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叶博士和男人鱼(bl)
“你知道黑洞蒸发理论吗?所有被黑洞吞噬的东西,都会返还到遥远的未来,通过被吞噬的灰烬重生。”
“这样的科学不是毁灭,而是通往未来的通道。无论过去还是未来都是如此。”
“生命从出生那一刻起,便同死亡博弈,短暂的寿命是生物的悲哀,如果能把这短暂生命投入无尽的科研,生物的价值便在此。”
“我没有疯,我很清醒。”——叶眠
“就跟我永沉深渊吧……”
“叶眠,就算死,你也逃脱不了我。”——厄洛蒙伽
黑暗,无尽的黑暗……
一切都是黑色的,看不见一丝光亮。
冰冷的深水里,一个人类手脚被铁链锁住,而铁链的尽头是一块巨大的基岩,一块沉在海中的石头。
绵长的,深沉的,凄冷的,像是回荡在恐怖中的低沉呜咽,时而低沉时而尖厉,这种声音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
他恐惧深海。
尖叫声,金属的敲击声,风穿过隙罅的呜呜声,什么生物低声的交谈声,在他耳边不断地回响。
眼前黑暗的事物也被扭曲,变成一个个扭曲的人脸,嘶吼着向他扑过来,扑过来……
他惊恐地后退,却被锁链扯住。
躲不开,躲不开……
无尽的海水淹没他,海水,海水,四周都是海水,他好像被海水撕扯着,他想逃,想从他恐惧的海里逃走。
他无法呼吸,这是一片海,他无法呼吸。
金属的锁链随着他的动作哗啦作响,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快要疯了。
一个冰冷的事物滑过他的颈,他下意识便向后躲。
嘈杂的声音里,他听到了一声冰冷又讽刺的嗤笑。
下一秒,一只手掐住了他,掰过他的脸,强迫他将脑袋偏向某处。
“叶眠,想死?“一个清晰低沉的声音穿透嘈杂传进他的耳里,却比海水更让他觉得冰冷。
尖锐的指划破他的脸,在苍白的脸上留下伤痕,然后在海水中隐隐刺痛。
黑暗之中,他看不到它。
冷戾的气息逐渐向他靠近,冰冷的手却强硬地制住他,让他无法挣脱。
那生物贴近了他,温热的事物游过他的脸,将他脸上的血吮食干净,最后他将手掐上了他的脖子,指尖在他颈间威胁般划过,仿佛只要他有什么动作,那生物便会毫不留情地杀了他,他相信那生物会那么做。
“想死可不容易。”那生物凑近了他的唇,在他唇角研磨。
比起生物的折磨,这死寂的深水比那东西更让他觉得恐惧。
嘈杂的声音让他头痛欲裂,他的意识晕沉,却偏又被唇上的刺痛拉回来,这种精神上的折磨让他难以忍受。
他迟早有天会死在这深海里。
不着片.缕的男人被另一个不着片.缕的生物纠缠着,他们的发丝交织在一起,一黑一白,仿佛天生注定他们终将交缠。
冰冷的唇舌长驱直入,撬开他的唇。
一个冰凉的事物圈住了他的腿,在他的皮肤上磨蹭,冰冷的鳞片蹭过他每一寸地方,让他下意识想逃离。
但,那生物怎么可能让他得逞。
意识混沌之间,那生物彻底贴近了他,将他死死固定在怀里。
“你这辈子都别想从我身边逃走!”
