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抓到了秦一瑶,但不夜露等人依旧不能彻底放心。
这次来的除了她,就只有几名精锐手下,还远远不是全部。
其他暗藏着的敌人,时刻都有可能反扑而来。不把他们一网打尽,这件事就没有结束。
在这一点上,即使梦一泉没有说什么,梦中雨也相当果决。
为了梦家的安全,她再同情秦一瑶,也不会因此放过敌人。
这天,梦中雨要去牢房审讯秦一瑶。
作为知情者之一,不夜露也在梦中雨要求下陪着一块去。
临走前,她再去看望了下梦魔。
这次损耗对于梦魔来说似乎相当严重,他面色苍白如纸,呼吸也十分微弱,已经这样睡着好几天了。
据沙利叶所说,梦魔的梦脑系统因为能力耗尽而休眠,只能在梦中吸取意识之力、缓慢恢复。
现在能做的,也只有等待而已。
点上对他的恢复有帮助的香料,不夜露离开了。
下到牢房,秦一瑶早就醒了过来,正坐在床边发呆。
梦家没有为难她,只是把人关着,也并不准备报警。
这毕竟是两家内部的事情。
牢房干净整洁,几味吃食摆在桌上,还没有动过。
虽穿戴整齐,秦一瑶的精神却十分萎靡,一双深灰色的眸子结着伤痕般的蛛网。
梦中雨垂眸,有些难过。
她从来没有忘记年少时秦一瑶对自己的关爱。
那是一段少有的......快乐的时光。
但是,从对方把镰刀伸向梦家的那刻开始,她就不会、也不能再把秦一瑶当成知心的邻家姐姐了。
袖口藏住她紧握的拳头。
为什么会走到这个地步。
梦中雨轻唤一声:
“一瑶......”
秦一瑶侧头看她,却没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声音也平淡极了。
“是你啊,梦中雨。还有、不夜露。”
闻言,梦中雨无声的叹息。
当年亲昵的称呼自己为阿雨的人,如今也是这般生分了。
不夜露也不意外她认识自己,点了点头。
抛去杂念,梦中雨直奔主题:
“一瑶,我知道你手下还有不少人,他们发现你被抓,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你们的计划是什么?”
秦一瑶眼也不抬。
“你觉得我会说?”
“放在以前,我不会出卖自家人,放到现在,即使他们和我没有血缘关系,我也不可能背叛。”
她冷哼一声。
“可不像你们,能轻易就背弃自己的盟友呢。”
说的是梦家背叛秦家一事吧。
秦一瑶昔日的温柔消失的无影无踪,她笑容嘲讽,其中压抑着滚烫的愤恨。
根据调查,现在跟随着秦一瑶的这批人,几乎都是有着各种各样能力的摩耳甫斯,他们人数众多,能力千奇百怪,是这么多年以来,秦一瑶逐渐组建起来的一股势力。
除了她本人,也会有其他成员扮演司丽尔,再由合适的摩耳甫斯组队合作,进行一系列怪盗活动。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怪盗传闻的证言会不一致。
而原先的秦家人,除了秦一瑶,都死在了六年前的那场“清剿行动”。
那件事发生的时候,梦中雨还没有成年,也没有参与游戏。身为一个神圣的摆设,她只知晓大概情况,并不是其中主使。
如今,虽然知道谁是罪魁祸首,但她没有办法制止,也不能指责。
“我知道你不愿意告诉我,毕竟我们是你的灭族仇人。”
梦中雨看着她。
“但是,不管你说不说,结局都是注定的。我也好,一泉哥也好,是不会放任你们不管的。”
“你要是说了……我们还能留你一命。”
这是她唯一能给的仁慈。
秦一瑶仰头,空洞的眼睛里透着寒气。
“早在准备向你们复仇的那刻起,我就不在乎死,而我的人,同样如此!”
“他们都是我精挑细选的、跟你们梦家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人啊!”
她的声音十足尖利,话语更是刺耳。
“还记得我发出去的那些丑闻么?”
“在你们高高在上的同时,下面有多少人被你们打压,被你们欺凌,你们是不知道的吧!”
