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择野握完之后便松开了手,一点也没有客气地打量起了屋子。
这间破旧金属屋子有四个小房间,他们现在在大厅里,厅里有两个窗户,正对着无尽的黄沙,而前门则对着满地的垃圾废物。
他向着窗户走了两步,想看看外面的情况,却不想一动作便踢到了什么。
他低头一看地面上零落着板手或锤子或是一些旧机械,而他刚刚的那一脚正好踢到了一个市面上很常见的那种家务机器人被拆卸下来的头,那机械头也不知是不是被人拆解得空了,竟被他一踢踢出去了好远,滚到了墙边,然后用一双空荡荡的双眼幽怨地“看”向他。
“……”易择野脚步顿了顿,转头看向那个在他离开舱后,便又拿起锤子在舱上鼓捣的少年。
“你喜欢这个?”他漫不经心地随口问了一句那黑发少年。
“嗯。”少年头也未抬,仍专注做着手上的事,很快,“哐”地一声,那休眠舱的门便被他两三下卸了下来。
易择野看他动作娴熟,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勾唇扬起一个浅笑,然后走到窗前,向窗外望了望,最后靠在了边上。
z-33星系炽热的恒星炙烤着这兰度的大沙漠,旷古的风从沙上扫过,抚起黄色的沙尘。
少年专注地做着自己的事情,青年抱臂倚在窗边,向外看着。
现在他们所在的时段,正是这里最凉爽的时节。
兰度运转到了它所能走到的距离恒星最远的距离,恒星的光也直射到了另外半个星球,让这里的生物有了一丝可喘息的时间,毕竟老是年年这么高温下去,别说是人类了,就算连星际最耐热的埃仁族来了也不一定能在这生存下去。
这边少年随手擦了擦汗,加速了拆解休眠舱的速度,没一会儿,这舱便被他拆了个七零八落,不成舱样。
他宝贝似地捧起一个盒状的零件,轻轻用扳手边缘敲了敲,眼神里就差擦出火花来了。
那盒子在他兴奋的目光中,喷出了一抹白雾,然后打了开来。
布莱柯将盒子捧得更近了些,想从那白雾里看清里面的状况。
但没一会儿,他表情凝固了,眼神中的光也渐渐黯淡了下来,然后唇角一压,用力将手中的盒子扔了出去。
那盒子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堪堪停了下来,仰面朝上,静静地躺在那里。布莱柯看见那盒里空无一物,明明知道这一定是必然,却还是忍不住气愤。
这群人至于弄得这么绝吗?连个能源石的壳也不留啊!他无声怒骂。
那个金属盒便是储存能源石,并压缩能源石内部能量用以机器运转的装置,但地上被他扔走的这个里面,此时却空无一物,连个石头影也没有,显然是连没用完的中等能源石也被挖走了。
连废旧的要处理的机械都要做到这程度,可见那艘星船原本的统治者有多看重能源石。
而这男人却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私挟上品能源石不被发现,可见这人一定不是个简单人物。
但无论这人是谁,谁也不能阻止他拿钱,布莱柯想。
这边布莱柯正想着入神,自然也没有发现男人的异常。
易择野推开了窗,窗口立马探出一颗粉色的头来,他转头看了一眼布莱柯,见那少年一动不动地呆在原地,又转了回去。
窗口那粉色头发的主人又将脑袋往上送了送,露出一张圆滚滚的憨态可掬的脸来,那脸上的一双眯成缝般的眼飞快地在屋内扫了一眼,然后对男人低声喊道:“老大,你要的东西我给你带过来了……”
“你在干什么?”粉毛话还没讲完,便噎了回去,只听布莱柯转过头朝易择野问道。
易择野微微侧了侧身体,将窗口的脑袋挡了个严严实实,然后面无表情地认真地回头对他道:“我在吹风。”
布莱柯嘴巴张了张,又觉得无话可说又闭了回去,久久之后才憋出一个:“哦,这样啊,那你慢慢吹。”
他的表情颇为古怪,活像是看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这人脑子应该没问题吧。他又看了几眼站在窗口享受所谓的“风”的男人。
