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被自己剪断后一根一根拔出来放进了小托盘里的,短短的黑色带有血迹的丝线,女护士像是有所触动似的,说:“我拆了那么多的线,像你这样带血的,那还是第一次啊!你啊,这样去当兵,真是……真是够呛哦。”说完,她便开始为小毛崽的刀口进行消毒。
“嘿,这有什么够呛的嘛!”小毛崽却不以为然地说道。
在拆线的过程中,小毛崽一直都盯着女护士的手看,却没有表现出一丁点疼痛的样子。这一表现深深地赢得了女护士的钦佩与好感。
“嗳,”女护士猛然问,“你是要去哪里当兵啊?”
“广省‘和平关’啊。”小毛崽随口回答道。
“你去的地方是‘和平关’?!”关于霹雳国的反击战,霹雳国内媒体都有报道,从报纸上多少也可以了解一些。于是,听了小毛崽的话后,女护士不禁一怔,“那可是边境啊,那里好像是在打仗吧?!”
“是啊,是在打仗啊!”小毛崽半认真半玩笑地说,“我就是去那里打仗的哦。”
“你去那打仗?!”女护士微皱眉头盯着小毛崽,低声问,“那你……不怕吗?不怕……会死吗?”
“我会怕死?嘿嘿,真是好笑!怕死,那我还是男子汉吗?再说了,我这是去打击侵略者,保卫祖国,保卫你啊,为了你……我什么都不怕。”
“为了你,我什么都不怕。”女护士心里一阵莫名的感动,却没说什么了。
消毒完毕,小毛崽穿上裤子,冲女护士笑着说:“姐姐,我走了,再见!”那摸样还真像是一个奔赴前线杀敌保家卫国的战士。
这一声“姐姐”让女护士不禁微微震了一下,然后也微微笑着,声音有些低沉地说:“再……见!”
女护士跟着小毛崽走出了护理室,目送着他远去直到消失在转弯处,她的心中居然涌起了一种敬意和一股异样的情绪,原地站立了几分钟,嘴里喃喃:“真是新一代最可爱的人啊!”
小毛崽从医院出来后,向前飞便把他带回了家里,要他洗个澡。
一丝不挂地站在水龙头下面,淋着热水,擦洗着腹部左下方的刀口部位,瞧着那清晰可见的刀痕,小毛崽颇有些感慨,自嘲般地道:“呵呵,真是好笑耶!”他数了数,发现自己共缝了8针,用手一按,还觉得有些隐隐作痛……
洗了澡,换上了神勇军绿军装,小毛崽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别提多精神。幕然想起苗苗,想让她瞧瞧自己穿军装的样子。于是他便跟向前飞说,他想回厂里去一趟,跟苗苗说一声。
哪知,向前飞听了一怔,问:“苗苗是谁?”
小毛崽说:“是动力车间的。我们玩得很好。”
向前飞却说,时间来不急了。因为他约了孙明和那个带兵的军官吃饭,以示感谢,吃了饭就得去火车站集合,晚上18点军列整点启动出发。
吃饭时,向前飞把猴子、扁头、汪杰也叫去了。吃完饭,赶到火车站,已经是17点半了,而此刻的火车站已经是人山人海了。穿上了绿军装的新兵们,激动兴奋,来送行的亲人们更是无比高兴,喜气洋洋。
然而,令人觉得奇怪的是,小毛崽所在的单位里武装部却没来一个人为他送行,也没张贴一条类似“一人参军,全家光荣”的横幅,也没放一颗鞭炮,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悄无声息,与往年单位里欢送青年入伍从军截然不同,具有天囊之别。
东子的父亲和继母带着他的弟弟程然、妹妹程言也赶来为东子送行来了。
看着自己在社会上乱混,四处闯祸而已有很多年没回家的儿子,这会儿却是一身崭新的绿军装,东子父亲的眼里满是泪光,呜咽着说:“儿子,到了部队,可要好好……干啊!”
眼见父亲眼里泪光闪闪,东子心里也很不好受,鼻子一酸居然也哭了起来,连连点头,不停地:“嗯,嗯!”
“哥!”程然、程言带着哭声同时叫了一句,一起走近来,抓住了东子的手。
东子忙擦去眼泪,看着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他的脸上出现了得意而灿烂的笑容,对程然说:“程然,哥到了部队就给你寄套军装回来,啊!”
