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江湖畔回到东市的这一路上，知月都没再说一句话，一直低头走路，时不时摸一下自己的嘴唇，似回味那一吻的感受。
赤瞳每每见到心中都十分懊悔，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想的，竟会选择用那个去堵她的嘴。
为宽慰自己，她在心里不停念叨：“笨猪是女人，女人之间亲嘴就不会生孩子。这样想就对了，赤瞳没有背叛主人。”
已经傍晚了，晚饭早在来的路上就随便买了些吃食打发了。
知月今天才刚醒过来，虽然是大妖怪，但身体各方面还是有些虚弱，要恢复平时的状态还需要时间，于是一早就回到自己房间了。
赤瞳也回了自己房间。
她正躺在床上，好不容易不去想那个吻了，又想起了夜姣在最后支开知月时，说的几句话。
夜姣道：“咳咳，我在人间游历了几百年，对于人界之事也知晓不少，曾听人说过，在遥远的海国有一宝物，名为海之心，可以恢复人心底最初的那段记忆。我曾出海寻找过海之心，只是后来找了许久发现，海国与青丘都有强大的结界守护，或许赤瞳妹子可以破开结界。不过这个办法也只是下下策，过几日她便想起来了也说不定。今后若有麻烦，随时找我。”
虽然知月现在爱唠叨，还粘人。但是挺乖的，而且，不知为何，听话的笨猪好像很可爱？
睡不着觉。
赤瞳突然满脑子都是笨猪，尤其是那一晚她赤身裸体地躺在自己的怀里，那些嘤咛和娇喘，当时还不以为然，现在一想，真的很羞耻……
鼻血都要喷出的那种。
“啊啊啊啊！”
受不了。赤瞳一把掀起被子，将自己的头蒙上了。怎么办？她突然不想让她恢复记忆了。
要不，过几天再看看呢？
于是，在接下来的三天里，赤瞳没再提记忆的事情。而知月的记忆，显然没有恢复迹象。
当然，知月倒没怎么在乎记忆，因为她更关注那天小瞳为什么亲她。是不是小瞳有意于她？想到小瞳留下来照顾她，就更加确定了。
翌日。
知月表现的很乖，赤瞳叫她做什么，便做什么。比如会端茶倒水，打扫房间，洗衣做饭。
做完这些，知月缠着小瞳要表扬：“小瞳小瞳，后院我打扫干净了，是不是很快。你，可以夸夸我吗？”
起初，赤瞳因为鼻子不舒服，没有搭理她。但几番下来后，觉得这么对她有些残忍了。
她便软了嘴皮子，捂着鼻子道：“你好厉害。”声音闷闷的，毫无感情，全是敷衍。
然而，知月还是很受用，情绪高涨了一阵子。
随着次数越来越多，赤瞳也不吝啬自己的夸奖。但是，知月就有了得寸进尺的嫌疑。
赤瞳没有发觉，照常夸她，用的无外乎“好厉害”“挺好的”“马马虎虎”一次比一次敷衍。
这日，赤瞳去街上买来一些食材，叫知月去做饭。知月不仅没忘怎么做，还特别熟练。
做好了饭菜，知月先让赤瞳品尝了几道小菜，像猫猫撒娇一般道：“怎么样怎么样？”
赤瞳吃完，擦了擦嘴：“嗯，马马虎虎。”
知月并不满意，双手环胸，撇着一张粉唇：“又是这句。小瞳就不能奖励我别的吗？”
奖励？这段时间，确实辛苦她了。赤瞳无疑有他，顺着她的话道：“你，想要什么奖励？”
知月突然凑到她耳边，轻轻地一吹，漫不经心道：“我想你亲我。”一次怎么够，真是的。
“不行。”即使知月的话像小猫在轻轻挠她的心，痒痒的。但是，赤瞳还是一口否决了。
她否决的原因，不是因为那天这么做让她觉得很羞耻，当然羞耻是有一点的。但大部分原因是，现在想想，这么做是否有点太自私。
笨猪要是恢复了记忆，知道了她们每天都在做这种事，她会怎么想？现在的她还不是她。
这种趁虚而入不是赤瞳的作风。比起偷偷摸摸，藏着掖着，她喜欢光明正大，坦诚相待。
换句话说，是在正常情况下，我是真的心悦你，你也是，那么可以。但是，现在的她只是对知月有了那么一点点好感，不至于爱上。
她以为知月也是，只是因为喜欢，所以想亲。
知月并未有多失落，只是叹了口气，不太甘心：“我想恢复记忆了，你一定有什么办法吧？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我想知道我到底是谁，我想知道，我和小瞳到底是什么关系。”
赤瞳愣了愣，道：“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会想办法的。”想到了什么，接着道：“万一，你恢复不了记忆了……我是说万一，你会做什么？”她想知道笨猪是怎么想的。