梦中雨闭了闭眼。
她不能否认这点。
家族势力越发庞大,越发难以面面俱到。加之人丁兴旺,子孙良莠不齐,难保不会出现偷鸡摸狗、浑水摸鱼之辈,借着梦家的屏障肆意妄为。
其他世家也是蠢蠢欲动,常有筹谋,梦家所处环境,绝非安稳。
为了存活,他们不免会使用些不道德的手段,长期以来,自然也聚集了不少人的仇恨和妒忌。
没想到这些人,都被秦一瑶给笼络在了一起。
这么多年,秦一瑶就是这样抱着对梦家的仇恨和伤痛过来的。
自己有何颜面指责。
梦中雨眸中悲戚。
……但是,秦一瑶还有机会活下去。
自己能保她一命!
“活着才有未来,你不能在这种时候放弃,我可以——”
“笑话!你以为我不懂吗!?”
秦一瑶怒极反笑。
“不管我说不说,你们都不会留他们活口,因为他们是无足轻重的士兵罢了。”
“但我和他们一路走来,是命运共济的同伴,我怎么可能抛下他们,自己独活!”
梦家果然还是那样高傲,那样令人厌恶!
秦一瑶更加恼怒。
“从走上这条路开始,我便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两人沉默着对视。
粉色的温柔却侵染不了对方半点。
梦中雨深吸一口气。
“一瑶,你不肯说也罢,我们自有办法能够查出他们。”
“但是......看在你是我们的旧友的份上,有什么愿望,你可以提出来。”
明明是阶下囚,秦一瑶的姿态却依然高傲,决不低头。
正如她秦家当家的身份,即使秦家已经不在,尊严也依旧留在她的骨血里。
她冷冷的道:
“是我技不如人,被你们抓到,我也怨怪不了谁。”
“到了这一步,我不求什么,只想要一个真相。”
秦一瑶直视着梦中雨,一字一句的道:
“把清剿行动的主使叫过来,我有话要问。”
梦中雨犹豫许久,才点了头。
他们的事......还是要由他们自己解决。
正要派人去请,那边一抹白色亮起,在这昏暗的地牢中显得十分瞩目。
银发轻曳,像是飘进来一阵冷风,梦一泉停在两人身边。
不夜露不禁缩了缩脖子。
总觉得附近温度都下降了不少......
俯视着秦一瑶。梦一泉神情淡然,道:
“我来了。”
“秦一瑶,有什么你就问吧。”
秦一瑶凝视着梦一泉。
她突然想起了偷盗神之血的那晚。
手下控制住梦一泉,彼时的梦一泉正乖巧的站在他们面前。
秦一瑶看着他,久久没有做声。
自那之后已经过了六年,当时的少年变成了这样啊。
她碰了碰他的脸。
他变成熟了,也更像是冰雕了。
他......在那之后过着怎样的生活?
明明和自己分开的时候,他还会笑,现在却这么......陌生了啊。
秦一瑶干涸的眼睛竟有几分久违的温热。
再次重逢,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境地。
很想跟他说说话。
问他过得好不好,问他是否知晓当年的事。
但是,不管答案如何,她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肩上是家族几百人的命,和如今这些同伴们的仇恨和希望。
他们要借助梦一泉,毁灭梦家。
这场比试,必须要赢!
如今,秦一瑶再也不用在梦一泉面前掩饰什么。
暗夜的花朵,月光的魔女,合着当年的记忆一起,再次出现在了梦一泉面前。
眸子里杀意翻滚,像是窥视着猎物一般,涌现出扑面的怒与恶。
于梦一泉,这是一双多么熟悉,多么动人心神的眼睛啊。
“咔嚓。”
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是自己冰封的心不受控制的跳动、产生裂纹的声音。
秦一瑶看他许久,笑了。
“哈哈哈哈——!”
“主使是你是吗?一泉?”
她的身姿倏忽之间,消失了。
不夜露和梦中雨瞪大眼睛。
人呢?!
来不及反应,一把锋利的匕首浮现在半空,眨眼之间便要穿过围栏的缝隙,袭至梦一泉面门。
然而,一阵绿光瞬间包覆住地牢,把匕首死死地卡在了围栏间。
刀尖发出刺啦刺啦难听的摩擦声,却无法再前进一毫。
不夜露心下一惊。
梦一泉还没说什么,梦中雨却是颤着声问:
“不对......不可能......!”
