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陈秋幸数着日子,又看了娘家寄过来的信,心里陷入纠结。
盖房顶的工期就是后天,他们都提前在村里准备好临时借住的屋了,这时候娘家突然来信,大姐怀孕了,一直吃不好睡不好,打算来她家养养。
太可笑了,先别提她姐是个多势利的人,首先要问的是谁家大姨姐来妹夫家养胎的?
刚回来的赵大成把菜放下,面对陈秋幸复杂又试探的目光直问。
“啥事说,别堵喉咙。”
坐凳子上看完信,他露出地铁老人的表情。
“她大姐和姐夫都是县里春桥厂的员工,一个月加起来有三十了,住的是单位分配的房。
最近婆家小叔子和媳妇孩子从乡里上来,又多了四口人吃饭,她大姐工作给小叔子干了还整天吃不好,听说你挣钱了就想来蹭一蹭。”
听完系统的介绍他回顾记忆里的陈秋文,一个仗着吃商品粮的身份的狗眼看人低,从来没跟赵大成说过一句话的人物。
“你去回信,说不伺候。”
他可不想一天跑来跑去回来休息还要跟极品斗嘴,关键还揣着个免死金牌,沾上麻烦事多!
陈秋幸知道他会拒绝,小声解释:“娘听说家里要盖屋顶,说我们生活好了,也该接济接济大姐,盖屋顶可以以后再盖——”
他的脑子有一瞬间的短路,沉吟了五秒才意识到这话有多不可理喻。
“什么意思?意思是我跑上跑下挣了钱,拿去养她大女儿的肚子?你那姐夫也愿意?那干脆就来,来了当我第二个媳妇,大家一起枪毙算了!”
赵大成发出轻声耻笑,到最后猛地一拍桌子,吓得门口玩的赵大宝习惯性地跑起来,躲在妈妈后面。
“你这说的什么话!”
陈秋幸心悬了起来,盯着他怕又蹦起来打人又继续说:“要不我回了信,说家里钱都因为盖屋顶用出去了拿不回来,大姐就不想来了。”
赵大成来回走了几步。
这封回信要寄出去,以女主娘家人吸血的尿性肯定不要轻易放过。
思绪良多,他转身看向陈秋幸:“那你什么想法,你想让你姐来吗?”
她有些愣住,这事她可以发表言论吗?
“我当然是不想她来的,但是这是娘的意思,我若不答应娘脸上也不好过。”她声音很轻没有一点气势,抿着唇一副心甘情愿的坚定。
典型的乡村苦情戏女主,怪道要拐个人来改造生活!
“你若全了你娘的脸面,等陈秋文来,麦乳精,肉第一时间都用来供养她的肚子,你自己忍没关系,但别忘了宝儿还在长身体的时候。”
陈秋幸哪里没想到这点,可手心手背都是肉。
眼见她沉默良久都没发表意见,他心里明白这个女主心太软,太可怜母亲,以至于她不动动生锈的脑子想一想,家里还有弟弟哥哥,两个壮年劳动力不可能把老母亲饿死,至于脸面什么的没钱要什么颜面。
共感母亲就是没共感自己,甚至一个半月前还带着女儿在采野菜,真是没苦硬吃都要幸福他人。
“你嫁过来是因为家里欠钱,甚至结婚后你还给你娘家寄钱,可你娘家除了一封信回来什么都没有,你知道为什么吗?”
“家里现在条件不好……我不要什么。”
透过陈秋幸的回答,他似乎都能预知未来,“对,娘家条件不好,只要你娘腆出一张老脸,再舍不得你也要救济救济。”
“以后屋顶茅草被大风吹了,宝儿被冻发烧只能半夜叫牛车送医院,宝儿想上学但家里没钱,因为你弟弟要娶媳妇,还要拿钱帮忙作彩礼。
等宝儿大了没学到知识只能跟你下田,直到你家又欠了大债,你把钱借空宝儿继续走你的老路靠嫁人还债…”
这一推演系统都起鸡皮疙瘩。
有这么严重吗?
陈秋幸很想阻止他说下去,但她明白遇上这些事心里的硬气真的会挺不住。
“他们养活一个你都没花一百块,现在你不光还了一百五的债,搭上结婚后给的五十已经够多了。陈秋幸,以后要是离婚你要靠谁?”
陈秋幸听着这凉薄的话有些走神,直到听到“离婚”二字,陡然被拉回意识。
“你,你说什么?”
“离婚,之后每月我给孩子的抚养费,你想改嫁就改嫁我都不管。”
“为什么?就因为那晚……?”
