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师倒吸一口冷气。
他感觉自己的胳膊都要被捏碎了,虽然很想提醒将军他只是个脆皮法师,但碍于现在将军脸黑到像是刚从矿场出来,他还是将自己的声音咽了下去。
一边强忍着剧痛,法师一边将命令传达下去,但很可惜,火球术的吟唱时间非常短,第二轮抛射已经发生。
唯一让将军脸色稍霁的是,那些猎人们的高阶箭术被及时中断,没有发射出去。
虽然以征战牧师的肉体强度以及恢复能力,应该不惧怕这些,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达理斯消失两天再度出现,身体情况不明,而且还没有着装盔甲。
为什么这个时候出现,是从巢穴中杀出来了吗?
还是说,这些魔物具有高智慧,将他俘虏起来用来要挟帝国?
他十分希望是前者,但看达理斯周围的对他无动于衷的魔物们,后者的可能性非常大。
那就糟糕了……
将军紧皱着眉头看着画面,那些抛射的火球与箭矢大多都是奔着最中央那个巨大巢穴而去,达理斯现在的位置正好处于覆盖范围中。
而好在,那些魔物不会坐视自己巢穴被攻击,依然如同第一波抛射一般,撑起了土黄色的魔法屏障,将攻击大多都拦了下来。
这一波的强度远不如上一波,没有对巢穴造成伤害,同样,也没有伤害到达理斯。
这让将军松了口气,冷静下来后松开了攥着法师胳膊的手。
法师脸皱成了一团,在将军看不见的死角里咬牙揉着胳膊,感知着骨头的情况。
待到不再刺痛后,他小心地问:“现在该怎么办?”
达理斯看着被屏障拦截的攻击,心中也是微微一跳,顿时有些不是滋味儿。
他有料想到自己出来时会看到兵戎交接的战场,会看到铁与血的厮杀,但从未想过一出来就要吃一波火力覆盖。
虽然他知道这只是个误会,大概率是帝国没料到他会出来,并且后续他们不再发动进攻也印证了这个猜测。
他看到了远方站成队列的法师们,猜到了他们的战术,虽然很认可,但因为他已经决定加入虫族,所以总觉得这是一种单方面的欺负。
他能逆向分析出虫族没有多少远程攻击的手段,这样长手打短手,很合理,可站在受害者的角度只会觉得憋屈。
也难怪虫族不愿意原谅帝国了。
念及此,他深吸一口气,准备调停双方的矛盾。
两者起冲突的主要原因就在于他,只要他表明自己的态度,并且劝说帝国放弃进攻这座地下城,那虫族自然也不会主动进攻帝国。
这场战斗也就能避免掉了。
他大声询问道:“你们的将军是谁?”
掺杂了魔力后,他的声音迅速传到了所有人的耳中。
“我的名字是达理斯,原征战牧师,我想和你们的将军谈一谈。”他在子虫们的示意下,踩着虫巢升起的触手,拾阶而上,来到了最高处。
这给了他良好的视野,也让他看到了远处小镇的断壁颓垣,心中登时一痛。
法师看向将军,等待着他的回答,达理斯的声音同样传到了临时指挥所里,画面中和现实中的声音重叠,居然带上了种莫名的威严。
将军面色依然阴沉,看了法师一眼,对方立刻反应了过来,搭建好了魔力通道,让将军的话能传到战场上。
“我是厄尼索。”将军与达理斯算是相识,所以并未多说什么。
他注意到了达理斯口中的“原征战牧师”,有种非常不妙的感觉。
达理斯迅速回忆了一下厄尼索的信息,点了点头,朗声道:“厄尼索将军,退兵吧。”
他知道自己正在被注视着,所以动作显得很随意,表现出一副不再留恋帝国的样子:“你们的目标应当是星环王国,而不是这座小小的地下城。”
厄尼索心中愈发不安:“按照冕下与陛下的旨意,作为征战牧师的你应当归队,协助军队进攻才是你要执行的任务。”
“不,我已经不再是征战牧师了。”达理斯摇摇头。
这句话在军队中引起了不小的骚动,这些士兵有的认识他有的不认识,但都知道征战牧师对圣光的信仰从来都是稳定而不动摇的。
放弃征战牧师,相当于放弃自己的信仰,这是从未在帝国中发生过的事情。
毕竟能成为征战牧师的,无一例外都是有大毅力的人,就连动摇都轻易不会有。
“告诉我原因。”厄尼索沉默了片刻,阴沉着脸色追问。
“……没有原因。”达理斯看着小声交谈着的士兵,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实话。
他放弃身份的一大原因就是不满于贵族私兵对他尊严的践踏,或者说,不满于这群士兵对规则、对承诺的不遵守。
就比如现在,他们本应按照计划,加入到对王国的征战中,而不是为了救他,乌泱泱地聚集在这里。
就因为他是未来圣子,所以有特权?
就因为那些贵族私兵的主人是贵族,所以他们有特权?
他讨厌特权,规矩明明白白地写在那里,从未有哪一条提到过相应的特权,但大家就好像说好了一样,默默遵守着这个凭空出现的规矩。
为什么?
他的心中对这样的行径感到厌恶,也对这群麻木;要么不觉得特权有什么,要么没意识到特权的士兵感到厌恶。
但他不能说出来,这群士兵应当是一往无前的,他的出面调停已经消磨了他们一部分士气,若时再出声鄙弃他们,会更打击他们,以至于难以在与王国的战斗中发挥作用。
他看着脚下的虫巢,忽然叹了口气。
“没有原因吗?”厄尼索说话的速度很慢,但每个人都能听出来他的不满与愤怒。
“退兵,重新回到对王国的征讨中,才是你应该做的,将军。”达理斯又强调了一遍,“你知道的,一座地下城,远没有达到让帝国兴师动众的分量。”
地下城到处都是,虽然每一座的大小不一,但都是那种收获起来吃力不讨好的类型,价值远不如王国内一座座富到流油的城市。
“……”长时间的沉默,没人知道此时厄尼索在想什么,就连待在他旁边的法师,也难以从那表情中看出什么。
此时的厄尼索已经不再阴沉着脸,也没有露出轻松的表情,他的脸上只剩下了平静,就连目光也恢复到了寻常。
法师记得这个眼神,先前两天调度军队时,他就是这样的淡然,像是能够掌控全局一样。
将军忽然开了口:
“继续进攻。
“征战牧师达理斯的信仰已被污染,执行回收达理斯的计划,优先度,最高!”
他看向一旁的法师,那目光有种杀人如麻般的木然:
“取我的盔甲,我将带头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