从他这角度看去,他只能看见男人的背影,他宽大的黑色大衣和利落的短发毫无被吹动的痕迹,一点也看不出到这鬼天气是哪来的风,就算有风,那也是挟带着细沙的热风,与凉字一点也不搭边,那风中的细沙甚至还会打在人的身上让人难受得很。
而这人却对他说吹风,这怕不是有什么神经上的大病。
布莱柯耸了耸肩,转回了头去,不再理会
他接着将螺丝刀拿了起来,对准了休眠舱的运作系统。
另一头,粉毛呼出了口大气,用白胖的手举起一个东西递给了易择野。
“老大,你……”粉毛刚想说些什么,却被男人一个大掌摁住了脑袋,用力向下带了带,让他的鼻尖几乎要擦过窗外滚烫的金属墙体。
“怎么了?”男人的声音从他头顶传过来。
“没什么,我拿个切割刀,你继续哈。”少年清脆的声音紧接着响了起来,随后便是一阵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似乎少年来到了男人不远处拿了什么。
待脚步声渐远,屋内再次回归寂静,男人才将压在他头上的手拿开。
他示意粉毛噤声,然后伸出一只手捻了捻耳上戴着的黑色耳钉。
粉毛很快就收到了腕上通讯器里传来的信息。
“你先回去,军团里需要你在场。”易择野发来的简讯如是讲道。
“老大那你呢?”粉毛在通讯器里飞速打着字。
“这件事魏饮不会就此罢休,我会在兰度先避避风头。”易择野回道。
他转头望了那黑发的少年一眼,又向粉毛发送道:“况且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要我帮忙吗?”粉毛伸长了脑袋用神色示意易择野。
“不用。”易择野放下了手,目光没有落在粉毛身上,而是看向了远处。
粉毛点了点头,朝他比了个拇指,发送道:“好的老大,舰上有我在你放心,我走了。
易择野点了点头,关上了窗户。
而粉毛也如来时一样,顺着墙体,
从另一头跑走了,一个圆滚滚的身影灵活地在沙漠中渐渐跑远。
“怎么不继续吹风了?”布莱柯疑惑地抬起头,男人从他身后走了过去,踱上步走到了他眼前,然后缓缓俯下身,从地上拾起了个东西。
“还没拆完吗?”他将盒子递到了他面前,瞥了一眼地上乱七八糟的零部件,像是随口一问。
布莱柯皱了皱眉,只觉得他此时说的话与动作过于熟稔就仿佛他们不是刚认识的陌生人,而是相识了许多年的老友。
但他并没有说什么,这男人想怎么做都与他无关,他有什么行为他也不会理。
他压下心中的不适应,从男人手中拿过被他扔在一边的动力装置,淡淡地嗯了一声,才继续说:“这东西要拆得很细,不然那群垃圾人不会收。”
他在讲“垃圾人”的时候咬得尤其重,颇为咬牙切齿,深痛恶极的样子,但说的时候也十分的狂放,似是完全没有把收他们捡到的旧器械并给他们钱的人当什么贡着,而是一点也不放在眼中。
易择野也不知有没有在听,只是神色淡淡地站在他面前,眼睛定定地凝视着他,仿佛在透过他看着什么人一般。
布莱柯被他看得毛毛地,随口转了个话题:“到饭点了,我给你弄点吃的?”
易择野没有拆破少年的不自在,他向四周环顾了一下,然后走到个被随意摆放在地上的椅子边上,坐了上去:“好,正好我也有点饿了。”
“你等一下,我给你去拿。”布莱柯从地上爬了起来,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对他笑了笑,不过那笑不像是友善的浅笑,而是一种狡黠的嬉笑,似是憋了什么坏主意一般。
易择野看着少年脸上的浅浅的酒窝,唇角也勾起了抹笑意,仿佛一点也没觉察到布莱柯的一肚子坏水。
但布莱村站了一会,没有像说的那样去拿吃的,而是向男人伸出了一只手。易择野看着伸向自己的那只沾着机油的手,挑了挑眉,问道:“怎么了?”
那手在他问完后,用梅指在食指上搓了搓,随后少年带着笑意的声音便响了起来:“易兄弟,这可不是免费的服务,你不意思一下?”
男人望着他财迷的眼神,无奈地从兜里拿出了一个星际通用货币:“可以了吗?”
少年一下从男人手中抢过货币,笑得眯弯了眼:“谢谢易兄弟啦!”
