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眸读信,表情渐渐严肃起来。
“事情大约就是这样,我已经将给你师兄师姐的信寄出去了。”
何玉从【库房】中取了一包肉脯放在桌上,顺便摸出两瓶可乐。朝站在原地的贺石招招手,“来吃肉脯。”
贺石将信叠好,走到桌前递给何玉,然后坐在了她对面。
何玉将肉脯拆开,推到他面前。
贺石从中拿起一片咬了一口。
何玉见他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打趣道:“怎么,担心你师父吗?”
“嗯。”
贺石咽下嘴里的肉脯,长眉微压,显得有些忧心忡忡,“师父武功虽然可称天下无敌,但一人之力终究难敌千军万马,如若不幸身陷军阵之中,恐怕也很难脱身……”
何玉左手撑着下巴,右手拿着可乐瓶,有一下没一下地喝着:“阿冷已经将信传给了白玉深和夏鸢,现在估摸着也快要找到楚河了,你的这个二师兄也不知跑到了哪个犄角旮旯,以阿冷的速度都拖了这么久。”
“二师兄的行踪一向神秘,他如今的所在地,恐怕只有他自己与师父知道。”
贺石再次拿起一片肉脯慢慢嚼,目光穿过黑漆漆的窗户,不知落向了哪里。
“战争将起,估计朔州沦陷也是迟早的事,到那时,也不知道远山县……”
能不能躲过这场浩劫。
何玉知道这孩子是在担忧开始打仗以后王朝百姓的命运,心中不由欣慰。
在经历过那样苦难黑暗的童年后,还能长成这样心怀天下,明朗正义的模样,排除掉后来这几年楚氏和自己的教育引导这些外在因素,贺石的骨子里本就是个善良坚韧的人。
只有拥有纯白的底色,才能作出鲜艳明亮的画。
何玉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宠溺地抬手摸摸贺石的脑袋:“好孩子。”
听到何玉这三个字的夸赞,贺石凝重的表情中顿时透出一点茫然,整个人的眼神都清澈了:“啊?”
“没什么,估摸着小二就要来给你送洗澡水了,我便先离开了,之后有空会来找你的。”
何玉笑眯眯地站起身,收好两个喝光的玻璃瓶,推开了虚空中的大门,“肉脯要少吃一些哦,睡前吃太咸对身体不好。”
“哦……”
贺石愣愣点头,目光紧紧跟随着何玉,直到对方的最后一片衣角也消失在空气中。
他坐了一会儿,抬手慢慢将桌上的肉脯重新包好放在行李中。
恰好此时小二过来敲门,送来了浴桶和热水。
贺石简单收拾了一下,脱掉衣裳迈进了浴桶中。
他将双臂搭在桶沿上,肩膀连带着半个胸膛裸露在空气中,避免了将雪白的绷带浸湿。
他随意向后靠在桶壁上,略有些发烫的热水浸润着皮肤,紧实有形的肌肉随之舒展开来。
昏暗空荡的客栈房间内,再无第二人的存在。
贺石闭目仰头,从胸腔深处呼出一口气,线条起伏的优美侧脸上,终于浮起了一丝深深的疲惫。
……
静谧温暖的卧室中,平躺在床上的何玉突然翻了个身,继续沉沉睡着。
不知过了多久,卧室内原本拉得严严实实没有一丝缝隙的窗帘突然动了一下,仿佛是被风拂动一样。
但透过掀起一角的窗帘缝隙,可以看见那扇窗户是关得严严实实的。
再仔细看去时,窗帘已经恢复了原状,仿佛方才发生的一幕是只是错觉。
贺石一脸茫然地站在卧室的窗前,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就在刚刚,他睡着后照旧来到了姐姐的窗前,不出意料的,窗帘拉着灯暗着,姐姐还在休息。
贺石在窗前安静地飘了一会儿,便准备去别处随意转转,看还能不能再学到一些新鲜东西。
临走时,他鬼使神差地用手扶了一下玻璃,结果出乎意料的是,接触到玻璃的几根手指竟然毫无阻碍地穿透了过去。
这个过程发生的太自然,以至于贺石都已经走出几步了,才突然反应过来。
接下来就有了最开始的那一幕。
贺石注视着脚下浅色的地板,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他缓缓抬起头环顾四周。
卧室不大,靠窗的角落摆放着一张实木梳妆台,镜子擦得很干净。
窗户的另一侧是一个白色的铁艺架子,上面放着几盆不知名的绿植,最上面的那一盆开了一朵小小的粉色花朵。
窗户正对面是宽大的通顶衣柜和宽大的矮床。
床上铺着浅咖色的四件套,看上去就很舒服的被子隆起一抹曲线起伏的弧度,柔软的乌黑长发散了一枕。
眼前的景象无一不在告诉贺石一个事实。
而贺石满眼恍惚,只觉得自己身处幻觉。
他站在原地,迟迟不敢移动脚步。
良久之后,贺石转过身,原路返回,穿过窗户重新回到了寒冷的室外。
冷空气顺着鼻腔而入,钢针一般直刺眉心。
贺石被刺激地打了个哆嗦,这才发觉自己居然能感觉到周围的环境温度了。
这在之前也是从来没有过的。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他的大脑一片混乱,但这样的混乱也只是持续了一小会儿,他渐渐冷静下来。
当下首先要做的,就是弄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梦境为何会发生这样的变化,其次,要搞清楚这样的变化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贺石紧了紧身上的亵衣,单薄的布料无法阻挡寒风侵袭,但这样的寒冷却让他的思维变得更加敏捷。
自己这几日没有做什么不同寻常的事,身体也并无变化,受伤也不会影响入梦,一切都如上一次入梦一样,所以产生变化的原因大概率不在自己这里。
那么剩下的唯一可能,就是在姐姐身上了。
距离上次见到姐姐到现在,她有发生什么变化吗?
贺石凝眉回忆,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这个还需后续慢慢考量……
至于因变化而产生的影响,目前来看应当是没有,具体的还是得再观察几日。
贺石打定主意,最后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扇漆黑的窗户,选择了主动离开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