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霜把瓦片慢慢合上,转身跃下房顶,七拐八拐回到了青杏阁。
进了屋内,三少爷已经离开,只有小姐倚坐在窗前看书。
“你这是去哪啦?一身的寒气。我们都用过午膳啦,满院子也没找见你。”蝉衣一脸惊讶道。
许静婉也抬起头,满脸疑惑的看向银霜。这丫头刚走多大一会,怎么饭都没吃,又回来了?
银霜呵呵一笑,道:“小姐,奴婢去了董姨娘院子,还真发现了些情况。”
“你去了董姨娘院子?”许静婉吃了一惊,这才多大一会啊,银霜就完成了任务,她以为至少也得一两天呢,这丫头也太能干了:“你是说二小姐那边真有情况?”
“嗯,刚刚奴婢去了董姨娘的院子,只蹲守了半个时辰,就见……”银霜话未说完,就见白芷一脸严肃,匆匆走了进来,压低声音道:“小姐,源香茶铺来人求见,说有急事禀报。”
许静婉闻言,冲银霜摆了摆手:“你先下去暖暖身子,用了饭,等一会我再叫你。”又对白芷道:“让人进来吧。”
银霜刚退出去,白芷便带着一个身材偏瘦的少年走了进来。一见到许静婉,少年就跪了下来,带着哭腔道:“大小姐,源香茶楼出事了。黄掌柜派我来请大小姐。您快去看看吧。”
许静婉皱起眉头,稳着心神道:“小哥莫着急,起来仔细说,究竟出了何事?”
小二起身,喘匀些气息,道:“大小姐,是这样的。午间刚过,茶楼里先后来了两伙公子,一伙是丞相府大公子张佑那帮子人,另一伙是长宁伯府顾三公子带头,他领的几人很面生,我们从没见过。
两伙原就选择了相邻的包间,也不知怎的,还没等进房间,两伙人就吵了起来,后来还动起了手。黄掌柜听了后就赶去劝说,才知道,原是他们上楼时撞了人,都说是对方撞了自己,让人道歉。
吵着吵着,不知谁先动了手。咱们的桌子椅子,还有那些贵重茶具,都毁了不少。黄掌柜上去劝架还被打破了头……”
“伤得严重吗?可上了药?送去医馆没有?”许静婉问道。
“流了很多血,用手帕子捂着,也看不见如何了。我们要送他去医馆,他不走。他说要等您。黄掌柜派人去京兆府报了官。”
听说已经报了官,许静婉平静下来。她直觉这事不简单,源香茶楼开了几个月了,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的事。
一直以来,去那里喝茶的人多是谦谦君子,即便偶有几个纨绔,也会装出一副谦恭文雅的姿态,而小二口里提到的张公子,从没去过自家茶馆。
更何况,这些人不仅打砸了铺子,还打伤了掌柜的,显然是有意为之。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管有什么诡计,此刻她都不能不去。铺子损失是小,黄掌柜的安危是大。作为东家,这种时候她必须要去给他们撑腰。
此刻,许静婉虽然心急如焚。但是依旧有条不紊做着安排:“白芷,去叫上寒霜银霜,我们去源香茶楼。告诉银霜带上药箱骑马先走,看看黄掌柜的伤势,若是严重就送他去医馆。蝉衣去看二哥回来没有,等他回来告诉他有人在茶楼闹事,让他马上去接我。”
安排完,许静婉衣裙也没换,只在夹袄外加了一件厚实的斗篷,就带着几人匆匆坐上马车出发了。
按照许静婉的要求,这一路,福伯将马车赶得很快。虽然已经换了厚实的车帘,车里依旧有冷风灌入,还是很冷的。许静婉双手死死抓着靠椅座板,手臂被寒霜牢牢握着,才勉强控制住身子不倒。
白芷则被颠得东倒西歪,喘息着道:“小姐,慢些吧……这样子到了……了地方,也做不成……事了。”
许静婉看了一眼白芷,朝外问道:“福伯,还有多远了?”
“就快了,大小姐。再有一刻钟就能到。”
“福伯,那就放慢些吧。”许静婉也有些坚持不住了。
许静婉话音刚落,就听“哐当”一声,马车骤然停了下来。许静婉被寒霜搂进了怀里,才没撞伤,白芷一下掉到了座椅下。
许静婉心一沉,大声道:“福伯,怎么啦?”
