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若涵（五号）睁开眼睛（咦，总觉得这个句式非常的熟悉）。
时空管理局同军方的战争宛若一场闹剧，草草收场。除了倒霉的前局长以及她的几位姐妹们（同位体），无人死亡。
“所以这就是唯一幸存的郑若涵。”有声音突兀说道。郑若涵连忙朝声源望去，顺带收集所在房间的信息。
“在交谈之前，我能告你非法闯入民宅吗？”少女冷静地从床上下来，轻车熟路地挽起发髻，“我不得不猜测你喜欢看别人衣冠不整的样子。”
对方忍不住笑了。
“嘲笑淑女也是大公爵的特殊爱好么？”经典话里带刺，她说的是标准英格兰英语，语调柔和而文雅，考虑到她此时内心大概怒不可遏，和波澜不惊的外表搭配感觉挺奇怪的。
“抱歉抱歉。”不速之客说道，“这还是第一次听到郑若涵对我的评价。”
“好吧。”少女伸了个懒腰，走到衣柜前，口述获取今日需要换上的着装，但是在接过衣服之后，她转过脑袋，目不转睛地盯着来者。
“那我回避一下。客厅见。”严格来说，这不代表监视，因为盥洗室是属于卧室的附属结构。不速之客离开房间，轻轻地带上门。
“将军。”确认对方彻底走远，郑若涵穿上打底衫，进入盥洗室，把手持终端放在梳妆台上，“委员会有什么命令吗？”
“勃朗特公爵是不是来找你了？”投影上出现了老者，他正喝着早茶。作为组织最德高望重的高层之一，他是委员会的发言者，同时拥有独立命令权。
少女打开装置，鞠一捧水，将面部完全浸湿，而后拾起准备好的洗脸巾擦干。
“她就在客厅。”郑若涵简单报告，打开镜子上方的储物柜，取出洗漱用品，“自从时空管理局战役结束，我就安全得一塌糊涂，明面暗面都不存在任何威胁，除了这会儿突然闯进我卧室的某位血族。”
“事情起了变化。”茶碗在老者的手中缓慢旋转，似乎此次联系并不是因为什么要紧之事。
“她知道我是五号，也知道我是仅存的克隆体。虽然我不擅长读心，但我也知道来者不善。”
郑若涵仰头漱口的时候，与老者对视了一瞬间。
关于老者，少女知道他很聪明，有他非常擅长的事情，眼神总是透出一丝笑意。他觉得所有事情都轻而易举，也能让所有事情变得轻而易举。
可是此刻，郑若涵只能看见灰暗和沉重——前所未有的严肃。这提醒了少女，尽管老者接受了躯体改造，但他的实际年龄已经相当大了，比他现在衰老的外表还要年长。他说起来总是云淡风轻，可遇到的挫折又岂止一星半点。
而这会儿他又遇到了麻烦，就是现在，与她有关。“勃朗特公爵不会杀你。你的任务就是和她好好聊聊。”
老者说完便看着少女，等待后者的回答。这并不寻常，说明身为任务执行者的郑若涵拥有选择的权利。完成洗漱后，她耸耸肩表示不予置评——就算诞生不超过一周年，她依旧有资格保持沉默。
“所以，您还有其他的事情吗？”郑若涵这句话具有双重含义，就语气看来更偏向于深层。
“祝你们聊得愉快。”少女不等老者的后文就挂断了通话，声控拉开窗帘，撇下大半个沐浴在阳光中的房间。
“你的动作很迅速。”爱丽丝·劳拉·冯·勃朗特占据着客厅右侧的单人沙发，正襟危坐，就像是做客的牧师太太。
“天生丽质不用打扮，人造纳米躯体又不需要保湿之类的额外工作。”郑若涵双手搭在左侧沙发的后背上，慵懒地问道，“要来点什么，茶，还是咖啡？如果是来蹭早饭的，请稍等片刻。”
“你先做你要做的吧。”爱丽丝指着茶几上整齐摆放着的一排樱桃味可乐，“这点就够了，我没关系的。”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们还是在餐厅聊吧。”少女犹豫片刻，还是发出邀请。
说是餐厅，实际上厨房也包括在内，只是和餐桌隔了一排酒柜。郑若涵（本体）不喜欢喝酒，和她特工的职业有一定关系，但她会调酒，并且在空暇之际考了高级技师资格证——当然，还是职业需要。
“所以，为何师父您会大驾光临寒舍？”郑若涵打了两个蛋在碗里，撒上一小勺盐，开始搅拌。
“郑若涵。”爱丽丝突然正儿八经地喊起了少女的全名，让后者浑身不自在。
“我是五号，勃朗特公爵。”郑若涵皱着眉头打断美妇感情上的蓄力，连带着原先有些亲昵的称谓也变回了拒人千里的常规招呼，“我只是一个残缺的替代品，仅此而已。”
爱丽丝的说辞硬生生地卡在喉际。从少女的言语中，她只能感受到妥协和更为强烈的疲惫。没有憎恨，没有愤怒——哪怕有一丝，也能与现在的五号大相径庭。
“你继承了郑若涵研究的热情。亦或者，是郑若涵所有的热情——即，疯狂。”爱丽丝改变了策略，“我之前说过，你是唯一幸存的。”
“所以，您想让我接过本体（一号）剩下的烂摊子，继续扮演郑若涵这个角色。”少女将搅拌好的鸡蛋放在灶台边，打开面包机，把昨晚买好的吐司放入其中，“为此完全没必要亲自登门造访，公爵。任务的话，您完完全全可以让将军代劳。”
“需要我帮忙吗？”爱丽丝望着郑若涵开火除水，同时舀了一大勺橄榄油，严阵以待。
“这里。”少女用空出的左手轻轻敲了敲太阳穴，“掌握基本的华夏厨艺也算在任务范围之内，心智云图里有相关信息。”
“唔，是啊。”美妇看向少女，借着热油的短暂空当组织语言，“我不希望因为我的鲁莽，结果导致聊天变得不够愉快。”
“我说过，我只是残缺的替代品。您无需过多尊重我，像初见时即可。”
