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知月和赤瞳一刻未歇,回到天坑。
经上一次的教训,由小瞳将那条蛟龙喊出来。运气好,小瞳喊完六遍,透骨彩蛟便破水而出了。得知意图后,透骨彩蛟沉默不语。
赤瞳重复道:“晚辈恳请前辈帮我们这个忙。”
透骨彩蛟即使上了年纪,但眼神还是十分锐利且凛冽,道:“老夫凭什么要帮你们?”
知月站了出来,坦然自若道:“前辈何必多此一问,您既帮了花泽君,难道还要帮我们?”
透骨彩蛟瞳孔一缩,顿了顿,笑了两声,声音在天坑里回荡,一个腾空,一个跃下,可怕巨大的利爪由远及近,慢慢朝知月逼近。
“知月姑娘,看来你现在已经恢复记忆了。”
知月哦了一声,面不改色:“您,认识晚辈?”
透骨彩蛟低着头,窄细的鼻尖在她头顶三尺的地方停下:“不认识,但老夫有耳朵,这岛上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老夫的耳朵。”
赤瞳想起了之前,她好像叫这条蛟龙是条咸鱼来着。后背不由发凉,吞了一口唾沫压惊。
知月陪笑几声:“前辈神通广大,晚辈佩服。”
透骨彩蛟紧盯着她道:“神通广大倒是说不上。你是如何得知,老夫在帮那个人?”
知月假笑道:“这很简单。花孔雀其中有一个法术,那就是制造幻象,据我所知,此类法术只能在自己所能到达的地方布置,而每次使用都会留下自己的法力残留,所以我才会认定,那幻象不是花孔雀布置的,除了他以外,就只有您了。”
透骨彩蛟又道:“那你说说,我为什么不直接将海之心交给他,还要绕这么一个弯?”
知月道:“不难猜。前辈应该是答应过愿女,要替她守着海之心,不被旁人轻易得到。若您将海之心拱手让他,那前辈的行为可就是食言了。愿女如此高尚的存在,应该不会看错前辈的品行。”
透骨彩蛟巨大的身躯,几乎覆盖了知月和赤瞳所有的视线范围,对方仅仅一个喘息,就像是刮了一阵秋风,一个嗓音,就像是晴天打了一个雷。
本该令人惧怕的大家伙,知月却先受不了它嘴里的气味,慌忙跑到角落里呕吐了起来。毫不夸张的说,这气味比小瞳做过的鱼汤有过之无不及。
吐完了,舒服了,知月隔着四五丈,面不改色道:“前辈可以继续了。前辈为什么要帮那花泽君?”
透骨彩蛟盘起身体,看了一眼赤瞳,道:“老夫没有看走眼,那确实是花泽君,魔界的至高国师……”
“等等!”知月比划了一个暂停的手势,旋即平复了一下情绪,才道:“请前辈解释一下,何为魔界。”
透骨彩蛟显然诧异不小,睁大眼睛,但很快它又恢复了表情,叹了口气,道:“魔界之事想来是被神界压下了。除了极少部分魔族还记得这件事。魔界原本是世界最西端的一个世界,与人界隔着迦古山脉和永恒森林。”
“每一个魔族都拥有强大的魔力,甚至可以与神族对抗。大约一万年前,魔界想推翻神界的统治,与神界展开一场血战,结果魔族全军覆没,魔界至此没落,直至消失。知月,你可知海国的三个种族的由来?”
知月想了想,道:“记得在书里看到过。海国是由三个种族组成,分别是龙族,鱼人族,以及鲛族,他们世世代代都生活在海上的一座岛屿上。世人对海国的记载寥寥几笔,只知道这么多了。”
透骨彩蛟道:“老夫要说的是,这三个种族的祖先,其实都是来自魔族。海国说白了,就是现在的魔界,只可惜真正的魔界已经毁灭,魔力枯萎,许多魔族走向了灭亡,剩下的三个种族为了适应这个世界,只能选择依靠神界的扶持,重新在海上建立新的国家,这便是海国。”
记得小瞳也说过类似的话。知月偏头道:“那这些,又和花泽君到底有什么关系?”
