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小毛崽叫喊着拒绝,洪玉、汪杰很意外,却未当真,只觉得他是因为清清抛弃秀才而打抱不平,闹小脾气而已。你花钱如流水,大手大脚谁不晓得,怎会计较几个请保姆的小钱呢?故此,两人相视一笑,洪玉笑问;
“你说什么,一分钱也不出?”
汪杰也说:“小毛崽,请个小保姆,包吃包住一个月最多也就七八百块钱,这也不多嘛!你……你何时变得这么小气了啊?”
小毛崽解嘲似的说:“哼哼,真是好笑啊!小气?我小毛崽是小里小气的人吗?这根本就不是钱的事。”
汪杰认真起来了,说:“不是钱的问题,那是什么问题呢?事情已经到了今天这一步,让你清清姐住在家里,给她请个保姆,这是大嫂安排的,你连大嫂的安排也不听吗?”
汪杰对于向前飞的话百依百顺,绝对服从,而今在洪玉这位大嫂面前,她依然是秉持着这个原则。哪知小毛崽却有自己的立场,只见他把手一挥,吼道;
“我不听!”
见状,洪玉顿时拉下脸来,有些生气了。
“小毛崽!”汪杰大喝一声,那责备、恼怒溢于言表。
小毛崽不为所动,郑重地说:“大嫂,姐,你们先不要生气,也不要怪我。我什么都可以听你们的,唯独这件事,我是坚决不听,绝对不能答应,就是把我剁了,我也不听!”
居然说得这么坚定、果决。洪玉莫名地预感到某种不妙,放松了一下心情,和颜悦色地问:“那你……说说你的理由。”
小毛崽大声说:“要说理由,我有一千个一万个。”
汪杰这时说:“有理不在声高,你大呼小叫的干嘛?我看你呀就是想诡辩,你有什么理由啊?你是长大了,胆子也肥了,谁的话也听不进去了是吧?竟然都敢……”
小毛崽叫了句:“姐!”顿时神色黯然,有气无力地说,“清清姐这样说我,连你也这样说我,这样看我?”
“小毛崽。”洪玉温和地说,“你姐说的也没错吧?你是太胆大了一点。你本来就不该动手打人,你以为叫几个兄弟修理小马,揍他一顿就能解决问题了?清清跟我也说明了情况,她和小马是真心相爱,两厢情愿,清清她……”
“狗屁!”小毛崽突然打断洪玉的话,“母狗不露腚,不怕公狗追。清清姐她就是疯了,疯了。”
这话可是太难听了啊!洪玉厉声凶道:“小毛崽,你越说越不像话了,这是人话吗?你要搞清楚,清清和汪杰一样,她也是你姐,有你这样说自己姐姐的吗?”
汪杰也是气愤不已,咕噜一句:“真是太放肆了。”
洪玉皱着眉头,仿佛想起了当年小毛崽醉酒后,深更半夜敲开她家门,口无遮拦左一个“老姑娘”右一个“老处女”地大骂她。于是乎关心地问:
“小毛崽,你是不是喝多了?口无遮拦,胡言乱语。”
汪杰忙起身走进厨房,从冰柜里取出一瓶矿泉水,然后出来递给小毛崽,疼爱地说:“喝口水,解解酒,有话好好说。”
“哈哈!放肆?难听?真塌马的好笑啊!”小毛崽猛然大笑起来,从汪杰手里接过矿泉水,“咕噜,咕噜”大口喝了几口。接着并没有理睬洪玉的话,在客厅里走动了起来,貌似冷静了一些,眼神中出现了奇异的仇恨之光,停住脚步,严峻地说;
“我小毛崽是不知大小,不懂规矩的人吗?你们想想我小毛崽,好好看清楚我小毛崽。哼,我说的难听,我放肆!大嫂,姐,不怕告诉你们,如果不是清清姐自己愿意,如果秀才哥哥早点告诉我,那个小马敢动清清姐?敢打清清姐的飞机?他算老几呀他?我借他十个胆他也不敢。我揍他,哼哼,我小毛崽对付他这种人已经算是最轻的了,看在清清姐的面子上,我已经是放他一码,便宜他了。”
洪玉进一步晓之以理,温和地开导说:“小毛崽呀,你也不小了吧,应该明白,你这不是在做生意,不是在商场,这是情场呀!处理感情方面的问题,能用这么简单、粗暴、极端的暴力手段吗?这有用吗?啊!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这不是你常说的一句话吗?你也接触过很多女人,自诩是情场中的武林高手了,你怎么还如此糊涂呢?感情上的事情难以言错与对,是……难以评判的。”
小毛崽叫道:“可他们不是情,是孽,是在作孽,在造孽!”
