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泼洒,门外的景色,像套着一层黑纱。
沉闷的大厅里,我在不断张合着嘴巴,对着一干同龄人说着什么。
“我这人不喜欢弄虚作假,就直截了当告诉你们吧,顺便我也可以说一说,憋了很久很久的真心话。我们每一个人,记住是每一个哦,都是承蒙劳伦斯的恩情来到这里,然后在此组成我们共同的家。那么每一个都是不可或缺的,少了谁都是绝对不行的。你们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有人答不懂,有人直接摇头,反正基本每个人都有反应。
“那我详细解释一下。所谓家人,必须要凑在一起,才能是一个完整的家,千万记住只有在一起才是完整的。如果他是长大要去组成自己的家,那也只是这里的一个分支,就好像树木的枝芽,这都知道吧?如果他是突然出走或死去不在世上了,那也仍然是属于我们这个家,不过换个地方生活而已,这也都懂吧?但倘若他是出于讨厌离开这儿再不回来了呢?你们说说吧。”
孩子们沉浸在我的问题里,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似乎全然忘了刚才为何哭泣。
“都猜不出来吧,那我直接说咯。也还算的,要说为什么呢?因为曾经是一个家,过去再多年也不会变的。就算他讨厌或恨这里,但抹去不了这里的印记,痛苦的回忆会一直在他脑子里,一辈子忘不掉同样也消不去。”
“可是约翰,我们听不懂啊,你的意思到底是什么?”有孩子问起。
我知道看起来是有些跑题了,但自己不能太过浅显地表达:“简单来说,家就是这样的,你和我和他还有她,我们在这里就是家,它好不好与每个人都脱不开关系。我承认对你们疏于管教是我的错,可你们真的认为能接受我的管教吗?我想不会吧,你们确实也是这么做的,那么为了整个家庭好,我应不应该强硬一点呢?这个问题又有谁能回答?”
稀稀拉拉的几句应该,彻底把我感动了:“不对哦,是不应该。你们想想,如果我做了,会不会惹家人,也就是你们讨厌呢?我想会的吧。那么既然都讨厌我了,会不会影响对家的看法呢?我想同样会的吧。如果积累越来越深产生了离家的想法,但是走又不忍心留下又难受天天都是痛苦的,那是错在我身上还是在你们身上呢?”
极个别说了我们,更多的则是闭口不答。
“错了,不是你们,也不是我,或许可以认为,这种情况下没有人有错。打个比方,他和她或你和我,既然都是家人了,所以通常不会存在坏心眼的,更不愿共同造就不好的事发生的,那谁能说这里面会有人有过错吗?”
孩子们似懂非懂,但好在不会担忧,亦或者自责自己之前的说法。
我喘口气继续:“再者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都是家人何必苦苦为难你们呢。而且我不如劳伦斯年纪那般大,对你们提要求和负责任的担子太重,只期望能与你们一起健康快乐长大就足够了。”
已然有很大一部分孩子哭了,看来我的目的也差不多达到了。
“都哭啥呢,大家快停下吧。”
可能安抚的话太过清汤寡水,众多孩子没一个有反应。
“行了,你们心意我都知道,但是只要以后我们和睦相处,咱们的关系就还是一样的。所以现在请大家不要再哭了,好吗?”
嘿,纳了闷了,声音竟然越来越大,这群小孩子们咋还不停呢。
我得问一下:“你们到底在哭什么?怎么还消停不了了呀?”
只有一个小女孩回答:“我们知道错了,再也不会那样了。”
如我所料,结果挺好的,但他们依然在哭,吵吵闹闹的好烦啊。
“没事的,我又不会怪大家,你们不用这么伤心难过。”
“……”
“能不哭了么?这话不都说开了。”
“……”
“到底行不行啊?有人能听懂我说话吗?”
“……”
虽然还没人回话,却有好多人在点头。
“都傻了是吧,光点头干嘛?”
“就是……”
“就是什么?快点说啊。”
“就是我们还没理解你的意思。”
一口淤气堵在胸口,我憋了半天说不出来啥,回头看了一眼格蕾丝女士,她竟也一副懵懂的神色对着我。
“不是,你们一个个的,都这么看着我干嘛?”
“.……”
“好好好,又不说话,反正我讲完了,那你们就慢慢想去吧。”
在众人的注视下,我穿过堂门躲到庭院中,屋内从喧闹逐渐转为沉寂,到最后甚至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细细回想自己刚刚所说的,感觉逻辑是有些不够清楚,但毕竟是长这么大第一次,迎着那么多的目光紧张也正常。
再换个角度思索一下,自己主要也是想说的太多了,以至于脑子里老放不下什么,总要把相关的所有事都概括起来,然后搞成这乱八七糟的一通倒也说得过去。
而且自己说的够浅白,他们真要听不懂,那我也没办法。况且四五十的大人听半天都不知道我的话里也包括她,确实是是思维方式差别太大,就算是为了他们好,可是人家听不懂,总不能去强迫吧。
就这样,一通自我安慰,在看不见的周围,不知不觉间人围上来一大堆。
“咋都过来了?你们这是干什么?”
“呃,没什么,我就来看看。”有人支支吾吾地回答。
“不对,不是这样的,我们是叫你吃饭来了。”有人着急忙慌地补充。
“你不是很会猜嘛,难道猜不到我们是怕你偷偷走吗?”有人毫不客气地反问。
“跑?!往哪跑,你要是不提,我自己都想不到。”
有人眉开眼笑,道:“那就好。”
有人身心松弛,提:“快回去吧,可以吃饭咯。”
有人蹑手蹑脚,说:“约翰请原谅我,我真不是有意的,我也是想叫你吃饭来着,更和大家一样怕你偷偷跑掉。”
“行吧,我知道,你们先去。对了,格蕾丝留下,我想和你说几句话。”
“那个呀?”两个不同声音,一个略显稚嫩,一个饱含尘风,她们几乎同时发问。
“刚才没说话的。”
在暮色笼罩下,最终只剩一小一大。
“格蕾丝,我做的还行吧?”
“不怎么滴,那些说教我都不太明白,你指望对那些孩子们有用吗?”
“无所谓,懂与不懂,反正该做的,我都已经做完了。然后就是你按照自己的想法,可以该干啥干啥,也可以不跟我交流。但我想要提醒你一下,以后再也不要这样了,太突然会反应不及的。”
“好小子,这么快就进入角色了。”
“不是开玩笑,我是说正经的。”
“好好好,我答应你就是,以后也再不难为你了。”
沉默了有几分钟,我不知道自己在想啥,更没有什么话可说的。
“那我们去吃饭吧?”
“等一下,约翰。我想严肃地问问你,这里交给你能让我放心吗?”
“我尽量吧,你期望别太高。”
黑夜中,她点头,我看不清,我摇头,她不为所动。
时间也相同,犹如这般朦朦胧胧,往往在勿纠结莫强求中向往新生,很快世上就会幻化出一片新人和新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