透骨彩蛟叹了口气,感慨道:“花泽君便是我们魔界最伟大的国师……”
“噗!”
“小瞳,你听到了吗,那花孔雀……嘻嘻,最伟大的……不行了,让我先笑一会儿,哈哈哈哈哈!”
透骨彩蛟:“……”
赤瞳看了一眼捧腹大笑的知月,又看了一眼那条面色阴沉的老咸鱼,思忖了一会儿,对后者道:“老……咳,老前辈,这花,花泽君,人品怎么样?”应该是哪里搞错了。
透骨彩蛟不高兴地冷哼一声,虽然表情不情不愿,但还是道:“花泽君的为人自然是既温柔又善良,对待魔族百姓是,对我们这些魔物也是。是历代国师里,也是我们魔界最伟大……”
“噗!嘿嘿嘿嘿……抱歉,笑声太大,吵到你们了。”
透骨彩蛟气得吹胡子瞪眼:“你!老夫忍你很久了!”
知月脸色也是一变,眼眸瞬间如刀:“那就打一架。”
透骨彩蛟气愤道:“打就打,老夫还怕了你不成!”
赤瞳翻了一个白眼,提醒道:“知月,我们可能搞错……”
知月此刻全神贯注,似乎已经做好了准备,就差一把趁手的兵器了,死盯着前方,头也不回道:“小瞳,这老家伙怎么说都是跟花孔雀一伙的,它不服就打到它服。”说罢,抬手打了一个响指。
然而,过了几秒,不见小小出来,脸色蓦地变了变。
“小小?”
呵呵,看吧,事到如今,连你的小小都不愿出来了。还不是因为笨猪你拿它不干正事。
小瞳受不了,看准了她的屁股,提起腿来就踢了过去。
“咦!”知月立时打一激灵,刚摆好的战斗架势就地散了,回头看向一脸冷漠的小瞳。
赤瞳道:“退开。”这女人好不正经,还是别指望了。
知月侧身,对小瞳的背影露出一丝笑意,转而看向蛟龙,道:“老家伙,打架的事情稍后再说吧。”
透骨彩蛟怒目而视:“你!老夫从没见过有你这般厚颜无耻之徒!给老夫听着,老夫记住你了!”
知月摆了摆手,笑道:“好啊,我在人间开了一家酒楼,要是老家伙有空的话,常来还散楼坐坐。”
赤瞳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好在凭一己之力把话题拉回了正轨:“前辈怕是看错了。因为你说的这位花泽君,好像跟我们看到的花泽君不一样。”
透骨彩蛟听她这么说,略思忖了一会儿,道:“可老夫只是觉得,现在的花泽君倒比以前的花泽君更加会装扮自己了,也看起来年轻了不少啊。”
赤瞳:“……”是她想多了,还是这条老咸鱼真没救了?!他们说的花泽君,分明是两个人好嘛!
知月又忍不住调侃道:“老家伙真是老眼昏花了。”
透骨彩蛟再次吹胡子瞪眼:“你!老夫忍你很久了!”
知月也不惯着,再一次眼神如刀:“好说,打一架。”
透骨彩蛟再次气愤:“打就打,老夫还怕了你不成?!”
知月:“……”有意思。
赤瞳:“???”有意思吗?你们能不能认真一点啊!
赤瞳思来想去,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拿出最后一张底牌:“前辈若不信我们说的,那也应该信这把刀吧。”她话没说完,就已将腰间的短刀抽出。
“晚辈与他交手过几次。若是真如前辈前面说到的,这刀是魔族遗物,就应该会从他身上感应到什么,就像是前辈的魔力与晚辈的刀有共鸣一样。可晚辈从他身上,除妖力之外,什么也感应不到。这就说明了,他并不是真正的花泽君。”
知月鼓掌。透骨彩蛟听完似乎是才意识到自己看错了人,但这种羞愧转瞬即逝,叹了口气:“那又如何。对老夫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
小瞳一怔,道:“前辈不是最敬重花泽君的名誉,这么看着他胡作非为,这难道还不重要吗?”
