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知月打算今天就回还散楼。虽然封印血兽的事情还没有定论，但眼下也只有先搁置一边，想想花孔雀的事情了。他拿到了灵晶石，又有人类的魂魄，他到底想要干什么，必须要查清楚才行。
吃完早饭，就听到门口啪嗒啪嗒似乎来了一辆马车，她们出门一看，正是之前落下山崖那一辆。
随即，一只灵蝶从马车里飞了出来，落到知月的手上，一个年轻的声音悠悠传出：“知月大人，赤瞳姑娘，再次谢谢你们帮忙。报酬已经送到。你们什么时候走都可以，马车现已归还。”
话音刚落，灵蝶飞走。
知月看向赤瞳道：“什么报酬？阿榆有送报酬来吗？”
赤瞳忘了跟她说了这事，不冷不热道：“在你还没有恢复的时候。报酬就是你在他那地宫里看到的那些小金山。真是不知道你是赚了还是亏了。”
知月震惊得半晌才合上嘴，又低头沉吟了一小会儿，道：“看来乌锦的那座宫殿的钱可以还上了。”
赤瞳：“……”想不到这女人发了财，第一反应竟是还钱。该说不说，她这样的朋友确实可以交。
“炎哥哥，你今天就要回去了吗？”得知知月他们要走，露悠悠很是舍不得，抓住炎少的衣角问道。
炎少也不想这么快回去，何况他跟知月姐还有很多话没说。但他出来可不是为了玩地，花孔雀还有阴谋没有查清，他必须尽快赶回去，将此事先说与陛下，让他尽早安排人手，以防不测。
他拍拍她的头：“炎哥哥还有事，这几天耽误太多时间了，今天必须得回去了。不过等我有时间了，我还会来看你，到时候我们再斗蛐蛐玩好嘛？”
露悠悠明显开心了许多，点头道：“嗯。那炎哥哥答应某，一定要回来。某就住在这，哪也不去。”
赤瞳待他们互相告了别，才过去大声道：“三足鸟，你怎么回京城，是跟我们一起坐马车回去吗？”
炎少觉得，这个问题不像是她会主动问的，那就是知月姐让她来问的。他摇了摇头，笑呵呵道：“我回去的办法有很多，就不去打扰你们两个了。”
“既然这样，那我们先走了。”
“……替我跟知月姐说一声，小泽，小岚，都很想她。”
赤瞳幅度很小地撇了撇嘴：“你为什么不现在当面说？”
炎少左右看了看，挠了挠头，不好意思了：“人家要是现在就说了，知月姐可能就不会再理我了。”
“她现在就对你不理不睬的，你还在乎你那点脸皮吗。”
“这话不能这么说……我当然是要脸的。只是知月姐，她可能还没准备好，我想再给她一点时间。”
赤瞳冷冰冰道：“说什么呢，明明是你不敢跟她说。”他说了，笨猪难道还能动手杀了三足鸟不成。
“这么多年了，我也不差这一次。我想总会有机会的。”
“也罢。这是你们的家事，我一个外人，也不便掺和。”
炎少立时皮笑肉不笑，道：“什么外人，你要是喜欢知月姐，那我们……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赤瞳不等他说完，就胡乱捂住了他的嘴，小声喝道：“我和她就只是朋友，绝不可能会有那种事！”
炎少用力点了点头。赤瞳反倒有些心虚了，目光移向一边，补充道：“而且……这样也太奇怪了。”
炎少轻易掰开她的手，不避讳道：“你总算承认了！”
“……承认什么？”
“你方才不说了朋友吗？记得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
炎少继续道：“想当年……唉不想了，总之，还是那句话，你要是喜欢她，就得趁现在，她现在最需要的不是朋友，而是一个能走进她内心的人。”
听他这么一说，赤瞳的耳朵羞红，便不再理他了，转身上了马车，掀起帘子，看了一眼知月后无言。因没有车夫，炎少还是要跟她们一起走的。
回京城的官道上。
马车里。
赤瞳默然无语。知月见她一路都这样，问了也什么都不说，心里头不禁有一种想逗弄她的想法。
她突然装出一副头晕的模样，果然赤瞳似乎是有什么心事，没有察觉到她的诡计，伸手扶住了她。
她立马询问道：“怎么回事？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知月见鱼上了钩，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可能是一路颠簸，加上还未痊愈，所以有些头晕恶心吧。”
