糜烂,东南又陷入混乱,民不聊生,朕恨之入骨,心里难安啊!”
玄烨摇头:“八旗不堪重用,官员贪钱怕死,尸位素餐者比比皆是。如不能尽快击溃吴三桂,只怕大清的江山危矣。”
大清入关不过三十年,八旗子弟便已糜烂不堪,现在所能指望的,唯有绿营兵。
张勇、赵良栋、王进宝、孙思克奋于陕;
徐治都、万正色奋于楚;
杨捷、吴兴祚奋于闽;
李之芳奋于浙;
傅宏烈奋于粤;群策群力,敌忾同仇。
要不是这些绿营汉将,大清的局势,已是岌岌可危了。
“皇上,浙江叛军不过数千人,不如派大军南下,剿灭叛军,平定浙江,伺机恢复东南。”
张英再次小心奏道。
“朕也想派大军南下,但如今湖广江西战事正酣,官军主力聚集荆湖。若是让江宁与镇江大军南下,一旦为叛军所乘,或是台湾郑氏率水师北上,岂不是因小失大?如今只能固守江宁镇江一线,寄望于福建与台湾内讧,东南内乱。待剿灭了吴三桂,再图平定东南。”
皇上的一番感叹,两位臣子唯唯诺诺。
“皇上,朝廷增派大军于镇江,便可备台湾郑氏北上,并震慑浙江叛军。臣倒想起一人,或可为朝廷建功。”
高士奇忽然说道。
“是谁?”
“回皇上,此人原是台湾郑成功麾下,通阵法,善水战,因与郑成功交恶,父弟为郑成功所杀,归降我大清,曾任福建水师提督。迁界令后,其人如今正蛰居京城。朝廷用人之际,可让其南下,先驻守京口,伺机攻打台湾,为皇上分忧。”
“你说的是施琅吧。”
玄烨明白了过来,他翻了翻桌上的奏折,找到一份,看了许久,这才放下奏折。
“就让施琅南下,任镇江水师总兵一职,李煦为镇江知府,二人一同南下,镇守镇江吧。”
内阁中书李煦,汉家正白旗,是故浙江布政使李士桢的长子,浙江叛军王和垚部攻破杭州满城,李士桢在布政司衙门自尽。而他的儿子李煦几次上奏,要建功立业,为亡父报仇。
镇江满城,为汉八旗驻守,只有两千旗兵,不但守城力量薄弱,便是水师也差强人意。也正因为如此,朝廷才向镇江增兵,调派三千水师。
一个与台湾郑氏不共戴天,一个与浙江叛军血海深仇,这二人前去镇江,正得其人,正应其事。
不过,满朝君臣对浙江的反叛,似乎远远不及对湖广吴三桂的重视。先剿灭了吴三桂这腹心之患,才是平定天下的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