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心高气傲的邵世芳,此时终于低下了高昂的头颅。 她没敢斥责常务副市长,只能耐住性子劝慰了一番,并请他继续主持工作,不要分神分心。由此,才算是稍稍稳定了市政府方面的这一摊子。但是政府的其他副市长、市长助理,以及下属的各个局,现在都自觉不自觉的向常务副市长一方靠拢。至此,再也没人理会邵世芳。
手底下没兵,哪怕你官拜大将军,终究只是个孤家寡人。现在,李开元和邵世芳尝到了称孤道寡的滋味,相当苦涩。
在部队里,李开元也是一员干将。能够做到师长的位置,说明他还是具有相当的能力的。但是,他人生转型太快了,尚未适应过来新的身份,就被上级要求着马上以强硬姿态出场。刚则易折,如今终于成为了现实。
他心中苦涩,端着一个粗陶的大号茶杯,喝了一口浓浓的苦丁茶。茶杯是低端货,茶叶也不值钱。不是装的,他向来就是个兵痞子厮杀汉,享不起那种大富大贵。无论是作为师长,还是作为市委书记,这个勤俭的作风倒是一直保留着。
其实即便是邵世芳,在生活上也不是一个奢侈腐化的主儿。各类用度都很简单,到现在还住着市政府安排的临时宿舍。刚到任的时候,政府办公室说什么也要先安排在星级宾馆里,回头再说房子的问题。但是,被邵世芳拒绝了。
可以说,李开元和邵世芳就是性格上有问题,工作方式上有问题,以及对待周东飞的立场和态度上有问题。至于自身的生活和廉洁,倒是干干净净。上头之所以把他们两个派过来,啃心怡集团这块硬骨头,自然就是看准了他们的廉洁自律,不想让周东飞找到他们身上的劣迹。
但是,没想到依旧演变到了现在这种形势。
“老李,要不咱们回去吧。我是职业军人,真的干不了这样的工作。”邵世芳终于认孬了。
李开元则摇了摇头,苦笑:“你以为这是关云长挂印啊,这是堂堂的两个正厅级职务,不是说扔就扔的。即便要扔掉,也要等着后原来的书记市长回来。上头之所以给咱们的职务前面加了个‘代’字,就是考虑到这一点了吧。能干的下去,就把这‘代’字抹掉;干不下去,也好随时把咱们调走,程序上不至于太麻烦。”
“原来的书记市长?你是说,陈洪和贺双明这就要回到海阳了?”邵世芳一愣。本以为查不出两人在规划变更上的问题,也能查出点别的。但是想不到,两人竟然有可能同时安然无恙的回来。
李开元点了点头:“极有可能。上头说了,对于陈洪和贺双明的调查没有任何进展,也没有查出两人任内的任何劣迹。其实,调查组也暗地里走访其他的线索了。说句让可能你不相信的话,陈洪和贺双明主持海阳政务期间,竟然没有接受过心怡集团任何的馈赠,甚至也没在其他地方有任何贪墨的情节是不是很吃惊?”
邵世芳很震惊。
李开元叹道:“不管他们俩是怯于心怡集团有李正峰这个背景,还是有什么别的想法,只要能做到这一步,就是难得。哪怕是装的、是假的,只要装到了退休、装到了死,假的也变成了真的。说实在的,我已经怀疑咱们这次来海阳的必要性和正确性了。”
邵世芳久久不语,过了好长时间才说:“难道你也想打道回府了?”
“不行啊!”李开元说,“不办一点点的事情,咱们怎么有脸回去?哎,哪怕他周东飞一尘不染,咱们这次也不得已要得罪一下了。想点别的办法吧,看看他有没有别的漏洞。说真的,其实我心底里已经有点佩服周东飞这个人了。”
邵世芳苦笑:“其实,我也有点佩服。”
能让朋友佩服不算本事,能让对手佩服才是能耐。
只不过,李开元和邵世芳的命运走向,决定了他们这次真的要把周东飞得罪到底了。而且这次,还真的就阴差阳错的被他们找到了一个小小的机会。这个机会,来自于一个偶然性的小人物谢诗韵!
