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说锦帝真的是有心让陆朝和陆卿交好,之后又故意允许陆朝去南书房拿书看,给陆朝机会让他发现与陆卿身世有关的官书,偷偷带去给陆卿看。
这一切又恰恰发生在陆卿还有不到一年便要被找回京中的时候,如果说这是巧合,那这个世界上就再没有更巧的事了。
锦帝分明是希望陆卿在回京之前能够通过那本官书了解到当年的事情。
那么,为什么非要通过这么一个拐弯抹角的方式去让他知道呢?
除非……
“当年在这件事上,还有别的说法?”祝余猜测。
“的确还有一种说法,”陆卿点点头,“当时江湖上还有一种传闻,是说到了最后,我祖父和父亲认为治天下应施以仁德,尤其是在天下初定之时,正是用人之际,对于那些最初并不支持那位,但最后依旧选择了归顺的有才德之人,还是应当摒弃前嫌,加以任用,否则容易失了人心。
而那位却认为当初便与他不同心同路的人,其心必异,就算现如今愿意归顺,也不过是形势所迫,一旦有了别的机会,便又会生出反心,想要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因为在此事上意见相左,我的族人便萌生了退意,而这在那位眼中形同背叛,于是便暗中授意下去,将所有不肯与他同心之人一律除了根。
只不过,那时已是继位前夕,这种脏手的事情自然不能亲自去做,不料最后走个过场的时候,却发现还有我这么个活口,便也是骑虎难下,只好抱回去,养在身边。”
“果然,原来如此大费周章,就是怕你信了江湖传言记恨他。”祝余回想着锦帝对陆卿的态度,“所以即便官书都拿给你瞧过了,他依旧担心你对史官所记录之事不曾尽信?”
“或许吧。”陆卿对此不置可否,“你只需知道,那位做的每一件事,都有他自己的目的。
至于这个目的与我们自己的是相辅相成,还是背道而驰,就需要我们自己去分辨了。”
祝余叹了一口气。
所以说,陆卿族人的死因仍旧是没有解开的谜团,锦帝对陆卿的好亦真亦假,但对他的提防却是实打实的。
他既想方设法保全他性命,帮他铺路,让他有机会在高人身边学习,又小心提防,处处算计……
他可能是收养了陆卿的恩人,也可能是害死陆卿家人的罪魁祸首……
祝余揉了揉额角。
如果说蠢货和聪明人有什么共同点,恐怕就是跟他们打交道都会多少觉得有点心累吧……
过了一会儿,水烧得温度刚刚好,陆卿帮她用木盆舀了些出来,祝余仔仔细细洗了手,又洗了头脸,换了一身干净外袍,这才进了他们的大帐。
“你今日一个人跑去做什么了?”她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问陆卿。
“此事一会儿你二哥来了之后,我们再说。”陆卿朝帐外看了一眼,坐在祝余身边,接过她手里的布巾,一边轻轻擦拭一边说,“趁着这会儿他和符文还没回来,你跟我说说你的这两位嫡兄如何?”
“好。”祝余想了想,“他们两个你都看到了,祝家其实没有性子藏得太深的人,什么脾气秉性,几句话之间便能感觉得到。
大哥祝杰从小便要更强势一些,因为是嫡长子,听说从小便体弱多病,所以也最受庞玉珍宠爱,连交给乳母照顾都觉得不放心,都快长到十岁了,还日夜不离开母亲的眼皮子底下。
后来还是父亲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说若是再这么下去,只怕以后就长不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汉了,令人将他搬去偏院与二哥同住,只留两个嬷嬷和几个小厮照顾他们的生活,不许庞玉珍再那么偏疼了。
二哥祝峰从小就比较不让人操心,就算是交给乳母带着也不会哭闹,更是很少在父母面前争宠,大部分时候比较安静,性子也更温和沉稳。
不过可能就是因为他的性子实在是太让人省心了,庞玉珍反而并不是特别的疼惜她,三个儿子不是惦记着长子,就是心疼着幺儿,对二哥谈不上不好,只是不能同其他两个嫡子相提并论罢了。”
陆卿一边擦拭着祝余的头发,一边听她说,听完之后又问:“庞家更看重的,是祝杰?”
“没错,因为大哥平日里表现得更加精明强干,也有一身作为世子继承王位的傲气,自然是让庞家更看重的那一个。”祝余笑着回答,在说到“精明强干”和“傲气”的时候,语气中不自觉地多了几分戏谑,“换言之,庞家掌家的庞玉堂之于祝杰,便如鄢国公之于陆嶂。”
“庞家并不看好祝峰?”陆卿挑眉问。
“相当不看好,几乎无视了二哥的存在。”祝余点点头,“庞玉堂认为二哥性子太像我父亲,做事太实心眼儿,没有大哥的那种野心和魄力。
大哥也对得起庞家对他的看重,凡事非常积极,表现出了当仁不让的气势,不仅父亲的很多事情他争着分担,与庞家有关的事情,也是责无旁贷,无时无刻不在向庞家和我父亲证明,他是最适合继承王位的人选。
今日在修渠那边,就连这附近过来帮忙干活儿的百姓都知道,大公子去了黑石山那边,因为那边需要与锦国的人接触,需要有头有脸有身份的人出面,而日出岭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二公子过来就好了。
连下面的百姓都看得这般清楚,想来这也算是一种既成事实了吧。”
陆卿起身把布巾搭在一边,转过身来对祝余摇了摇头:“我看未必。
若你父亲真的赞同你母亲和庞家的看法,直接上书朝廷,要求立祝杰这个嫡长子为世子,那是再正常不过的。
我倒觉得,你父亲自己心里也还没有决定好,究竟谁才是他心目中合适的人选。
我也不认为祝杰与陆嶂是可以相提并论的。
如你所见,陆嶂这个人,其实没有什么主意,和鄢国公在一起的时候,所言所行无不是来自于赵弼的授意。
而一旦离开了赵弼眼皮子底下,他自己的决定,还有行事风格,便与在赵弼身边时有了明显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