气氛压抑。少女冷哼一声，将蛋液倒入锅中。
“觉得这儿怎么样？”等煎好的蛋出锅入盘，爱丽丝总算开口问道，“我指的是魔都。”
“血腥公爵”的嘴上功夫罕见地无法得到体现，她没话找话的窘态仿佛寻求生意的客服。
“这不是第一次被人问这个问题了。”郑若涵走到冰箱前，从冷藏柜里拿出一包培根。
“将军也问了你这个？”美妇的笑容充满善意，而少女熟视无睹。
“没错。”郑若涵乐得话题远离那道枷锁，“比起纽约，我挺喜欢这儿的。”她往自动清洁完毕的锅内再次倒入油，撕开包装，等待培根下锅的时机。
“但你真的喜欢吗？”爱丽丝问，培根握在了她的手里。
少女稍微有些夸张地叹了口气。“哎，公爵，我认输。不管从哪个角度说，我都不可能争过您。如果您想要我做些什么，下命令就好了，我就是执行命令的一枚棋子。省略掉这样的虚与委蛇对我们两个都有好处。”
“对不起，郑若涵。”爱丽丝的内心此时清晰地写在脸上。
“您无需为了一个无名小卒操劳过多。”郑若涵用闲聊的平淡语调说道，指了指美妇的手。
爱丽丝把培根递给少女。“以爱丽丝·劳拉·冯·勃朗特之名命令你，五号，你就是郑若涵。”
现在轮到郑若涵摸不着头脑了。“这不好笑，公爵。”
“军中无戏言，郑若涵。”
“呃。”少女知道该怎么用一个拟声词表达万种情绪。
“为什么？”她平复心情后问，一片片培根有条不紊地贴在铝锅的内底面，“不是我贬低郑若涵，公爵。您绝对有比这更好的选择，郑若涵离影响全局有十万八千里呢。”
“没关系。”爱丽丝望着培根渐渐变色，“她是时空管理局副局长，这层身份就足以在一系列谈判中派上用场。何况，铁血，苏家，龙焱，仅凭她一人便让原本不可能联合的势力凝聚在一起。另外，你就当是作为师父的一点私心吧。”
“明白了。”郑若涵微笑道，“被人需要的感觉还不赖。”她继续煎着培根，沉默了几分钟。
“但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爱丽丝最后打破沉默，“你喜欢这儿吗？想待在魔都吗？”
“我有选择权？”少女很是惊讶。
“当然。”美妇郑重地拍拍郑若涵，“在五号之前，你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类，拥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意识，同理，拥有自主选择的权利。”
但是，她还只是个一岁不到的孩子。爱丽丝内心谴责道。
“这是高层决定的事情，对吧。”少女笑容离开嘴角，“您将命令强改成选择，已经背负了太多。您的好意我领了，但不管是郑若涵还是五号，都不希望成为您的阻碍。”她进行着制作早餐的最后一步，“我的人生是被规定好的，但就像四号所言，在扮演郑若涵的过程中，我感受到了她的情绪，她的记忆，她的灵魂。虽然我是被委员会制造出来的工具，可我找到了我存在的意义。”
爱丽丝望着少女，她的声音饱含感情。“你有属于自己的生活。”美妇有些不忍，还是提醒道。
“是啊。”郑若涵用特制牙签将整个三明治串在一起，“但我喜欢这儿，喜欢这里的气氛，喜欢这里的人，喜欢当大学生，喜欢执行郑若涵的任务。这儿的生活很适合我。”
“这可不是你独揽重任的理由。”美妇很好说话，但对郑若涵而言，依然是这辈子见过的最严肃的人，呃，血族。每次她想让人集中精神思考她认为重要的什么事情，她就一定能抓住你的注意力。这当然是一项优秀品质，只是看起来有那么一点不近人情。
“师父，我明白。”少女停下手中的活计，“我知道风险的存在；我知道有很多事情会出岔子；我知道肯定会很艰难。”
“但是······”爱丽丝说，意思是她知道郑若涵在等她开口。
“但是给提议的是您，那我就认为值得去冒这些风险。”少女将需要清洗的厨具放进水槽，“我信任您。只要是经由您手的决定，那我就愿意，百分之一千愿意。”
“既然这样，我也就不多嘴了。”美妇挨着餐桌坐下，看着少女享用早餐。
“刚才真是对不起了，郑若涵。”爱丽丝说，“一不小心又把不属于你的东西强加在你身上。”
“我理解。”郑若涵笑着回答，“可惜没有人敢当面指出您的这个缺点。”
“容我记下来，以备日后自戒。”美妇亲了一下少女的面颊（贴面礼？），然后松开，“注意时间，今天有人还约了你吧。”她走出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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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涵姐，这里这里。”刚走出公寓大门，郑若涵就看见名为“周聪”的少女远远地朝她招手。现在正值暑假，又过了早高峰的时期，街上来往的人屈指可数。
“小聪聪。”郑若涵招手回应，穿过街道，跑向少女。
“今天打算去哪？”
“逛街，吃顿意餐，看电影，逛街，去网红店打卡······”
“停，慢慢来。”
“嘛，逛街逛街，若涵姐你出来的太晚了，必须得补偿我~”
“你说了算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