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恭喜我?”司遥微眯起眼端详梁津生,笑盈盈道:“你不祝福我吗?”
他神情一僵,愣怔怔地盯着她,既而牵起嘴角,似是想笑,面部肌肉在轻微的抽动,呼吸略重,一吸一顿极明显。
这时,外面一阵冷风呼啸而至,房门哐当一声关上了。
朝朝直接被吓到了,“哇”的哭出声。
司遥抱着孩子站起,轻轻拍了拍她小屁股,走动安抚:“朝朝,不怕,不怕,是刮风呢。”
梁津生起身先将房门拉开,从门后踢出了一块河边捡的鹅卵石把门抵着。
见蓝白格子布做窗帘被吹起来,哗啦哗啦响。又去把窗户关上了。
做完这一切,他走到她身前,拍了拍手,表示想要抱女儿。
司遥抬眸,长睫扑闪着。
既不吭声,也没有要把女儿给他抱的意思。
梁津生手掌顿了下,浓眉一横,继而抱着胳膊,浑身一股不好惹的恣肆劲,粗声道:“现在祝福还太早了。”
语气很生硬,仿佛沾了点委屈,有点哽涩。
司遥又问:“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她脸上笑容愈发明艳。
梁津生喉咙哽塞得更厉害,像有颗苦胆碎在喉腔,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满嘴苦涩。
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我死了!
等下辈子……
这种话说出来显得很没品。
梁津生故作轻松,闭眼张嘴打了个哈欠,眼帘撩起,“水快烧好了,你先洗还是?”
司遥也不着急,低头看女儿,“先给朝朝洗,进农场去洗。”
农场四季如春,气候宜人。在屋里洗澡太冷了,她一会儿也要去农场洗。
他懒洋洋地“嗯”了一声,朝外走。
三秒后,强劲有力的手臂圈住她的肩膀,像一张巨网,不给她逃脱的机会,滚烫的唇贴着她的耳廓,严声道:“不准,不要我。”
*
裴明谦用了最快步伐赶回胜利饭店。
望着那个空荡荡的座位,内心犹如油烹火燎,痛意蚀骨。
还是来晚了。
饭店里的服务员看到去而复返的兄妹二人,如临大敌,怎么也没想到他们居然又来了,全部机灵地找借口躲开了。
赵秋玲回家拿了饭盒,把饭菜全打包了回去。
看到人去楼空,张丽华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声音颤颤道:“三哥,人已经走了。”
裴明谦转身,离开饭店。
张丽华隐隐察觉到三哥很不对劲,她前脚跑到城郊家具厂解放哥家,后脚三哥就找来了。
解放哥看到三哥出现,又惊又喜,急忙叫他们进屋坐。
张丽华让解放哥赶紧跟她走一趟,去指认破鞋。
三哥严厉制止了她。
张丽华坚持认为自己没有认错人,她觉得三哥有点像被大破鞋迷住了。
去年村里的二牛、猛子他们就被大破鞋迷得神魂颠倒,走不动道,特别是二牛,够笨,竟然抢着去帮大破鞋干活。
张丽华于是就让解放哥说起大破鞋干过的丑事。
哪知道解放嫂子听不下去,打断她:“丽华,你别再说了。你说的这些都是大河婶她们瞎扯,小司知青,实在怪可怜的。嫂子相信她是个好姑娘。”
“怎么可能,二叔他们可是召开大会批评过……”
解放嫂子长叹了一口气:“小司知青人长得那么美,她又是北城人,来咱们大队没多久,媒婆天天上门去说亲。彩礼都说到三百块了,她都没答应。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
张丽华当时急了,想也没想就说:“怎么不可能!她就是个离不开男人的骚狐狸精!”
话还说完呢,就被三哥劈头盖脸狠狠骂了一顿。
张丽华从来没有见到三哥发这么大的火。
就连解放嫂子也生气了,“你这说都是什么话!她放着好男人不嫁,去跟村里那些懒汉们鬼混?我实话跟你说吧,就是你三嫂把她害的。我亲眼看到你三嫂拿着糖果瓜子跟大河婶们胡说八道,就有懒汉信以为真,去骚扰女知青。后来二叔家的猛子带头闹得最凶……”
解放哥急忙捂住嫂子的嘴,不让她再说下去了。
张丽华又不是傻子,再笨也听懂了。大队出现骚扰迫害知青的事,是要挨处分的,不能评选先进。
在三哥连番追问下,解放嫂子又说了很多张丽华不知道的隐情。
“小司知青是从那么高的水库大桥跳下去,被救上来以后,大河婶她们去起哄,逼她嫁给救命恩人。哎,后来小司知青真就嫁了,听说救她的还是个混混。”
三哥听了解放嫂子话后,立刻就带着她赶回饭店,勒令她跟人好好道歉。
……
起大风了,张丽华冷到双手抱着胳膊,嘶嘶叫唤,眼见裴明谦一直往出城方向走,忙出声拦住他。
“三哥,风吹得好冷,咱们别回去了,今晚就在四哥家住下。我明天还要上学呢。”
裴明谦顿住。
把妹妹送到老四家去后,他没有回招待所,一个人拿着手电筒跑出了城。
裴明谦根本没法保持冷静,深深恨自己眼瞎,认错了人,出现得太晚。
他应该再早一点出现。
这样,她就不会受到那些伤害,不会绝望跳河,更不会被逼嫁人……
裴明谦手指攥紧,顶着寒风,跑得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