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希一想到那个孩子心里就难受,他伤感地问道,“他是哪里人?有父母兄弟吗?”
“他的籍贯、家人都无从查证。他很小就被卖了,辗转了好多人家。后来被卖到勾栏妓馆,刚到那里没多久就被我派的人寻来。他瘦瘦小小,长相还算清秀。当时带来的男孩很多,我之所以留下他,是因为他的眼白有淡淡的蓝色,和你清澈的眼睛有些相似。”
“他叫什么?”
“叫袁兴。我叫他小兴。”
‘小兴’的名字一出,顾希愣了一下,他心里有些吃味,脱口而出道,“原来,你叫我小希,是为了怀念他?”
“不是!当然不是。”赤云靖岩竟然有些慌,他极力地解释着,像是在努力证明自己的忠诚。“我确实跟你说过你走后,我没办法跟任何人有肌肤之亲。但他是一个例外。因为他是你的替代品。但其实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就是有时会搂着他睡……”
顾希垂着头,他为他刚才心里的波动感到羞耻。仔细想一想,谁也不愿意做别人的替身。他当时应该只是感到生气而已。所以他便又表现出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
赤云靖岩接着解释,“你逃出宫,我派人寻了很长时间无果。以为这辈子与你无缘了,心里实在空虚得难受,就找了一个小男孩。他其实和你并不像,没你好看。但他就是有点像你,说不出哪里。所以我就把他放在我跟前……”
赤云靖岩扭头发现顾希低头摆弄一棵草,似乎根本没听自己说话。他觉得自己很可笑,便又开始生起气来。
“后来呢?他怎么死的?”顾希见他不说了,便问道。
“他很机灵,很有眼力见。但他始终不是你。我打他不心疼。但也不想让他死。” 他杀人如麻,嗜血成性,心如钢铁般坚硬,但却因为一个小男孩的死陷入了内疚中。
顾希冷笑一下,好像你打我心疼似的。“你把对我做的事都对他做了?”
赤云靖岩摇摇头。“没有。他只是住在这个宫里陪我,顺便干一些杂活。我以为他可以疗愈我想你的伤。但不行。因为他不是你。”
赤云靖岩这些年一直洁身自好,是因为顾希说过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是忠诚和平等。他一直默默地为他守身如玉,像一个纯情的小男孩。但他羞于启齿。
“他多大?”
“十几岁的样子,或许更小。后来,他就…病了,太医也束手无策。没多久他就走了。之前宫里一直是他忙碌的身影,突然变安静了,我…也适应了很长时间。”赤云靖岩语气里有淡淡的伤感。
他始终认为他对这个男孩的那一丝怜悯,是他作为君主最无用又羞耻的。所以他禁止宫里人再提起他。本来这个男孩就不应该出现,他要把这段记忆抹去。但对顾希就完全不一样,他珍视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刻;他心疼他;甚至愿意去讨好他……
顾希恨恨地望着赤云靖岩的侧影。他最能体会小兴当时的心情了,刚进宫那段时间,他跟他一样的绝望无助,感觉世界都是灰色的。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挺过来的。他好心疼这个苦命孩子,就像心疼当初的自己。
顾希恨得咬着牙道,“只是不适应?那是一条人命啊!他那么小,你就那么对他?你还是不是人?真是……”顾希把脱口而出的‘禽兽不如’咽了下去。
赤云靖岩听他这么说,有些生气。他也不想要顾希好受,故意说道,“我知道小兴是无辜的,可谁让他有一丝像你呢。”说完,他冷笑一声,回屋了。
赤云靖岩的话无异于杀人诛心,顾希愣愣地坐在黑暗里,眼泪止不住掉下来。他说小兴是自己的替身,他可不是就是因为自己而死吗?顾希心痛、愧疚,却也从小兴的命运看到了他的将来,不过是早晚的事罢了。
这段时间,在他温暖的怀抱和宠溺的眼神中,顾希还曾有一瞬间对他产生了一丝依赖。现在想来多可笑?在这个暴君眼里他和小兴只不过是如蝼蚁般渺小卑微的玩物。如今摆在他眼前的只有两条路:等死或者反抗,然后壮烈地死。不,他要改变自己命运,离开这个恶魔!
以后的日子,顾希开始想方设法打探家人的消息。
这一日,他偷偷找到以前在一起做侍卫的大喜。经过他多方打听,知道他们就是跟踪梅姐的那一队人。
顾希支走了跟着他的小顺子,满脸堆笑地迎上去,“大喜,你还认识我吗?我是顾希。”。
“顾希?”叫大喜的人很意外。“不,是希公子。您现在可是贵人了。”
顾希怔了一下,脸色有些难看。
大喜连忙说,“放心,这个事是内部消息,除了我们这队没人知道。而且是机密不能外传的。”
“大喜,我现在所处的境地你知道了也好。我在宫里没有什么认识的人,以前跟咱们一起做侍卫的人都不在了。我看到你特别亲切……”顾希跟他套近乎道。
大喜也是爽直之人,“顾希,我知道你也不容易。以前跟咱们一起的人,如今在宫里当差的只剩下我自己了,还是因为我之前被调到了别的队。我觉得是有人故意把咱们那队人调走的。也许正是因为你的事。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想给我的家人写封信报个平安,不是你们一直跟着他们吗?可以给我一个他们现在的住址吗?”
大喜有些为难,“顾希,这是机密,我不能随便说。”
顾希开始‘吧嗒吧嗒’地掉眼泪,“大喜,你不帮我就没人帮我了。咱们以前可是一起同生死共患难的同僚!你就偷偷告诉我,我保证守口如瓶。绝不连累你!”顾希又发誓又央求。
“顾希,不是我不想帮你。”大喜见四下无人,低声道,“实话告诉你,我们在南边的一个地方把人跟丢了。”
“啊?丢了?”顾希惊讶地张大嘴。
“你那位夫人真是神了,我们看着她们住的店,第二日早上也眼睁睁看着她们包裹严实的上了马车,可跟了两三日才发现,车上的根本就不是他们。我们队长推算,肯定是那日早上他们让人换上了他们的衣服,乘着他们的马车故意引开我们的。”
“那他们现在在哪里?你们知道吗?”顾希急切地问。
大喜摇摇头,“其实花点心思,多派些人往回找,也是有可能找到的。后来我们队长回来禀告皇上,皇上说不用找了,我们就撤了。”
“原来如此。”顾希暗自松了一口气,此时他的心已经不在这里了。
大喜没有察觉到顾希细微的表情,接着说道,“顾希,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你还是要想开一点。其实你这样也不是什么坏事。有很多人还求之不得呢。你要是把皇上搞定了,那可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顾希脸色很难看,尴尬地笑笑,就赶紧找了个借口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