“那……”赤瞳一顿，把视线与她的错开，才继续道：“那你……再坚持一下，我们很快就要到了。”
“哦。”
赤瞳重新挺直了背脊，恢复冷清，只是眼底闪过一抹局促与不安。知月看不下去，又将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道：“小瞳别想了，我真的没事。”
赤瞳若无其事道：“知道你没事。我只是在发呆。”
“那好吧，那你发呆，我不打扰了。”知月说完这话，有些自讨没趣地叹了口气，便不再逗她了。
马车一直驶入东市的桃花巷外才停下。知月和赤瞳下了车，炎少挥手告别，知月却看也不看他一眼，伸腰抻胳膊，径自往巷子里走。赤瞳似乎是不忍他就这么给冷落了，淡淡道：“回去吧。”
炎少动容，佯装哭道：“呜呜呜，还是赤瞳妹子好。我炎少要为之前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诚挚道歉！”
赤瞳说完，眸光便冷了下来，转身道：“真没必要。”
炎少：“……”呵呵笑了两声，然后收起尴尬的表情，用力招手道：“赤瞳好妹子，我们下次再见！”
知月一回来便像散了架的木偶，顾不得北风和凯风的关切问候，敷衍两句，就上三楼睡觉去了。
在踏进还散楼的一瞬，绷紧的那根弦莫名松了松。
很奇妙的感觉，赤瞳没多想，倦意涌上来，打了一个哈欠，连敷衍都不敷衍，也上楼休息去了。
有的时候，知月也是好几天不回来，一回来便像是丢了魂似地，漫不经心。北风和凯风早已见怪不怪，只当她们太累了。玄青不在，楼里暂时歇业调整了。知月中午回的，快要到了晚饭点才醒转过来。此时，赤瞳已经在大堂等着了。
阿佚一直在厨房准备晚饭。知月洗了把脸，总算清醒了过来，觉得肚子有些饿，便去厨房端了盘点心出来，在赤瞳对面那个位置坐下，一面喝茶吃点心，一面随口一问，道：“还在发呆吗？”
赤瞳将视线移向右下角，眼神躲闪道：“……没有了。”
知月浅浅一笑：“既然没有了，那可不可以说一说，小青走之前让你转告给我的话。他应该说了吧。”
仿佛原本就要告诉她的，赤瞳听了这话，只是犹豫了片刻，才道：“他走之前确实跟我说了什么……”
说到这，她故意压了一下嗓子，故作严肃：“他说，‘我要离开这里一阵子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事出突然。你一个人要小心，望你好自为之。’”
“……就，这些？”
“嗯。”
知月托着腮，她还想看她模仿小青语气说话的样子，说真的，有几分神似。而且，还是那么可爱。
赤瞳见她看过来，忍不住嘟嘴道：“你以为，我想这么说的吗，是他让我原封不动的把话转告给你。”
知月特别明显地点一下头，道：“哦，原来如此啊。我就说嘛，小瞳怎么会变得这么有幽默感了。”
好羞耻。赤瞳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脸，又低下了头。
知月不知她在想什么，头疼道：“既然小青不在了，那么这几天的账本由我来看了。想想就好累。”
赤瞳低着头，心不在焉地摸了一个点心，悄悄放嘴里，不走心道：“反正我是不会帮你看账本的。”
“那总得给小瞳找点事干啊？”
“什么事？”
知月心道还没想好，不过这不重要，她换了一个话题，道：“兔子灯笼找不到的话，再去买一个？”
赤瞳暗自翻了一个白眼，道：“不用了。不要你买。”
“我现在有钱了。”
“这不是钱的问题。”她压根就不想让她帮她买东西。总觉得，她越是这样，越是让她心绪不宁。
知月这才刚回来，说起钱，她差点忘了问一个重要的问题，于是对凯风道：“阿榆的钱还没到吗？”
凯风和北风一听，两人停下剥花生的动作，齐声回答：“来了。因为太多，就搬去三楼库房里了。”
知月美滋滋道：“那改天抽空叫乌锦来一趟，把钱还上。小瞳缺钱的话，可以问我借，给你打五折。”
赤瞳闭上了眼睛，不知为何，心情莫名的躁动不安。
到晚饭时，赤瞳突然说要出去吃。知月显然不放心她，问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出去，她冷冰冰回答：“不想，没为什么。我很快回来，不用麻烦你。”
