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这约是十人都挤进这四方矮屋,才见一女子不紧不慢的踏进屋中。
只见不过十之六七的年纪,却违和的透着淡淡的威严。
厚重的披风下是修身合体的衣裙,精致的装扮衬托其人,却与四周一切格格不入。
老者听见动静自匆匆赶来,纵使见惯了世间疾苦,却分析不出眼下的局势。
先前哭喊着的妇人在瞧见女子后,亦是安静下来小声抽泣。
刚刚哀求的脸亦是垂入怀中,似是无可奈何,又似垂死挣扎。
“是你自己走,还是我将你的故事再一次宣之于众!”
女子再次开口,满是有恃无恐的语气。
闻此妇人才猛地抬起头,哽咽开口道:“我只是要救我的孩子,这偌大的卜咸难道就容不下一个孩子吗?”
女子轻声谈起道:“执迷不悟!”
又厌恶的看了一眼妇人,继而往前一步走至老者前方。
郑重道:“这妇人是晋贤侯府遗孤,却与靖国之人私定终身!”
“如今竟还要我们救这野种,我且问你,你可要救?”
老者瞬间脸露震惊又转为不解,痛心疾首的看向这满是楚楚可怜的妇人。
还未言语,却听见妇人辩解道:“我已杀夫证道,难道还不够我留下孩子吗?”
女子嗔笑开口道:“难为你还记得自己是修道之人,既是你之过错就自行承担便是。”
“出了卜咸,自随你去!”
“可若想要这卜咸中人救这野种,你就是磕破了头,也绝无可能!”
妇人闻言转而将视线转至老者,却见老者捋了捋胡须。
轻叹出声,未言一语。
妇人见此情形,终是眼眸低垂,将抽泣收回。
这已是卜咸最后一处医馆了,将孩子抱紧站起身子。
一步挨一步的踏出屋子,走至门口,转而再次看向女子。
这一眼不似刚刚,满是无谓。
苦笑道:“到底是这卜咸容不下靖国血脉,还是你容不下我?”
“不过是当日讽刺了你几句……”
“容灿!你根本就是公报私仇!”
女子被直呼大名,不怒反笑。
容灿抬眸直视道:“快些走吧,莫叫这野种死在此处,脏污了仲容国疆土!”
妇人咬牙满脸隐忍,又无奈转身离开。
直至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下,一侍卫走近拱手还未开口。
容灿轻挥手道:“不必跟了,此处已是最后一家,她会走的。”
回身面向老者:“这般见人就救,好心莫要用错地方!”
自刚刚的对话中已然知晓眼前女子的身份,老者毕恭毕敬的应下。
容灿见此又将语气缓和道:“这般做早晚入不敷出,若是医馆周转不开,可往上申报,不必勉强。”
不等老者有反应,便欲离开。
回眸之时,才瞥见一旁一直坐着看戏的男子。
眼神透过披散的白发,容灿恍惚感觉这眼神带着审视。
却看这人的装扮,又觉得应是自己想多了。
但开口道:“难民营在城西,若无大碍,莫碍在医馆。”
说罢便自顾自的离开,完全未注意身后的眼神一直注视着自己。
老者轻叹出声道:“唉,我又能如何呢?”便离开继续拿药。
而柳白泽的眼神却还望着容灿离开的方向。
低声咒骂道:“容瑞知个老东西!”
以至于老者已经回来,柳白泽也未有反应。
老者见此抬手于柳白泽眼前晃了一下,方才使其回神。
赶紧接过老者手中的装药的包裹。
“抱歉,走神了。”
“叨扰您了,告辞。”
说罢便拄着木拐独自离开,老者见此也只能摇头叹息。
拐角处,容灿侧身注视着。
直至看见柳白泽的背影消失,确认他是往城西的方向而去。
容灿才真觉得是自己多疑了,这人真就是个难民而已。
既然事已解决,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朝宣殿内,容灿刚踏进一步,便觉得现场的气氛特别压抑。
父亲和爷爷对面而立,两人皆是面红耳赤。
虽未言语,但明显看出是产生了分歧。
一旁的母亲也是满面愁容,只有哥哥看起来像个情绪稳定的正常人。
容灿放轻脚步,挪至容晨身侧,半蹲俯身。
“哥哥,这是……”
“浠儿!”还未问完便听见容绪宁喊道。
容灿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应该是在喊自己。
“啊……父亲,我在。”
“是你不许城内医馆救治意昭的孩子的?” 容绪宁怒声问道。
容灿一瞬有些发虚,小声道:“是我做的,父亲,可……”
“理他做什么!连名字都喊错了,你和他解释个屁!”容瑞知高声喊道。
这声音怎么听都像是刻意提高,已盖过方才容绪宁的喝斥。
只剩容灿在一旁一个字不敢吭,眼神也不知该看向何处是好。
容瑞知继续道:“那孩子是靖国血脉,没杀了她已然是宽恕!”
容绪宁:“但那只是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子!”
容瑞知:“笑话,难道我们就没有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子了吗?”
容绪宁:“可……”
容瑞知:“可什么可!你少乱发慈悲心!自己家的孩子都心疼不过来,你还跑去心疼仇家的孩子,本末倒置,不可理喻!”
容绪宁:“这话哪有一丝道理可言!难道要看着这孩子,不过区区小病,却死在……”
“她已经离开卜咸了!”容灿出声打断容绪宁的话。
引的容绪宁一阵错愕,疑惑道:“离开?什么叫……”
“是我说,留在卜咸,不会有人救你这孩子。”
“她便走了。”容灿再次打断道。
容绪宁:“浠儿!你怎么就……”
容瑞知:“容绪宁!你再喊错名字,我就让她换个能喊对的人叫爹!”
容绪宁被这一句话吼的有些发愣,现在分明不是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时候!
容绪宁:“为何就不能留下!晋贤侯府上下可就只剩意昭……”
容瑞知:“还在这关心别人家孩子的去留,呵……”
容绪宁:“您这话是何意思!”
“父亲昨日和母亲商定,下月初将灿儿送去鹤鸣山修道,晨儿则随自父亲一并去往蓬莱。”
一旁一直沉默的安修忆淡淡开口道。
随之而来的是带有些许凝视的目光,伴有嗔怒的语气。
容绪宁有些不敢直视,转而看向容瑞知。
容绪宁:“两个孩子都才相见不久,浠……灿儿更是从资城救回不过半月!这就着急……”
容瑞知:“哟!你还知道啊,刚刚不还义正言辞的训斥吗?”
容绪宁:“但那孩子也是……”
容瑞知:“是什么?”
“我且问你,她与靖国之人私定终生在先。”
“以肚中怀有孩子为由,急匆匆的办了婚事。”
“结果呢?”
“那场婚事是怎么收场的,你不知情?”
“她那个夫婿当场承认自己是靖国血脉!”
“枉费我们栽培他多年!”
“若是意昭同我们一般,只是看错人了!”
“便也罢!”
“可她竟敢在战事紧要关头,冒充晋贤侯亲诏调动禁卫!”
“明之是协同于你攻城,实则是助她将孩子从其敌寇手中抢回!”
“如今看来,她怕不是早就知情!”
“这些,还不够将她赶出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