“是。”
陈秋幸眼里的光灭了,恍然不知所措,根本没想到离婚这个词会发生在她身上,从小到大,母亲在家里被磋磨多年都没提过这两个字。
可是一回想这些都有迹可循,赵大成的变化,冷漠的态度,两人像个陌生人一样的相处。
“想想吧,离婚后是要做出改变还是听你娘的话,其实你心里也有答案,你娘要是真想你好,怎么会被我打了这么多次以后连个音讯都没有呢?”
陈秋幸被说到伤处,喉咙哽住发不出声。
两人谈话结束。
她说不出任何辩解,甚至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赵大成背对的身影已经预告这件事根本没有任何回转之地,这只是一个通知!
可是她能怎么办?那是她从小长大的家啊。
这场结束的婚姻在家暴时是她的日思夜想,可突然来临却没有那么高兴,唯一让她担忧的是宝儿怎么办,离了婚对宝儿有什么影响。
系统实在看不过去,劝到:“能不能别离婚,她都伤心成那样了……”
话都说出口了,哪里能改。
“不能。”
系统想起前辈的话,前辈说这种宿主自主心太强,就不能顺着他的想法做,不然系统威严何在?
但这家伙比他聪明它也压不住,好纠结。
陈秋幸浑浑噩噩地吃饭,洗碗熄灯,直到卧室黑乎乎的一抹光都没有。
整晚都没睡着抚摸着怀里的宝儿,记忆回到结婚的时候,赵大成那时候几乎倾其所有还了钱,两人没钱办席,就草草穿了身新衣裳喝了口酒。
他笑的可开心了。
当时村里人都不太看好这场婚姻,问她是不是因为赵大成逼迫才嫁的,赵大成当即冷脸跟大家吵了一架,她明白他自尊心太强不乐意别人揭伤疤,也就随性不太跟村里人说话,更别提借东西。
后来怀了孕肚子痛遇上周志援手,一切开始转变。
因为靠赵大成前期挣来的钱不够肚子里的营养,又不想让他烦恼,她只能私下借钱让周志帮忙带几个鸡蛋过来。
被村民撞到后她不想引起误会没说。
生下宝儿后奶水不够,而赵大成那时不知为何情绪不稳定,但一个月还是买两次肉回来给她补身体,她不敢强求太多,宝儿喝了半个月的米汤,饿的直哭就又去找了周志。
当赵大成问起局面就成了这样。
那个时候目光太狭隘,总不想麻烦人,事情积攒了一件又一件倒是成了不可说的秘密。
如今想说都说不出口。
两人的矛盾愈演愈烈升级为家暴,她一直在忍,好几次想说但又觉得会更加激怒他,一步错步步错,那晚他是真的下了狠手,情急下她才会反击。
闭上眼,脑胀地厉害。
终于睡着了,再睁眼窗外大明,陈秋幸惊得起身,发现男人已经出门走。
想了良久,现在脚也不怎么痛了,她从柜子里取出两块毛票和肉票,给宝儿洗脸刷牙,收拾完母女便坐着牛车上县城。
路上遇见唐家婆子也坐牛车,原以为路上不会清闲,没成想她以往那犀利嘴一句话没说。
抬眼一瞧,好大的黑眼圈!
老婆子精神不济,一下子像是老了好几岁。
心下奇怪但也没多理。
陈秋幸没有心情去关心别人的生活,昨晚听了赵大成的话,回顾这三年的日子,感觉自己没有过一天清醒日子。
也是好笑,娘家就住在县城里却从未在她怀孕,坐月子的时候送过任何东西,联络从来用信,从没有人下乡来探望过她。
每逢过节回家都会被讨要家用。
大姐一家倒是光鲜亮丽从来只会坐着等吃,她却要帮忙在厨房干活。
可娘真的太辛苦了,自己不忍心让她干那么多。
携着万千思绪,她牵着赵宝儿走走停停,从供销社买了一斤桃酥,刚打包完付钱就看见大姐陈秋文挺着肚子从门口穿过,母亲在后面絮叨。
她扬起笑容带着宝儿就跟上去,刚要叫住她们——
“好好的又嘴馋,家里什么果干都给你备着,偏偏又想吃什么猪肝,那东西腥地要死……”
“我就想吃嘛,在那个家可亏待死我了,自从他家弟弟家来你可没见饭桌上那架势,跟没吃过东西的乞丐一样……跟秋幸她家的一样没教养。”
陈秋幸跟随的脚步停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