“小毛崽!”洪玉忽然喝道。
“大嫂,我懂你的意思,可我?我塌马的就是气不过,不服!”小毛崽又拧开盖猛灌了几口矿泉水,然后委屈而无奈地说,“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在人间已是颠,何苦要上青天,不如温柔同眠。这我懂。我也知道,棍子打了九十九,出门还是手拉手。那个姓马的不会怕打的,没准还会在清清姐面前卖惨呐,他一样和清清姐卿卿我我,这些我都能想得到。哼哼,感情,清清姐自顾自己谈情说爱,潇洒走一回。可是……可是她为什么就不想想秀才哥哥的感情呢?为什么就不考虑考虑自己女儿的感情呢?啊!”
听到这些话,洪玉和汪杰沉默了。
小毛崽又很情绪地说:“大嫂,姐,你们了解明明、白白吗?你们不了解,但我了解,比你们都清楚。我有深刻体会,我爸死的早,我妈呢?扔下我跟别人走了,音信全无,抛下我,让我在社会上流浪,自生自灭。”
说到这,小毛崽的眼里出现了晶莹的泪光,声音也有些沙哑了,不得不停了下来,好一会儿才继续说:“是大哥收留了我,也认识了姐姐,是大哥和姐抚养了我,让我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唉……歌里唱得好啊,‘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是块宝,没妈的孩子像颗草。’我就是一颗草。我恨啊我,我恨自己的妈妈只顾自己而不顾我,我?我……我可是她亲生儿子呀!可是如今呢?清清姐也只顾自己的快活和什么所谓的爱情、感觉,全然不考虑自己女儿的幸福,让明明、白白也变成了可怜的小草。你们别看她们只有十几岁,可她们聪明着呐,什么都懂,什么都明白,心里清楚就是自己的妈妈有外遇了,抛弃了她们,不要她们了。明明、白白,特别是明明,她现在就非常仇恨清清姐,恨自己的妈妈。这些……你们知道吗?啊!”
洪玉、汪杰心如灌铅,一言不发。她们都没和明明、白白在一起生活过,哪能了解?
小毛崽又说:“请保姆?哼哼,真是好笑啊!大嫂,不是我小毛崽小气。钱算什么?钱是王八蛋,用了还会赚。再说了,我们兄弟姐妹在大哥的带领下,现在富了,有的是钱,几辈子都花不完。大嫂,小猴子、明明、白白,还有你肚子里的孩子,要用钱,不论多少我都给,就是要我小毛崽这条贱命,我也给,绝不带皱眉的。先为儿女后为财,我们赚钱不用,不给兄弟姐妹们用,不给小猴子、明明、白白用,我们给谁用啊?小猴子、明明、白白要上学,我出钱送他们去‘贵族学校’,将来还供他们上大学,送他们出国深造,不就是几个钱嘛!只要孩子出息,这都不是问题。还有,秀才哥哥搬了新家要装修,我也拿出20万,让宫克去做。小猴子、明明、白白的钱,还有秀才哥哥的20万块钱,我出得舒服,出得高兴。可是要我给他们请保姆,每月七八百,我呸!给老子滚一边去!”
“可是,你清清姐……”汪杰这时开口说。不想,话还未完就被小毛崽给打断了,只见他怒目而视,冲汪杰吼道;
“我也不出!你也不能给。姐,你别怪我没提醒你哈,你要是敢瞒着我偷偷给他们请保姆,我饶不了你。”
“是吗?”汪杰非但不生气,反而觉得好笑。
“姐,你不用气我。”小毛崽又转向洪玉,说,“大嫂啊,我还就不明白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为什么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清清姐和楚楚姐都是大哥一手带大的,从小就是大哥为他们烧火做饭,结婚后,秀才哥哥,堂堂一个大男人,忙完了工作又忙家务。大哥看不过眼,几次要给他请保姆,秀才哥哥都说不要。那个姓马的凭什么?他在歌厅里点歌,说海枯石烂不变心,对清清姐忠贞不渝,他既然这么爱清清姐,就不可以为清清姐下厨房?还有清清姐,她喜欢那个姓马的,难道就不可以为他做饭?他们两个打算在一起了,就不能自己做饭做家务?哼,什么逻辑啊?两人不做饭,不如趁早散。还过什么过啊!”
洪玉、汪杰缄口不语。
小毛崽的烟瘾上来,也顾不了怀孕的洪玉了,点燃一支烟抽了起来。一连吸了几大口,貌似联想了什么,沉思下来,缓缓地说;
“大嫂说得对,感情上的事情是难以言明,无法加以评判。但是,活着的人还是得面对现实,这个世界不是靠情绪组合的,而是靠理性。最起码有一点还是可以讲清楚的,那就是要赚钱,要生活,要过日子,要做人!”
