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是今日:
昨天的一切 逐渐消失于
光的指头和睡梦的眼中
明日会踩着绿色的脚步到来
无人能阻拦黎明之河
《此刻是今日》
——
月夜,一串音符散落在光中,将他与宇宙相连。
他看见恒星闪烁,看见宇宙映上他的面庞。
林羡沉默了一会儿。他有些心不在焉。他望向了一面黑色墙壁,在那静寂的黑中,有一幅不太和谐的画挂在上面。
画上,一个巨大的白色神像雕塑发出伟大的白色光芒,任何人都会被那炽烈的信仰捕获:
空寂,孤高,超然物外;祂若有所思,带着淡淡的微笑。
祂身后巨大的白色翅膀几乎笼罩了整个宇宙,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冷光。
林羡的目光停留在祂的脸上。那张面庞细看上去,竟然像是冷泠。
他的视线游离:在神像的面前,跪着一位少年。
少年的头颅低伏,跪在大地上,如同供奉神像的忠诚信徒。他的头颅分明垂着,却又好像可以看见他的面庞——他的神情冷漠,跪伏大地,却像是站在更高的地方,在九天之上安静地漂浮,俯瞰一切——
包括他。
包括祂。
......
吕雪途与午夜在午夜时分偷偷摸摸从城堡里溜了出来。
她俩躲在窗外,很小声很小声地说话:
“你知道多少了?”午夜弯着腰,浅浅的月光照着他的脸。他的脸总是黏糊糊的,被他扑了点面粉,就像撒了糖霜的软蛋糕,香甜香甜的。
吕雪途的睫毛垂下来,她说话很慢,但看起来又很开心:“吕雪途是我。”
午夜沉默,“哇。”
午夜欲言又止,“你......”
午夜沉默。
“...还知道...什么...呢?小嫂子?”
他俩的头挨着,一颗绿色、一颗金桔色,绿色的头听见了,脸红了。“...小嫂子?”
“你是我哥的爱人嘛。”午夜冲她笑。
吕雪途的脸更红了。
“...哦。”
“然后呢?”午夜期待地看着她眨眨眼。
“嗯?”吕雪途呆呆的,她歪了歪头,有点犹疑,“...弟弟?”
午夜叹息。
“还知道什么。”
吕雪途的脸更更红了。
她想了想,“我好像死过很多很多次。”
午夜点点头,“是了。还有什么?”
吕雪途的周身似乎带着春风的清甜芬芳,“‘祂’”。
“你见过祂?”
吕雪途点点头,“‘祂’的分身。”
“你的身上有祂的气息。”午夜懒洋洋的。“冷泠这臭东西,哼哼。”
“祂叫冷泠?”
“哼哼。”午夜满脸不屑,“你知道吗?”他的声音很小很轻,“祂是你老公的上司。”
“啊?”吕雪途的眼睛睁大。
“嗯呐。”
午夜优哉游哉,他抓着吕雪途一起,偷偷摸摸走到了外面的草地上,他终于如愿地趴下了,眼睛眯眯的,看起来很是幸福。
“林羡与吴星落都有红痣。”吕雪途凑到他面前说。
“...嗯。”他迷迷糊糊,“他们都是捕梦师。”
“捕梦师?”
“...不过林羡可对捕梦不感兴趣。”午夜的手指束起晃了晃,“他的目的从来都只有一个哦...”
吕雪途顿了一下,“什么?”
那手指扰人心弦地转了转,然后悠然而不紧不慢地指向了她。“你啊。”他的头趴在草里,声音闷闷的。
吕雪途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嗯?”
捕梦,乞灵主,黑色圣花...冬神的花环,七个小雪人...蔬菜小人,黑雾,太阳花,王子与公主...
她慢慢想着,有些心不在焉,蝴蝶是通往其他星球的机器,第一个星球,第二个星球,第三个星球...每一个星球都有一朵小鲜花,鲜花都钻进了她的身体里...她的感官与思想正在一种灼烧中逐渐苏醒。
她有些恍惚。
吕雪途...
她突然想起了冷朵朵的话:
“你正在按照那一轨道运行。”
“什么轨道?”
“成神。”
那一轨道,不仅仅只是变成人类...不仅仅只是变成人类...她还在做什么?
“信仰。”
午夜不知什么时候抬起了头,正微笑着凝视着她,似乎看了不久,他突然说了几个奇怪的词:“爱情。”
“欲望。”
“自由。”
“忠诚。”
“五个星球。”
他站了起来,漫不经心的,好像只是随口说了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甚在意的东西,“走了,去睡觉。”
他眯眼打了个哈欠,晃了晃,不紧不慢地向着植物城堡走去,“好困啊啊啊啊。”
“午夜。”
吕雪途突然叫住了他。
午夜停了一下,垂下眼睛,朝一边看去。他的脸面无表情。
“这里是...”吕雪途想了想,用了一个怪异的词,几乎让午夜大吃一惊,“监狱吗?”
“宇宙是监狱。星球也是监狱。”
午夜眯了一下眼睛,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走去,“什么监狱啊啊啊啊我好困困人家要晕倒了...”
然后就跑了。
吕雪途叹息。
光在宇宙的尺度下缓慢地爬行,从星体爬到吕雪途的脚边,又贪恋地咀嚼这恒星的孩子。
......
“我不喜欢吃这个。”
“不喜欢别吃。”
“你怎么能这样对人家...”
“(冷笑)”
“我要吃那个,给我做。”
“滚。”
“好凶啊哥哥...”
“(面无表情)”
“哥你真不愿意接受我的爱吗?”