透骨彩蛟苍老的面孔略显出几分悲伤,又长叹一声,道:“那个人是想重建魔界。帮他不过是因为老夫是魔界的。老夫一直想要回到原先的世界,这么做有错吗。”
没错,不仅没错,而且这个理由谁也没资格反驳。
可知月的关注点不在这上面,她怀疑道:“你说重建魔界?这么大的事情就凭他一个人?”这花孔雀要是真有这么大的本事,何至于使各种伎俩?不过,这花孔雀躲猫猫的本事倒是一流的呢。
透骨彩蛟道:“那人的本事老夫不知。但若是真正的花泽君,他确实可以做到。但老夫记得当年神魔大战,魔界的都城被攻破时,花泽君便下落不明,之后听说了花泽君为魔界殉情的传言。”
知月道:“竟然,为国殉情……做到他这个份上确实可以称得上‘伟大’两个字了。我为方才的无礼道歉。”
透骨彩蛟道:“你也没错。毕竟我们说的不是同一个人。”
知月:“……”
这时,知月突然意识到了上个问题的答案。
假的花泽君自视甚高,而且每次出场都带有莫名的自信。如此一来,他应该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即花孔雀一定是找到了可以重建魔族的办法了。
她抱着一丝希望又问道:“你说真正的花泽君可以重建魔界,靠的是什么?还有,你为什么会把那假的花泽君认错?难不成你是真的老眼昏花?”
虽然最后一句听起来还是有些挖苦它。但放在一段话里,意味少了许多。
透骨彩蛟也懒得计较了,想着尽快把她们都打发了,便道:“在魔界有这样一个传闻:花泽君有一柄魔力强大的法杖,叫魔晶法杖,可以将凡人的灵魂点化成魔族。老夫会认错,也许因为那人拥有和魔晶法杖一样的法器。”
知月心想:这么说来,花孔雀手上确实有一柄法杖。
念及此,她又道:“我想再多问几句。用法杖点化需要什么材料吗?若是被点化的人类还能恢复吗?”
“法杖既是法器,就需要使用者具备足够强大的力量,才能发挥出它真正实力。至于恢复,老夫就不得而知了,毕竟也有传闻称花泽君从未用过这一法术。”
所以他才会借助灵晶石的力量。知月恍然大悟,他是想用这个法杖把京城所有人点化成魔族,以达到他复兴魔族的计划!
透骨彩蛟已经感到疲倦了,于是转身,头也不回道:“老夫的立场很明确了,不会再帮你们的了。”
知月大声叫住它:“再等等!我还有话说。”
顿了顿,继续道:“这是晚辈,最后一次对您放尊重了,因为我很可能要动粗。就算那花孔雀是为了重建魔界,那也不应该牺牲这么多无辜之人。您觉得如果花泽君还活着,以他的品行,会用这种残忍的手段重建魔界吗?”
透骨彩蛟听她说完,看着深不见底的潭水,道:“于老夫来而言,魔界重建是一件幸事,人类不过是蝼蚁一般的存在,与老夫何干。”
它说这话,没有带上花泽君,这就说明,这件事它其实是犹豫的。既然犹豫,那就说明还有机会。
知月右手掐腰,道:“啧,我们打一架吧。输了的话我自尽,赢了你就听我的。老家伙觉得怎么样?”这还不简单,把它驯服得了。
“你疯了吗?”赤瞳震惊地抓紧她的衣袖。
知月用左手挡了挡,继续激它:“是不敢应战了?”
这怕不是真的疯了!
但看她又一副“信我的没错”的表情,赤瞳默默地把手缓慢收回,立定不动,拧紧了眉。
透骨彩蛟语气中带了点杀意:“老夫从不欺负弱小。”
知月冷笑一声,揶揄道:“现在谁弱还不一定。老家伙刚才的气势呢,怕不是只有虚张声势?!”
话音刚落,透骨彩蛟便转过身来,张开血盆大口,双目血红,对着知她们二人发出警告般的怒吼。
知月却给了它最后一击道:“所谓,无能者的怒吼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