自从老公毕俊贤身死异国,谢诗韵就没有停止走访上告。她始终固执的认为,毕俊贤就是死在了周东飞的手中。哪怕公安部门已经三番五次告诉她:周东飞的案子不归地方管辖,要到军事法庭,但是这个执着的娘们儿就是不罢休。
但是,她一个小小的教书匠,哪有能量联系到什么军事法庭?她连军事法庭就是是个什么样的机构,至今都心中没数。哪怕在电脑上把度娘和谷哥蹂躏了一万遍,至今也没有一个明确的认识。因为这种机构有点保密性质,电脑上的资料相当有限。
她也曾到海阳军分区去询问了这个程序倒是被她蒙准了。只不过军分区的司令员严文辉知道周东飞是干啥的,大体觉得谢诗韵是无理取闹,也就没当回事。
但是一个偶然的机会,她听某些朋友在议论,说现在的代书记和代市长,已经和心怡集团搞得水火不容了。而且,似乎能量巨大的心怡集团,已经把两个大领导搞得焦头烂额。
谢诗韵虽然再次被心怡集团的能量震撼了一下,但也一下子找到了突破口。代书记和代市长,竟然是心怡集团、也就是周东飞的死敌?那么,自己要是找他们去告状,是不是就有些机会了呢?
一不做二不休,她径直来到了市委大院门前,但是被牛科长那些人给拦下了。倒不是欺负她一个女人,毕竟不是随便哪个人说进大院就进大院。随后,谢诗韵在市政府门前也被拒之门外。
但是,谢诗韵有毅力、有坚持,不达目的不罢休。不让进门?那就在门口等!这些天,她已经通过各种方式,打听到了李开元和邵世芳的车牌号。直到这天,她真的等到了李开元的车出了市委大院的门。二话不说,一下子就跪倒在车前!
司机当然不敢轧过去,骂骂咧咧的停下车,出来就呵斥。但是尚未呵斥两句,李开元就走了出来。李开元觉得,一个漂亮女人要不是有重大的冤情,断不至于做出这样的举动。
“这位小同志,你这是怎么了?”对于普通百姓,李开元倒还是和和气气。
当即,谢诗韵将自己精心写好的一封信递交了上去。毕竟是重点中学的语文教师,文笔很不错,思路条理也很清楚,叙述的事情被她写得声泪俱下,观者动容。而其中列举分析的周东飞的“罪状恶行”,也层层递进交代清楚。
李开元正愁找不到周东飞的把柄,上天竟然就送来了这样一份大礼,这不是命运相助吗?
你周东飞虽然在经营上没有劣迹,但杀人灭口的事情则更为重大。只要抓住了你这一点,你永世不得翻身!哪怕你是军人,哪怕你是将军,单是“雇凶杀人”这一条,就能把你压得死死的。通天的手段,你也挡不住一颗审判的子弹!
李开元很兴奋,但表面上却做出了大为震惊的神色。“小同志,你反应的问题太重大了,你知道这样的‘猜测’,是会要了人命的吗?!据我所知,周东飞可是一个着名的企业家。”
“李书记,这不是猜测啊!我男人已经惨死异国了,我怎么敢把这天大的事情随便说!”谢诗韵楚楚可怜,抽泣不止的说,“我几次到公安部门反映问题,但他们说周东飞是军人,这种事情需要军事法庭才能解决。李书记,这不是坑人吗?!一个军人,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吗?!”
李开元却摇了摇头,说:“这个,也不全怪公安部门。有些事情,小同志你不知道。这个周东飞,确实是现役军人,这一点我倒是清楚。不过你反映的这个问题实在太重大了,我要调查一下再给你回复。你把联系方式给我留下,到时候会给你一个确切的答复。”
“谢谢领导,谢谢领导!”谢诗韵连忙称谢,又在那封信的尾部写下了自己的联系电话。
李开元则凝重的说:“小同志你放心,虽然我不相信周东飞会做出这种事,但要是他真的做了,我们肯定也不会让他逍遥法外。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有党和政府给你做主,你什么也不用怕。当然,凡事要有事实为依据,等我把这件事交给有关方面,调查之后再给你结果吧。”
随后,李开元又安排了两个警察,要求昼夜保护谢诗韵的安全。虽然他现在被架空了,但抽调两个普通干警的事情,还是很容易做到。他也担心,万一周东飞真的做了这件事,而现在又被谢诗韵捅了出来,那么周东飞会不会杀人灭口。
如今安排了两个警察,谢诗韵的安全就得到了保障。虽然周东飞实力很强,但也不能明目张胆的暗杀警务人员吧?当然,你要是敢暗杀了他们,那就更加坐实了杀人灭口的罪名。
当然,这一切都基于“周东飞确实雇凶杀人”这个前提下推论出来的。
谢诗韵临走前,还有些迟疑的问:“李书记,既然都要到军事法庭解决了,那是个什么样的神秘单位呀,不会给您带来太多的麻烦吧。”
李开元说“没什么”,心里面却信心十足。军事法庭?别的一般干部或许很难联系,难道他李开元还联系不上?就在半个月前,自己也是一名正儿八经的师长呢。
回去之后,李开元当即联系了邵世芳,把谢诗韵的信交给了她。谢诗韵一看,也当即眼睛一亮:“这下子,周东飞可不就死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