知月想了想道：“我不知道。如果真的恢复不了的话，我可能就这样每天做饭给小瞳吃。”
赤瞳动容了，两秒，不多不少，很快掠过。然后，她故作矜持道：“我都说你是笨猪了，你是不是也想把我变成一头胖猪啊。”
知月顾不得其他，自嘲道：“你怎么会是猪啊，你比我聪明多了，也好看多了，我连记忆这么重要的东西都能弄丢，我才叫笨猪呢。”
“随便你。”赤瞳莫名有点心疼她，叹息一声道：“总之，你记住，我说我会想办法把你的记忆找回来的。你没必要太过责备自己。”
知月深深地看着赤瞳，后者忽然觉得不舒服，眼神躲闪：“看什么看，我脸上有什么吗。”
知月捧着自己的脸：“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小瞳定是心悦她，只是不太好意思而已。
于是，又过了几天，那天早上，晴空万里，鸟语花香。赤瞳从未预想到的发展终于来了。
“小瞳，我们做一对情侣好吗？”
“我怕我恢复了记忆之后，什么也没有留下。”
“可以吗？”
赤瞳眨了眨眼，突然走神了：“你再说一遍。”
知月眼底含笑，一字一顿道：“我想说的是。我、们、做、一、对、情、侣、吧！”
“……”赤瞳沉默几秒，心想笨猪是不是吃错药了？不确定道：“你突然说这个做什么？”
她知道情侣什么意思，在坊间传闻听到过。谁跟谁是情侣，谁跟谁在一起了，谁又跟谁跑了……嘁，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知月活像只猫，突然从后面抱住赤瞳的脖颈，轻轻吹气：“怎么，小瞳是不喜欢我吗？”
“……”此刻，赤瞳甚至能感觉到后背有两个柔软的东西，紧紧贴着，心底无语了几秒。
她怕她误会，于是道：“……喜欢，是因为你是我朋友。何况，两个女人怎么能是情侣？”
情侣，不应该是男女之间的事情吗，不是吗？
“说来奇怪，每次见到小瞳对我这么好，我就忍不住觉得，我们应该是情侣，很熟悉的那种。难道，小瞳不希望我们做情侣吗？”
“……不，不希望。”情侣什么，本来就不是。
“你犹豫了小瞳。在你心里，其实是想和我做那种事情吧，比如亲亲，想摸我的这里……”
知月还想继续说下去，不想怀里的人全身一震，像只小兽一样挣扎一下，离开了原地。
那人背对她，冷冰冰道：“你不要再这样。你就算再怎么无耻下流，也绝不会说出这些话来的。”感觉笨猪这样，让她有点害怕。
知月沉默了。
她想的是，是不是因为她现在失去了记忆？小瞳才不能表明心意。她知道小瞳说这话什么意思，也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些话来。
她想让小瞳能够考虑一下自己。虽然失去记忆这件事本身就很沉重，但她并不是没了那些记忆就活不下去了。她感觉现在就很满足。
若是，恢复的记忆，也许没那么美好呢，也许她们还会成为仇人，也许她们连朋友都做不成，甚至还会忘了失忆后的这段日子。
知月不想就这么快放弃：“你知道我现在失去了记忆，不管小瞳说什么，我都会相信。就算起初小瞳说我们是一对情侣，我也会信。所以，你真的没想过，要对我做些什么吗？”
要说没有，赤瞳会心虚，要是有，她又开不了口。因为羞耻？因为迷茫，因为不知所措？
好像都有那么一点。不知何时起，等到她意识到自己有一些奇怪想法的时候，已经晚了。
时不时会想，她那天到底为何要用嘴堵她。
一时兴起？也许是自己之前看不惯知月那高人一等的自信，嫉妒她，羡慕她，想要赢她一次，或者说，想看到她软弱难堪的一面。
这么一想，好像很合理。所以她才会带着这种心情，才会想将她按倒，将那张嘴堵住，用膝盖抵在她双腿之间，触及令她引以为傲的禁忌。原来她喜欢的，不是知月这个人，而是想将她推倒的那种感觉，让她觉得很爽。
就比如，她想看知月在街上表演胸口碎大石，看她受挫，看她被打脸，看她一次次失败。
其实，那一吻之后，看着知月当时一脸木然确实挺爽。每次想到她那副表情，就想笑。
赤瞳以前从未有过，能比现在更心情愉悦的时候。在主人身边，她无比克制，她爱着她的主人，即使知道，主人并不会对她产生爱。