一种近乎让他抓狂的疼痛让他狠狠挣扎起来。
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但那生物连唇舌也没退开,甚至借着这铁锈味,在他口腔中更加肆意妄为。
他觉得他快要濒死过去。
那生物却不放过他,它扣住他的脑袋,用生物的本能在水中摆动起来。
深海之中,他们密不可分地相贴。
灭顶般濒死的,感觉让他不管不顾地反抗,但无论他怎样反抗都被那生物轻描淡写地扼制住。
他无法逃离……
铁链晃动的哗啦声,海水涌动的闷声,嘈杂的人声,各种声音交杂在一起,他的意识渐渐下沉,最后在深渊中就此埋灭。
明明事情不应该发展成这样的……
两个月前。
深海研究所三楼的博士办公室中。
“废物!全是废物,在这个节骨眼上弄出这种事情,叶眠你简直太让我失望了!”暴怒的男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神色凉薄冷漠的男人坐在办公桌前,桌上闪动着一个投影屏幕。
屏幕里,一个肥胖壮硕的男人指着屏幕,正对着他破口大骂。
“连一个女人和一个畜牲都看不住,你们可真太让我刮目相看了叶眠!”镶着金牙,满脸横肉的男人怒目圆睁,“还什么天才科研家,我呸,我看你就是一个毛头小屁孩,只懂得死研究的精神病。要不是我当初提拔你,你指不定还在哪里哭爷爷告奶奶,到处玩泥巴呢……”
荧荧屏幕外,冰冷的男人脸上面无表情,但修长白皙的手却紧紧握成了一个拳头。
“我告诉你叶眠,这件事情你别以为就这么过去了,我给你钱,让你研究,那是给你爸脸面,要是你还这样半死不活,拿几张破纸糊弄我,别怪我翻脸不认人!”男人浑浊的眼中布满血丝,将他自己桌前的一沓资料甩向了屏幕,纷纷扬扬地落下来。
屏幕后,叶眠面无表情地挂断了通讯,即使那男人再怎么打过来,他也没有要接的意思。
他墨色般黑沉的眼微垂着,在镜片后,只有一片冷漠。
就在今天下午,科研所中的实验体和一个人类女助理跑了。
身为拥有同他一样权利的弗洛兰,选择帮助反叛者,将大杀伤性武器尽数销毁,还消除了档案室中那名女助理的资料,这种背叛的行为让他失去了再参与科研的机会。
他被内部法庭判处终身监禁,而他,则顺势成为了这科研所中暂时拥有无法反抗的话语权的人。
叶眠对弗洛兰曾说过的话不屑一顾,甚至觉得他愚蠢至极,同那让他厌烦的女助理一模一样,傻得无可救药。
什么“生命生来自由,没有任何人有权利限制它应有的自由,人鱼本就属于大海,让人鱼回归海洋才是正确的选择。”之类的话让叶眠只想发笑,他们真不愧是情同手足,连话都说得分毫不差。
自由?生命?正确?他叶眠一个都不在乎,只有他所认为正确的事才是真正正确的,其他人的想法同他何干。
他冷笑一声从椅上起身。
若不是弗洛兰以一个人顶替所有的罪名,他都不知道上头要闹多久。
他的时间不多了,根本没有精力浪费在那些形迹狡猾,说不准是什么跟上头有关系的麻烦,他才懒得同他们勾心斗角,他有自己的计划。
顺着通道向下,地底阴冷的风从不可知的地方刮来,拂起他的长发。
穿过尽是死寂的生物标本走廊,他重新又来到了克隆人鱼的实验室。
地底的人们从他身边匆匆而过,谁也不太想靠近那样孤僻阴鸷的男人。
巨的玻璃容器矗立在房间里,液体中连着装置的生物静静地被安置在这里,和缓的脸上一片平静。
叶眠看着它,一段记忆从他的脑海深处翻涌了上来。
他出生在一个科研世家,他的父亲是海洋研究学史上的一个里程碑般的存在,而作为他的儿子,他必将要继承他的衣钵。
但他却并不是那人唯一的儿子。
他有两个兄弟,虽然同他不是同一个母亲。他从未见过他的亲生母亲,从记事起,他的记忆便只有冰冷又严厉的科研人员以及冰冷又死寂的科研仪器。
他们三个在死水般的研究中度过,几年见不到那所谓的“父亲”。
叶眠讨厌海洋,从小便开始。
他厌恶这个让他没有同龄人般洋溢着笑声的冰冷事物,厌恶这个让他活在死水一般的生活里。
但时间久了,他也就习惯了。
九岁那年,研究室里的人带来了一些关于一种人身鱼尾的类人生物的资料。
他被书里的那种生物深深吸引。
他想找到那传说里绚丽的物种。
他拿走了他们不要的彩绘书本,把它放在了床头,每天晚上打开小灯,在睡觉前偷偷再看一遍书里的故事。
但他的这种行径很快就被他那两个所谓的哥哥们发现了,他们嘲笑他幼稚的行为,甚至在他们去海上考察的那天,将他推入了水中。
冰冷的海水没过他的口鼻,他无法呼吸。
耳边是死寂的无声,黑暗中没有任何事物可以帮助他。
求生本能会让他挣扎的,前所未有的孤独感扑面而来,全世界都仿佛跟他隔离。
剧烈的撕裂感和灼烧感,吸进的氧气变得越来越少的窒息感,他的身体变得无力,正下落着。
他多想同童话中一样被那神秘的生物救起,让他得以看见初升的炙阳,但,此刻他身边只有死寂般的冰冷。
没有任何半人半鱼的生物,只有无尽的海水,无尽的死寂。
他好像只能静静地等待着死亡降临。
那童话书中的生物根本就不存在,那只是存在于少年叶眠梦中的幻影。
这世上怎么可能有那样的生物?
