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幕般黝黑的星空,启明星刚刚升起。
黑夜却迟迟不肯离场,光亮历经千险,即将穿透厚重的夜幕。
正在此时,顺天府门前的鸣冤鼓被敲响了。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一阵猛过一阵的鼓声,震惊了整座京城。
府尹甄容穿上朝服,正等待出门的时辰。
耳边突然传来雷鸣般的鼓声,他起身眺望鼓点传来的方向,倏然变色。
是顺天府的方向。
他立刻上轿,即刻赶往顺天府。
“大人,小的主人冤枉啊,他是被奸人所害,求大人替他伸冤!!!”
一个驼背塌腰,满头白发,满面褶子,衣衫褴褛,像是笼在烟尘中的老人,匍匐在地,哭得不能自已。
“小的叫崔九,是汝南王府二老爷的长随。
当年,二老爷在回京述职途中,被土匪杀害,一家老小无一存活。
小的胸膛砍伤,被踹下山崖,还好福大命大,被路过的樵夫救下,苟延馋喘至今,花了多年才重返京城。
青天大老爷啊,您一定要为我家老爷做主!!!
那些土匪根本不是普通的山匪,是官兵啊!!!
他们是想杀害我家老爷灭口!!!”
甄容猛地坐直身子,瞳仁倏然紧缩,眸光大盛,厉声喝斥。
“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是官兵?”
崔九解开破破烂烂的衣衫,从最里面一层掏出一只布包,打开布包,里面藏着一只官靴。
一只沾满鲜血的官靴。
因为年代久远,官靴上的血色早就成了黑红色。
崔九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唯独这只官靴被他保存地无比完好。
“大人,这是我获救后,重回事发地,发现有一具土匪的尸体,因为倒在草丛里,未曾被人发现,就悄悄将他脚下的官靴脱了下来。”
官靴摆到了公案上,甄容盯着它久久不语。
边上的小吏冷哼一声。
“一只官靴,能说明什么?”
“大人,”崔九砰砰砰连磕三个响头,斩钉截铁地说,“大人,南岭土质奇特,别处没有,您不妨遣人验一验沾在官靴上的土。”
甄容挥了挥手,有衙役戴着手套上前,小心翼翼地从官靴上,薄薄的刮下一层土。
“来人,将人犯押入大牢!”
崔九一惊。
“大人,小的不是人犯,小的是证人啊,大人!”
甄容冷着脸没有出声,把官靴装进布袋,急匆匆往宫里赶。
离开时,状似不经意地吩咐手下。
“派人盯着人犯的牢房,严密监视接近牢房的人,保护证人安全!!!”
“是!”
中宗在上书房坐立不安。
一大早的鼓声,他也听到了。
他正等着甄容,知道他一定会入宫禀报。
“冯远,若甄容求见,不必通传,直接将人带进来。”
“是,陛下!”
一个时辰后,甄容大踏步地进了上书房,两人关起宫门密议了许久。
京城某处不打眼的院落。
有人着急上火地来回踱着步,几次追问人来了吗,每次得到否定的答案,急得他脸色发白。
这人正是顺天府通判袁杰。
诚王府一事发生后,他被府尹强制休沐。
眼看着遥遥无期的休沐,实则是明晃晃的刻意打压,他急得嘴上长了燎泡,一扯就疼得厉害。
到处托人走路子,却始终得不到正面的回应。
今日天光未明,他听到了顺天府的鸣冤鼓被人敲响。
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一颗心却突突的跳,只觉得有重要的事发生。
好在那人来了消息,说今日会过府一趟。
他赶紧清了府,将所有的下人拘在后院,独自带着心腹等在外书房。
久久不见来人,他的心逐渐慌了起来。
“大人,人来了!”
笼在黑袍下的身影疾步走了进来。
进了屋也没有解下外袍,脸隐在暗处,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血红的双眼,犹如野兽般,散发着利芒。
那人一进来便压低声音问:“我再三吩咐,必须做干净!当年,你们到底有没有留下孽根?”
袁杰一怔。
“哪年?”
“南岭,崔县丞!”
“做干净的,连抱怀里的小娃娃都没有放过。”
袁杰话虽说得斩钉截铁,但心还有些虚。
当年,他们怎么找都发现少了一人,崔县丞八岁的小儿子不见踪迹。
他们找了无数次,为了瞒天过海,只能用刀将尸身砍凌乱,故意混淆视听。
“肯定?!”
“千真万确,当年是孙承志清点的人数,他说绝没有问题。”
反正孙承志已死,自己将一切问题推到他头上,死无对证。
那人沉声道:“今日有人击鼓鸣冤,自报家门,是崔县丞的下人,名叫崔九,为自家老爷伸冤,说他是被官兵害死的。”
“什么?不可能!!!”
袁杰惊得连退三步,一个劲说不可能。
最后问了句:“那人多大?”
“耄耋之年!”
“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崔县丞的小儿子八岁,如今也不过二十来岁,怎么可能是个耄耋之年的老人?
这是谁在背后做局?
他们想干什么?!!!
“我会想法让你回顺天府。你回去后,一定要想方设法接近牢里的崔九,找一找他身上是否有一张地图,南岭地形图。”
“是!”
“办事时,定要小心谨慎,万不能再出任何差错。”
“……好!”
他很激动,终于能回顺天府继续当差了。
素香跟着娉婷来到将军府。
将军夫人亲自迎了出来。
身上的毒虽然还未解,但服用了素香留下的压制毒的药,整个人看上去容光焕发。
“姑娘,多谢你!”
“当不得夫人谢!”
一行人慢慢往正房走,路上遇到了薛至。
“哥哥!”
娉婷惊喜莫名。
“你今日没有上衙?”
“今日是母亲的大事,我特意请假一日。”
薛至看着娉婷,脸色红扑扑的,眸子里闪着光。
显然在镇国夫人府的日子过得极为舒心。
崔琥的离开,并没有让她日子难过。
镇国夫人,功不可没!
只不过……
薛至看着恢复开朗活泼的妹妹,将原本想说的话,统统吞进了肚子里。
南岭离得远,有关崔琥纳妾的事,有可能是以讹传讹,还是等打听清楚再说吧。
免得消息不确实,误会了妹夫,平白惹得妹妹不高兴。
薛至陪同她们一起来到正院。
除了素香,其他几人都坐在客堂里静候消失。
一个时辰后,素香满头大汗地出来了,虚弱地笑着。
“恭喜薛少爷,县主,将军夫人的毒已经解了。”
娉婷激动地站起来,用帕子捂住嘴,嘤嘤地哭泣了起来。
薛至的眼眶也湿润了。
他抬起头看天,眨了眨眼睛,将泛起的红潮压了下去。
都怪他粗心!
以为母亲只是郁结于心,却不料是被人暗害了。
“夫人中毒久矣,估摸着有十多年了,若再发现得晚些,只怕就回天乏术了。如今夫人身子虚,还须好生调养。”
“多谢姑娘,可否告知是什么毒?”
素香沉吟片刻后说:“是蛊毒!此蛊产于南岭,素来喜高温,入了夫人体内,活力不如在南方,夫人才得以绵延病榻这么久!”
薛至与娉婷面面相觑。
素香突然“啊”了一声,说了一个人:“孔太太!”
薛至脸色突变,默了默,缓缓开口。
“孔太太与孙姨娘是莫逆之交。”
“难怪!当日我挖到竹苓,她非说是她种下的,非要抢。只怕,当日的她也存着替将军夫人解毒的心思。”
薛至皱着眉头,南岭,又是南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