程然高兴极了,用力点头,“嗯!”
“言言,”东子又转向妹妹程言,“哥马上就要去当神勇军了。哥……”
“哥,哥!”程言突然把东子紧紧地抱住,大哭起来了,边哭边说,“我妈说,那边在打仗啊哥。哥,呜呜,哥,你可要……你可要回来啊哥,呜呜……”
听到女儿的这句话,看着兄妹俩紧紧抱在一起,东子的继母猛然把脸埋在了丈夫的肩头,不禁也抽泣起来……
虽说不是亲生,孩子平时也特别顽皮,但也是自家的孩子啊,况且与自己的一对亲生儿女感情深厚,他眼下就要去边境了,那可是前线啊,这一去,还不晓得能否回得来,万一……人心都是肉长得,不担心才怪。
这时,东子走了过来,待继母离开父亲肩膀后,很生硬地叫了一句:“妈。”
东子继母做梦也没想到,东子会喊她做“妈!”愣了好半天,才忙抬手擦泪,点头如捣蒜,不停地应道:“嗳,嗳!”
穿上军装的东子仿佛一下子了懂事了似的,小声说:“妈,过去是我顽皮,我,我……我要走了,你……你照顾好我爸,和我弟弟,妹妹。”
“会的,妈会的,你放心吧。妈会的,一定会照顾好你爸和你弟弟妹妹的。”说到这,她从口袋里掏出20块钱塞给东子,“拿着,到部队上用。”
在这会,母子间的恩恩怨怨,林林种种仿佛都烟消云散了。
忽然,喇叭响了,传出歌声:再见吧,妈妈!
再见啊!妈妈,
军号已吹响,钢强已擦亮,
行装已背好,部队要出发。
你不要悄悄地流泪,
你不要把儿牵挂。
当我从战场上凯旋归来,
再来看望亲爱的妈妈。
当我从战场上凯旋归来,
再来看望幸福的妈妈。
啊——啊——我为妈妈擦去泪花。
再见吧!妈妈,
看山茶含苞欲放,
怎能让豺狼践踏。
假如我在战斗中光荣牺牲,
你会看到盛开的茶花;
假如我在战斗中光荣牺牲,
你会看到美丽的茶花。
啊——啊——山茶花会陪伴着妈妈。
啊,啊,军号已吹响,
钢枪已擦亮,行装已背好,
部队已出发。
再见吧!妈妈!
歌声嘹亮,优美动听,激扬高亢,不停地在南江城火车站四周回响,平时听听这歌倒也没啥特别的感觉。可眼下呢?新兵们,尤其是来送行的那些父亲们、母亲们已然都知晓了,自己的孩子是去广省边境那边当兵,那儿正发生着战争,有战争就有牺牲,就有死亡。
于是,歌声一响,悲烈的气氛顿时便出来了,人们的心一下子就被揪了起来,没过一会儿,哭声也渐渐地出现了,由低到高,由局部发展到了一片……
这不,汪杰居然也忍不住,猛然把小毛崽抱住,叫了声“弟弟啊!”然后也控制不住大声哭了起来。
向前飞的心里也是酸酸的,但他还是拍了拍汪杰的肩头,安慰道:“汪杰,不要哭。有什么好哭的嘛,小毛崽又不是一去不回。”
汪杰这才松开小毛崽,擦了擦眼睛,低声说:“大哥,我是怕,怕小毛崽万一……”
“嗨,哪有那么多万一哦。”猴子打断了汪杰的话,走近小毛崽,拍着他的肩头说,“小老弟,别怕,不就是去广省当兵嘛,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是!”扁头也说,“小毛崽,真要是上战场打仗了,你就拿出当年捅野龙的那股子不怕死的劲头出来,杀光鬼子。”
“部队不用刀的,用的是枪哦扁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小毛崽大声说着,做出了个端着冲锋枪扫射的动作,嘴里还“突突突”的叫了一阵,然后学着电影里的英雄摸样,俨然地喊道,“为了胜利,向我——开炮——”
话音刚落,只见一军官出现,走到空地中,大声喊道:“新兵集合!”
集合完毕,这位军官又指挥着大家很有次序地登上了军列。那军列,可不是有空调有软座的列车,自然更不是飞机,而是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闷罐车。
18时整,军列启动,徐徐开出了南江城火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