知月以为她有什么心事，许是想她主人了，耸了耸肩道：“好。那你有钱吗？不够我可以借给你。”
赤瞳低着头，顿了顿道：“也不用。”转身就走了。
“那早点回来。”知月总觉得她最近表现有些奇怪，却也没办法。只希望她出去，不会有什么事。
晚饭。
赤瞳没回来。
晚饭后。
赤瞳还是没有回来。
“北风凯风，你们先去休息吧，这些碗筷我来收拾。”
凯风迟疑了一下，被北风用胳膊肘一推，才放下碗筷。两人上了楼，大堂里就剩下知月一人了。
知月已经吃完，把玩一双筷子打发时间。不知过了多久，阿佚从厨房里出来，见知月还在大堂，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过去，坐到她对面。
这时，知月抬了抬头，道：“阿佚，你不回去睡吗？”
“我想，陪师父。”阿佚趴在桌子上，看向别处道。
“不用你陪我。”
“没，没关系。我不困。”
“阿佚，你的厨艺又进步了。”
“多谢师父。”
“你跟着我多少年了？”
“……三百零三年，又五个月了？”
“记性真好。我还以为就几十年。”
“阿佚也觉得很快。”
顿了顿，知月继续道：“那，你以后有什么想做的吗？”
阿佚微微一怔，不太明白道：“师父，干嘛说这些？”
“随便聊聊吧。最近几年，我们师徒也没好好说过话。”
“阿佚只想待在还散楼，哪也不去。”
“哦。”
又过了一小会儿。
知月轻叹一声，道：“我们不用等了，都去睡觉吧。”
阿佚坐了起来：“嗯。”于是，两人便收拾好碗筷，知月给赤瞳留了门，就与阿佚各回自己房间了。
她关上门，旋即脱掉衣服，一丝不挂地进到浴桶里，里面的水是冰冷的，她皱了皱眉，很快适应。
晚饭前，她就特意吩咐过北风，在他房间备好一桶井水，她要沐浴。没有小青，她只能靠这种办法来压制她体内的那股邪念，只是效果甚微。
“小小……”她的声音有点沙哑，等了片刻，手上的戒指仍然没有反应，她叹了口气：“对不起小小，又要让你做不喜欢的事情了。这次不会了。”
其实她也不想这样。她也不是一开始就喜欢自虐，只是这么多年，一个人承受寂寞，承受悲伤，承受和另外一个人的回忆，她不得不这么做。
一个人，为了保持冷静，甘愿自残，何况她是妖。
很快她就从浴桶里出来，然后用毛巾擦干了身体，走到窗边，把窗户打开，凉飕飕的夜风迎面吹进来，她撩了撩耳边的鬓发，站着发一会儿呆。
直到她感觉心跳慢慢平稳，心底那股邪念似乎已经暂时退去，她这才打算回到床上睡觉。
赤瞳从外面回到还散楼，已经是深夜，大堂里还亮着烛光，似乎是那光线太过刺目了，她低着头进来，走到楼梯口时，她差点绊倒，上了三楼，她恍惚一下，只觉得头晕乎乎的，还想要吐，她一只手扶着额头，一只手就推开了房门。
屋里的香气有些不对劲，但她并没有在意，只是循着记忆走到了床边，然后躺下，再就是摸自己的被子，可就在这时，她摸到了什么软软的，又热热的，旋即反应过来，感觉头都要炸了。
皎洁的月光挥洒进来，她看到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那一刻，她没有感到羞耻，没有感到窘迫，只是感到心跳得极快，几乎从嗓子眼跳出来。
“……你怎么进我房间里了？”知月没睡着，迷迷糊糊的，闻到了什么，又道：“你是不是喝酒了？”
赤瞳登时涨红着脸，想要掩饰，却在这时打了一个小嗝，一团酒气直接扑到知月的脸上。
知月顿时皱紧了眉，未来及说什么，就见赤瞳脱掉皮靴，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动作太大，束发的木簪从她头上滑落，长发如瀑布一般落到枕上。
“小瞳你……！”
“笨猪，你先别动。”
“……我不动。”
赤瞳见她这般听话，不禁心中痒痒，声音里带了点醉意，哑声：“我，正好有话问你，必须给我老实回答。”
知月刚醒过来，就被她按住了手腕，见她又喝了酒，一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道：“你问你的！”
“……”
过了一小会儿。
赤瞳咽了一口唾沫，小声道：“笨猪。你，是不是喜欢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