许静婉没听到回音,正要掀开帘子,看看什么情况,寒霜伸手按住了她,道:“小姐莫动,让奴婢出去看看。”说着闪身出了车子。
白芷不顾身上的疼痛,慌忙抱住了许静婉:“小姐,您要听寒霜姐姐的,不要动。”
寒霜刚一出去,就传来刀剑相撞的声音。许静婉下意识摸了摸身上,因为走得急,竟然什么药都没带。她懊恼的咬住嘴唇,忙活了这么多日,竟然在关键时候没用上。
许静婉心中一阵慌乱,她一下想起了沈湛那日的提醒,脸色更加苍白。
许静婉看了满眼惊恐的白芷,吩咐道:“一会若是有人杀进来,你不要动。他们是朝我来的,你看准机会逃出去,去找京兆府巡街的士兵来救我们。黄掌柜派去报官的人怕是也被拦住了。”
白芷的眼泪一下涌了出来,哭道:“不,小姐。到时候奴婢死死抱住歹人,您快跑。”
许静婉严厉道:“那样我们都会死的。听我的命令,听到了吗?”
话音刚落,“唰”,一道剑气划开了车帘,帘外的木窗已经碎成了破洞。许静婉侧身向后躲去,就见破洞外站着的蒙面人刀还未收回,突然就一口鲜血喷了过来,月白的帘子瞬间被染红,许静婉的斗篷也溅上了点点猩红。白芷吓得一声尖叫,死死搂住了许静婉。
蒙面人缓缓倒下,露出了后面寒霜满是鲜血的脸。她冲许静婉安抚的一笑,反手一刺,身后又倒下了一个蒙面人。
许静婉想,福伯应该是凶多吉少,如今外面只有寒霜一人,要杀敌,又要保护她,这样下去她们的结局只有死。
她看向前方,正要掀开车帘,就见白芷已经先一步掀帘,坐到了福伯的位置。她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拔下银簪,用力朝着马匹刺去。马儿突的弹起,一声嘶鸣,疯了般的向前跑去。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正在打斗的几人瞬间傻了眼。被寒霜缠住的三个黑衣人率先反应过来,丢下寒霜飞身去追,寒霜如翻飞的彩蝶,上下前后的阻挡。没了顾忌的寒霜大杀四方,瞬间就有两个人挂了彩,但是他们却拼死拖着寒霜,打算让另一人去追马车。寒霜心中一急,不顾一旁刺来的剑,陡然一提起,足尖点着另一人的头,飞身冲了出去,一剑刺中追赶之人的后胸。
因为担心小姐,寒霜不和剩下两个蒙面人纠缠,捂着被划开的手臂,飞快向已经不见踪影的马车追去。
落在后面的两个蒙面人拄剑而立,其中一人艰难地掏出哨子,连着吹了三声,声音如黄鹂般嘹亮婉转。放下哨子,两人互看一眼,瞬间出手,互刺一剑,双双倒在了地上。
路上原就稀少的行人,早已没了踪影,一旁的店铺也都纷纷关闭了门面。
这时,西边角落里一家棺材铺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走出七八个苦力打扮的壮汉,却个个面色发白,眼神阴郁。他们有的提着斧头,有的拎着镰刀,看似要去山上砍柴。一行人匆匆走来,经过那几具尚在流血的尸体,目不斜视的向寒霜追出的方向走去。
白芷从没赶过马车,她只偶尔在前面坐过几回,看着别人赶车,更不要说这近乎疯马拉的车。许静婉蹲下身子,死死抓着马车座椅。透过车帘,她能看到白芷的身影,在颠簸中一次次飞起又落下。
“白芷,回来。快回来。”许静婉看着几乎要飞起来的白芷,大声喊着。
白芷死死拽着缰绳,盯着前方,喊道:“小姐,您千万不要出来,不要跳马车……这条路是去别院的……前面有林子……您要活着,要……”
“砰”的一声,白芷的声音戛然而止。许静婉瞪大眼睛看着前面空了的位置,眼泪唰的流了下来。
她撕心裂肺的喊着:“白芷——”
没有任何声音。她起身想跳下去,看看白芷怎样了,又被颠得倒下。她想着刚刚白芷的话,眼泪不停地流着。许静婉小心弓起身子,让自己好受一些。过了一会,马车终于进了林子,速度也有所减缓。
许静婉也渐渐冷静下来。她想起那些蒙面人,这显然是有人精心安排的局,而且是冲着她来的。现在没有抓到她,后面一定还会有安排。重生一次,她做了那么多准备,决不能就这样束手就擒。
她想起沈湛,想着若是他知道自己有危险,会不会来救她。她又想到,他受过那么多的伤,还是不要把他拉进这种险境中。她相信,若自己死了,沈湛一定会给她报仇。
甩掉脑中纷杂的思绪,许静婉开始观察外面的情况。她倚着车座,理了理斗篷,又撕下两侧的车帘,包住了头脸。她瞅准车前的一块空地,翻身滚了出去。
许静婉从枯草地上爬起来,检查一下自己。还好,除了手背划出几道口子,右侧肩头有些疼,右脚踝扭了一下,其他部分都没受伤。
许静婉看向一路远去的马车,叹口气,一瘸一拐的向林中走去。她要找个可以藏身的地方,等待二哥或是京兆府官兵来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