“一瑶、一瑶不是摩耳甫斯,她怎么会变形之力?”
暗光一闪,秦一瑶变回原样,狼狈的摔倒在地。
她似乎想抬手擦擦脸,却不知怎的卡顿一下,又落了下去。
啐出一口血,秦一瑶淡淡的道:
“黑街有种技术,叫做身体交换术。”
“我联系上过去的旧部,舍弃我的身体,移植了一具摩耳甫斯的身体。”
三人皆惊。
梦一泉不知是怜悯还是讽刺似的叹口气。
“原来如此,你为了复仇......”
这种技术他早有耳闻,但听说因为过分危险,成功率微乎其微,早已经消失在了黑街深处。
没想到秦一瑶她......
看着败者可悲的模样,梦一泉的语气没有丝毫温度,却如吐着信子的蛇,深深的爬进了对方眼底。
“梦家的地牢能够限制摩耳甫斯的能力,你杀不了我的。”
“接受现实吧,你已经输了,而且输得彻彻底底。”
再亮一些吧。
“你不是憎恨梦家吗?”
“但你的行动,甚至让梦家有了一次大清洗的机会。”
他兴奋起来了。
再燃烧起来吧……!
“借助你公布的那些证据,我们正好能把本家一些势力顽固的钉子拔掉。”
“你不仅没有成功,甚至让梦家得到了重生。”
梦中雨张张口,想阻止梦一泉继续,却最终还是沉默了。
这般残忍恶毒的话,她几乎不敢相信、会是出自和一瑶关系那般亲近的梦一泉之口。
多年不见,当时那个外冷内热的哥哥,如今完完全全的丢了人性,一丝旧情也不顾。
是因为玛姬书房吗?
他到底在那里发生了什么?
梦一泉的态度和话语,让秦一瑶再也维持不住逞强的面具。
她的平静被撕破开来。
“是......嘛。”
“呵呵......”
嘴唇克制不住的颤抖。
那些委屈和苦楚早已吞不下咽不进,现下都被吐了出来,纷纷冲撞她的眼眶。
秦一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只是低下头,用袖子狠狠的摩擦。
消化了太多不该消化的东西。
胃要烧起来了,脑子也要烧起来了。
她只有满心疑问。
为什么会走到这个地步。
为什么会是他。
他怎么会是主使,又怎会说出这般的话?
竭力压抑住抖动的声线,秦一瑶却还是吐露出了碎片般的呜咽。
“为什么啊、为什么啊......”
“为什么是你?”
“一泉,阿雨,告诉我......”
明明是那么熟悉的人,何时变得如此陌生?
当年的那个人去哪里了?
“秦家也好,我也好,究竟是哪里对不起你们......?”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梦一泉面无表情的开口:
“因为,你们秦家——是我的最终考核课题。”
秦一瑶感到寒冷似的颤了颤。
自从梦一泉被选入玛姬书房预备班,她继任秦家当家后,两人就很少再见面,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就没有联系。
秦一瑶相信梦一泉能够通过试炼,最终进入玛姬书房。她期待着能够通过梦一泉的权势,稳住和梦家的关系,帮助秦家走的更高。
她会经常给梦一泉写信,问候他,鼓励他,还会时常在信中回忆过去的点滴。
这件事还被列入了每日的工作计划。
是的。
秦一瑶别有目的,别有用心。
但既然已经成为了家族领导人,就不得不考虑的更多、更深。每一个可以利用的要素,都要牢牢抓在手里。
更何况,比起复杂和令人倍感压力的家族事务,给青梅竹马写嘘寒问暖的信,可要简单轻松的多。
秦一瑶对自己说。
她和梦一泉多年相处,互相陪伴,一时之间分离,总是不太习惯。
作为家主的日子辛苦又充实,孤独又寂寞,她却不能向手下、向外人暴露任何脆弱和真心。
唯有梦一泉是不同的。
这般情绪,只有他会理解。
她的心情,也只能说给他听。
“呼……”
秦一瑶放下笔。
明面上是一种社交任务,但她其实乐在其中。
承认吧。
自己对梦一泉……是有几分喜爱与依赖在的。
即使她用别有目的粉饰,但却骗不了自己的心。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终止了通信呢?
秦一瑶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