说完,他毫不留恋地转过了身,朝左边的屋子里走了过去,打开了门,一阵凉气便拂面吹了过来,让易择野忍不住偏头去看。
那屋子里竟然是个冷藏室,从他这看去,还能看到制冷系统和几排架子。
待他想看得更清楚些时,布莱村已经拿着东西出来了。
“兰度的温度太高了,什么东西也有不住所以我用清洁能源还有投下来的制冷器造了个冰库……”布莱柯边同一人解释,边递给他一个瓶装的液体。
易择野不是没有见过这瓶装的东西,只是他的动作有些迟疑,好半天他才接过了这颜色奇特的营养液。
液体被装在了透明的玻璃利瓶子里,外包装是他熟悉的样式只是这瓶的颜色与他平日里喝的不太一样。
它不是同普通营养液一样的浅蓝色或无色,而是一种异样的灰绿色。
“这是……什么口味?”恕易择野他见识短浅,这样奇怪的液体他是真的没有见过。
“独门特制,你要想知道啊,自己试试吹。”布莱柯依旧笑得颇为纯良。仿佛自己真的没有什么坏主意。
易择野无端地觉得有股凉气从脚冲到头顶,飕飕地发冷,但又不太好拂了少年的好意,只得半信半疑地慢慢拧开了瓶盖,就着瓶口喝了一口。
冰凉的液体刚入口,一股难以言语的味道便刺激了他的味蕾,让他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哈哈哈……”布莱柯乐呵地看着男人含着一口营养液,脸色发黑的样子,笑得几乎直不起腰来,只捧着肚子哈哈大笑。
“混疑土还有胆汁,这两样可真是不错的搭配。”布莱柯抹了抹眼角笑得沁出的眼泪,带着笑意地同人讲道。
易择野此时正坐在离门和窗都有一定距离的地方,瞧猖狂放肆的样子也说不出是好气还是好笑。
反正他又不是吃过更难吃的东西,便将嘴里液体尽数咽了下去,勾起无所谓的笑,然后挑衅般地说道:“就这?也不过如此。”
“你喜欢就好。”布莱柯也不客气,直接回了他一句,“我那还有机油胰岛素味的,要不要来点?”
“我口味可没你那么奇特,这种好东西还是你自己留着喝吧。”易择野将瓶子拧上,放在了桌上,像是再也不会碰它的样子。
他从兜里又抽出了张星际货币,在布莱柯面前晃了晃,用逗小孩的口吻对他道:“想要吗?”
“……”布莱柯面无表情。
“当我小孩吗?”他反问道。
“你不是吗?”易择野表情颇有些调侃,似是找回了风头。
“我……”布莱柯刚想说自己成年了,但又转念一想自己与男人还没有熟到插科打诨的程度,便就停了下来。
“家里没别的好喝的口味,只有最便宜的那种。”他将桌上的营养液拿了起来,踩向了桌边的一个桶状物,那桶被按压到开关,便张开了它的大口,将他扔下的瓶子吞掉了。
易择野又从兜里抽出了几张货币,递给了少年,说:“帮我买点其他口味的,那种营养液我喝不惯。”
布莱柯不至于跟钱过不去,便一把拿过钱径直向门外走去了,期间没有转头看他任何一眼。
易择野目送布莱柯渐渐淡出视野,抿下了唇角。
他真是越活越过去了,竟然跟一个比自己小了将近八,九岁的少年人斗嘴,同个幼稚的孩童般与人赌气,这样的情形不应该出现在他身上。
但可能是刚刚逃离了一次追杀的缘故,这样久违的无聊玩闹,竟也让他觉得不错。
他离开了椅子,缓步走到门口。
金属屋子可能是用了什么隔热的材料,一点也不让他感觉有多热,可一当他出了屋子,滚烫的热浪便一阵阵地冲向了他。
漫漫的黄沙之中,有一个身影慢慢靠近了金属屋。
那人影浑身裹着块白色的布,踏着翻涌的风沙朝他走过来。
易择野则抱臂倚在门口,等着人走近。
那人走到门口后,似是没想到门口有人在,动作顿了顿,随后将头上的白布掀了下来,露出一张白净的脸。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易择野挑了挑眉,在白衣的黑发少年身上上下打量。
“您是?”少年蹙起了清秀的眉,满目的疑惑。
他长得同布莱柯一模一样,只是眼眸的颜色与布莱柯不同,不像布荚柯的那种深沉的黑或易择野的凌厉的褐,而是一种温柔的墨绿,就同雨季的青木一般,绿地葱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