听话听音,汪杰貌似洞悉到了什么,兴趣地问:“你又想表达什么高论啊?”
小毛崽说:“我没有什么高论,姐,你也别讥讽我。但我可以不吹牛地告诉你,我的眼睛比你的厉害,我从大哥、大嫂身上就看出了很多生活哲理,悟出了很多生命的意义。”
听到小毛崽的话,洪玉狠狠一怔,怔怔地瞅着他,眼神中注满了愕然、惊异……
“哦?那你快说说。”汪杰也是为之一震,两眼放光,兴趣盎然,她对大哥、大嫂的故事特别兴趣。
“何为伴侣?不就是……一屋、两人、三餐、四季吗?不就是朝阳、晚霞、暮雪、白头吗?”这是唐云烟对小毛崽说的话,此时此刻他心情异样,貌似想到了唐云烟和自己的师父、师母,才情不自禁地喃喃小声说出了这句话。接着他转向汪杰,又很平静地说;
“姐,你还记得你结婚的那夜吗?那夜,我出了‘斗牛士’的节目以后,大哥触景生情,想念起了大嫂。他带我来到了劳家巷原来我们住的地方。大哥他……跟我说起了和大嫂认识的经过,没有浪漫的邂逅,更没有像电视剧里编的那样,英雄救美人,然后美人爱英雄。大哥和大嫂的认识很简单,就是通过生炉子做饭认识的。然后天天在一起玩,为了生活,为了一日三餐的过日子。大哥还告诉我说,他和大嫂为了能让清清姐、楚楚姐改善伙食,吃好一点,他在冬天里带着大嫂去沟里抓泥鳅。那次大嫂还扎破了脚,是大哥背着大嫂回来的。大哥还告诉我说,第一天生炉子,大嫂就跟大哥讲了一句话,大哥也常常用大嫂的这句话教育我,这句话是……火要空心,人要实心。大嫂,是这样的吗?”
“小毛崽……”洪玉泪水涟涟,呜咽道,“你别说了,别说了吧。”
“为什么不说?我要说,就要说。”小毛崽倔强起来,继续说道,“大嫂,你也不要哭,没什么好哭的。大哥在当时虽然没多说什么,但我可以想到,你和大哥就是这样相爱的,没有花前月下的海誓山盟,也没有灯红酒绿歌舞厅里的情意绵绵。可是大哥和大嫂却能够爱得深,爱得真,爱得实在,这才叫爱,这才叫情,这爱情就是建立在现实的、平凡的生活基础之上的,牢不可破也非常简单,也就是夫妻共同洗衣,长久永相依,夫妻共同做家务,感情不错误,夫妻共同烧火做饭,永远不分散。大哥和大嫂尚能如此,秀才哥哥尚能如此,而且无怨无悔、心甘情愿。可是他们呢?姓马的和清清姐就不行?哼哼,真塌马的好笑!他们就那么尊贵吗?他们的命就那么好吗?我呸!”
洪玉不再流泪了,也不再想说什么了。
汪杰想说却不知说什么才好,她凝视着小毛崽的脸,脑海中仿佛闪现出了数年以前,那个邋邋遢遢,肮脏不堪,一副叫花子模样的小家伙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时的情景,不由暗想:“天哪,这是一个人吗?”
小毛崽却完全进入了一种状态,又很情绪地说:“我太了解大哥了,大哥是杨过似的人物,侠之大者。大哥他……不止一次对我说,小毛崽啊,不要为大哥担心,只要你们能快快乐乐的,只要你们能生活的美好、幸福,我这个做大哥的就开心了。可是如今呢?想想吧姐,你、清清姐、楚楚姐都是大哥的心头肉,秀才哥哥、扁头哥哥,还有牢里的猴哥,都是大哥的手足兄弟,你们六个人,那个不是被感情弄的遍体鳞伤,伤痕累累。大嫂,姐,你们想过没有,假如大哥回来了,看见小猴子,特别是明明、白白和我一样被母亲抛弃了,变成了可怜的小草,你们说大哥会有多伤心,多难过?我可以肯定,大哥如果不骂清清姐,如果不扒姓马的一层皮,我小毛崽从这里爬出去!”
说到这,小毛崽手指客厅门外,同时视线也跟了过去。然而这一转移,他突然刹住了下面的话,表情惊恐万状,陡然间又变得万分惊喜,兴奋地大喊一句;
“楚楚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