所以，她才会将这种情绪宣泄在知月的身上，想对她做各种各样的从前从未做过的事情。
也许，如此吧。但是，她不是那种觉得很爽就可以肆无忌惮的人，知月也许是暂时失忆。
她不想趁火打劫，这和她的底线背道而驰。又想，又不想，矛盾着。加之，她对她的感觉，除了宣泄，还有一丝情愫，若隐若现。
她想不明白的地方太多，她陷入了迷茫之中。
沉默了一会，却听知月又继续道：“我失忆了，但我能看出来，其实小瞳并不想让我恢复记忆吧。大概，是因为我一旦恢复了记忆，你就再没办法，做你想做的事情了对吧。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你还犹豫什么呢。”
怕她躲开，知月又上前轻轻环住她的腰，边在她耳边吹气，边语调轻佻：“如果你想要做什么，今晚就可以。来我房间，我等你。”
赤瞳：“……”
一天过得飞快，赤瞳以为自己想明了之后，已经到了晚上，只见天色已黑，月朗星稀，习习秋风卷进几片花瓣，飘到她的手心上。
她离开自己房间，在隔壁房间的门前立定站了几秒，这才打定决心，敲了门：“是我。”
话音刚落，便听里面传来略带娇媚的笑声。
“进来吧。”
赤瞳：“……”突然觉得这笑声毛骨悚然。因为羞耻，才让她对此产生了排斥反应么？
屋内没点蜡烛，借着从外面照进来一些月光。窗户开着，恍如昨日。赤瞳不禁眉头微蹙。
适应昏暗的光线，一件一件褪去身上的衣裳，露出最里面雪白的肌肤，缓慢的动作略显少女的矜持，增添几分诱惑，让人心中一荡。
铜镜前的女人站得十分笔直，犹一柄锋利的剑刃，然后动作软若无骨。知月看得入迷。
大概是觉得太过羞耻，赤瞳顶着灼热的脸颊，一手捂胸口，一手翻身上了那女人的床榻。
呼吸近乎凝滞。
上身赤裸的赤瞳居高临下地看着同样面带羞红的知月，双手按在对方肩头。却并未进一步，一直保持这样的姿势，不知过了多久。
知月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慢慢收敛了笑容：“为什么不继续了？别告诉我，小瞳有隐疾。”
“……”赤瞳反应过来什么，蓦地翻身下床，一言不发，拾起地上的衣裳就飞奔出门。
门被关上的那一刻，知月的脸黑成了锅底：“你个没良心的，我都这样了你还想怎样！”
第二天，赤瞳一早起来，就在打扫大堂，明明已经干净了，她像是没事给自己找事干。
知月不想做饭，就出门买了两人的早饭回来。赤瞳见她回来，也只是说了一句辛苦了。
两人默默的吃完早饭，知月忍不住提议：“对了，今天重阳节，我们一起去登高吧。”
赤瞳吃完饭正准备收拾，闻言，动作一顿，道：“去找那只狐狸精吧。我不会陪你了。”
知月有点无语，叫住她：“别动。你什么意思说清楚。”昨晚什么都没发生呢，怎么今天跟老鼠见了猫似得，她这样有这么可怕吗。
赤瞳背过身去，头也不回地道：“我没什么好说的。”
知月追上去，向她解释：“是不是因为昨晚的事，既然小瞳不想那我不勉强总行了吧？”
小瞳深吸了一口气，小声道：“你这头笨猪……明明是我在勉强你，是我对不起你才对。”
知月：“……”是这样吗？细想，昨晚好像确实如此。虽然说，主动投怀送抱的人是她。
但是，一开始谁主动亲亲的，没错，是小瞳。
知月只考虑到了小瞳喜欢什么，却没太关注自己会不会受委屈，虽然她不觉得委屈。
知月想挽回，但又不确定小瞳给不给这个机会，正想开口。却见小瞳又道了一声对不起。
知月微微一笑，道：“我接受道歉。我也有错，我不该这么草率，只考虑到了小瞳。”
赤瞳轻轻“嗯”了一声。
“原谅我了？”
“……嗯。”
“真好。”
见知月松了一口气，赤瞳也跟着呼出一口气，思忖了一会儿，看了她一眼，又垂下，冷不丁道：“……我们可以做一天情侣试试？”
知月感到意外：“开始考虑我们的关系了吗？”
赤瞳略显局促：“……我是想弥补一下，才这么说的。你要不想，那便当我没说。”
知月道：“好啊。反正我也不亏，我这边没什么意见。”虽然只有短短的一天，但小瞳这么想，说明小瞳还是渴望能和她交往的吧。
然后，赤瞳紧张得手心都在出汗，用衣裳下摆抹了抹手心，顿了顿，道：“就今天吧。”
知月：“择日不如撞日对吧。”今天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