“给自己吧。”
林羡淡淡地说。
......
厨房的一声“枪响”,送来了午夜的爱心早餐。
“午夜,”林羡的声音轻柔得令人惊悚,“别在厨房累着了,出来休息休息吧。”
午夜听了,心一惊,更卖力了。
“哥你放心吧!都交给我!”
林羡只能看见厨房时不时冒出变幻不定的火焰,直冲穹顶。
午夜火光里红扑扑蓝扑扑的脸颊放着光。
“疯了。”
林羡无言,他默默转身离开。
......
外面是烧红的焰火,脚下是沉睡的小草,歌唱的太阳逐渐唤醒它们绿色的心脏。
吕雪途坐在植物城堡的花园秋千上,悬挂它的长绳是坚韧的藤蔓,上面点缀着小小的鲜花。
吕雪途拿着一支羽毛笔,像在写东西,她在秋千上晃啊晃,晃啊晃,她的长裙摇曳下来,荡漾起轻盈的绿风。
糖果罐乖乖地坐在小小的板凳上。它的面前摆放着一个小画板,左边是颜料,它藏在草地里,手里举起画笔,沾一沾颜料盘,开始在画纸上画起来。它画了一朵漂亮的花朵,和它瞳孔里的那一朵真像。
它的大半张脸腐败了,腐败中鲜花向上生长。它的瞳孔下,一滴鲜红的泪珠已经凝成了祛不成的疤痕。
糖果罐看了看自己的画,像是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把它从画板上取了下来,放进口袋。它抬起头来,目光望向了吕雪途,开始作起它的第二幅画作。
太阳在遥远的宇宙间,痴痴地望着她们居住的这颗星球。它的光亮穿过亿层物质的阻碍,只余残缺的片段留下来,留在她的身体上。她的肌肤藏在光里,几乎快要透明了,藏进了稀薄的空气里。
吕雪途顿了一下,突然抬起头来,望向了身后,那双眼睛绽放出了漂亮的光彩。
林羡轻挑起眉,淡淡地看着她。
城墙依旧是艳丽的火红色,漂亮的彼岸花围成了一堵火红的墙,像是一场热烈的祝福。
吕雪途歪了歪头,她藏在光影中,那神圣的美感有些朦胧。
“林羡。”
她的眼睛为林羡与光涂上色彩,她是多彩幻魔师,她微微笑了一下,她有一种古老的自然的魔力,他们都有一种魔力,他们的瞳孔像一种恒星,一种寂静发光的恒星,无所知、无所觉,无所孤寂,世俗已寂灭,物我已两忘。
清风在乱梦中飘向她的长发,她坐在秋千上,轻轻摇荡,手心里的纸不小心吹落了,吹在了地面上。
林羡垂下眼睛,捡了起来。
“梦”,“乌托邦”,“绿色的血”,“忠诚”,“自由”,“童话”,“监狱”,“忠诚”,“林羡”。
最后两个词几乎是连在一起的。
她写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有一些古怪的小画。
其中一幅画是一颗梦幻的恒星。轻灵的光影闪烁,深邃的、扑朔迷离的。粉色的光斑像一朵鲜花,云带是褪色的紫、又跳跃成欢快的绿,一会儿铬黄与朱红交织,一会儿柠檬与天竺葵层层叠叠...
林羡仰视着她。
一颗孤独的黑色恒星,与一双潮湿的绿色眼瞳相撞。
她在暮光中闪耀,她亲吻他的脸庞:
“你的粉色的光斑像一朵鲜花。”
可他分明没有彩色。
后来,恒星爆炸,核心坍缩,他的尸体以黑洞降临:
“亲爱的,任何光都无法逃逸。”
“包括你。”
“我的绿谷。”
......
吕雪途的手突然被林羡拽住,藤蔓的秋千扬起悠长的绿色炊烟,长发涌动、长裙飞舞,神灵跌落——
她扑到了他的怀里。
两颗恒星相撞。
她在他的瞳孔里湮灭变成尸体。
......
糖果罐坐在小小的板凳上,它把画笔的颜料往脏脏的衣服上蘸了蘸,画上了画作的最后一笔。
湿润的绿色少女坐在藤蔓的秋千上,她微垂着眼眸,柔情地望向那个神情冷淡的少年,他向她张开手心,像是虔诚的跪拜,又像是邀请神灵坠落。
他们在不同位置上完成了神圣与世俗。
......
糖果罐沾着满手的颜料,看恒星熄灭前最后的拥吻。
......
一绿一黑色彩缠绕,她们的心脏和谐共鸣。吕雪途的眼尾红了,嘴唇像染了胭脂,他的恒星伸出沉默的手,她承受黑的透入,失去了控制,向深渊坠落。
......
“吃——————!”
城堡突然传来铿锵有力的声音。
吕雪途抖了一下。
林羡深吸一口气。
午夜,死神将至。
......
吕雪途的下巴轻轻压在林羡的肩上,“好凉。”
“像雪。”
林羡抚了抚她的鲜花羽翼,如愿看见她颤抖了一下。
“好敏感。”
他又按住她的脊背,蝴蝶骨振翅,“心跳好快。”
吕雪途想了想,“心脏垂头了。”
林羡吻了吻她的眼睛。
“眼睛呢?”
“眼睛住下了一条鲸鱼。”
林羡吻她的脸颊。
“脸颊呢?”
“脸颊在贩卖珍珠。”
林羡吻她的耳尖。
“耳尖长出了发酵的水仙。”
林羡最后吻她的唇。
“嘴唇在林羡的骨骼里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