被人们从海中捞起后,他连续烧了三天,反反复复的病情一次比一次严重,甚至让他们都觉得他会活不下去。
病中的少年叶眠无力地躺在病床上,视线朦胧中,他模糊地看见了童话书书被他放在书架上,封面上的红发蓝尾的人鱼正笑着望向他。
他挣扎着伸出一只手,仿佛想去握住什么东西,但良久,他又重重地无力放下了手。
少年叶眠心中某块充满色彩的地方从此变成了灰色。
他不再相信人鱼的存在了。
这只是他幼稚的一场梦,一场不可能实现的梦。
至少在叶眠二十七岁之前,他都是这么认为的。
他赢得了角逐游戏的胜利,他的两个兄弟的名声以及成就远不及他,他被他那所谓的父亲亲自带到了研究所。
在他获得他那父亲的这种对待之前,他是他们中最不被看好的那一个。
自那天被推入海中后,他被诊断出了深海恐惧症,同症状一起出现的,是所有人的白眼和质疑。
他们并不认为有着深海恐惧症的人能做好深海的研究,他甚至失去了再次下海的能力,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继他父亲那样海洋大研究家的事业?
他们冷眼看他,忽视他,甚至嘲笑他,但所有人都没能想到,最后是这个性格孤僻的小孩赢得了那个人的信任。
在叶眠进科研所的不久,他便凭借一篇优秀的论断获得了全球的关注,随之而来的便是他的两个兄弟因实验事故身亡和他完成生物模拟试剂的消息。
没有人敢再看不起这个性格虫孤僻的青年,他拥有的是一般人难以企及的天赋。
无数的人追捧他,为他筑起一层层的荣耀高塔,许多人赞赏他的才华,断言他将超越同时期的一众生物学家,成为时代的一颗启明星。
这样的呼声让他逐渐迷失自我,这是他曾经从未得到过的褒奖,他开始害怕失去这一切,但他的骄傲又让他不愿意正视自己藏于内心深处的懦弱。
这样的矛盾形成了现在的叶博士,他冷漠,孤傲,也不把一切放在眼中,这种性格让他无法融入正常人,不过他也不在乎。
就在他以为他要为了名利如此下去时,他被诊断出了绝症,他的器官在衰竭,他无法活到三十岁。
他还没有将那人拉下神坛,上天便同他开了这么一个玩笑。
他不甘心,凭什么让他的人生潦草结束,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还有许多的东西都还没来得及去完成。
他不甘心!
他急切地寻找永生的方法,但器官衰竭的速度比他想象地来得更快,再过不了四年他便会从这也上被抹杀,然后消失,再也没人记得他。
他没有跟任何人讲过这件事,连为他医治的医师也被他找机会封了口,送到流放地去。
他变得比之前更加疯狂,他的行为让别人以为他精神的状态出了问题,但他知道他无比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