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余拉住陆卿的衣袖:“我想验尸。”
她口中所说的“验尸”很显然不是那个仵作方才的那一套。
旁人或许不知道祝余的意思,陆卿却是见识过她手段的,只是眼下并非在锦国,他也不能以金面御史的身份为祝余创造这个条件。
他略微思索了一下,对祝余点点头:“先出去看看,此事还是要经过朔王爷首肯,我来想办法。”
祝余点点头,跟着陆卿一起绕过帐子暂时出了贾俊的书房。
外面还是那些人,左长史还没有被带过来。
严道心方才没跟着他们一起进来,这会儿站在祝成身边,抓心挠肝,好奇得紧,见他们两个出来,赶紧盯着,希望从他们脸上看出些什么端倪来。
陆卿也看向严道心,然后朝书房的方向动了动眼珠。
严道心顿时心领神会,不等祝成开口,他先问陆卿:“里面那提举官真的是死了一个时辰左右?”
“方才仵作的确是这么说的。”陆卿对他点点头。
“王爷,不知可否让我瞧瞧?”严道心端着一股子神神秘秘的气质,对祝成道,“我若是不在,那这人死了便是死了。
既然今日我在这里,那到底死没死,恐怕还得我说了才算。”
“哦?已经咽了气的人,神医也能救?”祝成听了这话,多少是有点吃惊的。
“一个时辰左右倒还好说。”严道心回答得十分淡定。
“那神医要如何处置?”祝成有些惊讶,连忙问。
“找个屋子,把人给我搬过去,成不成,也得我先试试才行。”严道心道,“横竖人都已经算是死了,又有什么损失?
若是王爷觉得不合适,那便算了。”
贾俊娘子见祝成都要客客气气称呼严道心一句神医,再一听这话,连忙又拉两个孩子跪下:“王爷,我们愿意!若是能把我夫君救回来,就算是让我们家把所有的家底都花掉,我也在所不惜!”
贾俊两个弟弟对视一眼,也跟着跪下。
祝成被他们这一会儿一跪搞得也很头痛,摆摆手:“你们没听神医说吗?把人抬到一个房间里面去!”
贾俊娘子连忙张罗家里的下人到书房里面去,把贾俊的尸首用一块布单盖了起来,在贾俊两个弟弟的指挥下,用木板小心翼翼地抬到了一间倒座房里。
“你们两个还等什么呢?过来帮忙。”严道心见人已经抬过去了,便冲祝余和陆卿一招手。
祝余连忙跟过去,几个人一路来到倒座房,严道心指挥着门外的亲兵把门关严,没有他的允许谁也不可以随意进来。
“行了,戏我帮你们俩做足了,现在该做什么做什么吧!”关起门来,严道心可就不端什么神医的架子了,他大概能猜到陆卿方才给自己递眼色是想做什么,赶忙对祝余说。
看他那个跃跃欲试的样子,估计也挺想再见识见识祝余那有些惊世骇俗的验尸手法的。
祝余也很佩服,方才陆卿明明什么都没说,严道心却对他的意思领会得一清二楚,利用自己神医的身份,把验尸需要打的幌子给安排妥当了。
这种默契绝不是短时间之内能够形成的,也不是一般交情能有的。
令人羡慕。
不过祝余这会儿也没有心思多想这些,她从怀里摸出那个牛皮袋子,让严道心和陆卿将贾俊的尸首安顿在木板床上,一边迅速打量了这个倒座房里的陈设一眼,一边用乌铁小刀利落地在贾俊胸腹之间划下一道线,嘴上还不忘调侃一句:“看样子,贾家人对神医起死回生的本事也不是很有信心嘛!”
严道心耸了耸肩:“无所谓,反正我也没有天大的本事。
这种,已经死到了你都能下手开膛破腹的程度,大罗神仙下凡也得先去阎罗殿要他的魂儿。”
祝余没有听见他的调侃,已经专心投入到自己手头的事情上。
陆卿和严道心站在一旁,在不妨碍她的情况下,默默注视着她的操作。
贾俊的肚皮被划开,却没有流一滴血。
见状,就连严道心都忍不住哼了一声:“就这?死了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是肯定不止,我现在想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死的,又是在什么情形下死的。”祝余手上动作利落不停歇,头也不抬地回应了严道心,“这人死后被人套靴子,却穿着中衣。
我原本觉得奇怪,陆卿提醒了我,杀死贾俊的人应该是想要旁人看到他踩着靴子,身着中衣,会联想到他应该是在家中突然听说有什么重要的人物登门,让他急急忙忙蹬上靴子,却来不及穿外袍就被让人勒死了。
这种事,活人能撒谎,死人却是不说谎话的。
我今天就要让贾俊亲口告诉我,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死的。”
说着,她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这就有意思了。”
陆卿和严道心都立刻看过去,严道心多少是有些洁癖的,站得远一点,看到了面前的画面,虽然不至于作呕,脸色还是有些不大好看。
陆卿倒是面色如常,只是微微蹙着眉。
在那贾俊的胃里面,包裹着一大团混杂在一起的食物,那些食物散发出了一股酸腐的气味,但是却又基本保持了原本下肚时候的形态。
祝余用手里的长柄小刀小心翼翼地拨弄着那些东西:“这个贾俊吃东西的习惯可真是不好,狼吞虎咽的。
不过这些东西下肚应该是没多久他便死了,根本都还来不及变成糜状。
不过……这……这是血么?”
陆卿仔细看了看:“是血。”
“这就奇怪了……”祝余眉头锁得更紧,“胃里没有破溃,上头的咽门也是一样,这血是从哪里来的……”
这回严道心并没有接话,他的视线甚至都没有落在贾俊胃里的疑似血块的东西上。
倒不是被恶心到没眼看,而是他注意到了另外的一件事。
“他这手心……”严道心将贾晖一只半蜷着的手用一根棍子慢慢展开手指,不想碰到那手指尖沾的血污和肉屑,“这不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