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师有令,列阵跟在他身后,退缩者死!”
那飘扬的主帅大旗,而今就列在锋矢阵头,总督都不乱,小兵们乱个毛线啊。于是一个个队列重新摆出,锋矢阵后越来越厚。
与此同时,科尔沁人已经撞到了阵前,迎接他们的是一轮火力更大的齐射,三眼火铳、马背上的小骑炮,还有万人敌。
“砰!嘭嘭!轰!”
烟尘更重了,战场变成一团白色迷雾,若非人在其中,根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
只是,再无一人一马,向着镇沙城退却。
又一阵风吹来,吹散了雪雾,那一片大地已被鲜血浸成殷红,铺满残尸断臂。旗帜猎猎作响,熊延弼的大纛依然耸立。毕竟这是一支人马皆披铁甲的重骑,用的是三眼火铳和迅雷大铳,若是一群灰扑扑的牧民都能冲破,那就成笑话了。
“呜呜~~”
牛角号响起,退缩的科尔沁人背后,出现了一支军队,一身黑棉甲,打着闪亮的钉泡,后金人来了!
“嘟~嘟”
铜号响起,镇沙城中烟火尽消,一支铁骑开出城头
“曹”字将旗迎风招展,这面旗帜,这一年来一直是后金人的噩梦
“曹将军,替本督送送客人吧”
又是一次轰隆隆的冲阵厮杀,后金人退去了,曹文诏与联军步步紧追,这一次,不是曼古歹,他们真的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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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战我方损伤了多少”
“镇沙军战死约九百五十,重伤约三百,轻伤一千五;辽东铁骑战死三百七十,重伤三百”
“斩获多少”
“斩两千四百首,含建奴三百,俘虏一千三百人,含朝人五百,获战马三千匹。”
西苑,御书房,校哥儿点了点头,看来这一战,科尔沁伤筋动骨了,这个冬日,看你如何进补回来。
“战后,担心遭到科尔沁虏掠,往镇沙城者络绎不绝,最多一日五百帐”
“多少?”
“五百帐,三千人”
草原上的规矩,畏威不怀德,你越能打,投靠你的越多。看来又要送水泥了,明年镇沙城得从二环扩建到三环。
“魏忠贤说,投奔者带来了一个消息。近日有支规模空前的商队,绕路前往科尔沁。打这一仗,也是在掩护商队。”
“大冬天在草原行商?”
“魏忠贤已经查下去了”
转头向着王体乾,校哥儿问道:“山西那边如何”
“袭击涂大伴者,不止是响匪,还有边军!”
“啪!”
校哥儿气得一掌拍在桌上
“护卫无垢军的损伤,皆因对方也有火铳手”
“查下去!”
“文辅,你这一趟不容易啊。董如海都和朕说,涂大珰龙潭虎穴中谈笑风生,很是佩服”
涂文辅恭谦低调,也不说什么全靠陛下洪福之类的,只是一心谏言
“奴才所见,破局者还在那匪首身上”
“能抓到?”
“要烦劳董大珰了,若是用个打草惊蛇......”
“好,你们好好商量一下吧”
校哥儿乐意放手,让底下人自己协作,他自己还有一摊烦心事要忙。
首先,奢安之乱被按下了,但下一阶段的斗争还很漫长,他要做很多的遥控微操。
然后,他又又又要恋爱结婚了,当皇帝好烦啊。
在贤明皇后的操作下,刚刚学艺出师的沈明珠变成了沈才人,又在京中备好了宅子,去辽东宣旨叫沈世魁全家入京了,东南的布局,等不得。
洞房花烛,还是熟悉的套路
“明珠,你今年几岁了”
“臣妾今年十六”
十七周岁,是他定下的底线。可偏偏新娘也是自带妖精属性的,海棠是火辣辣的,这位却是软糯糯的,主打一个弱不禁风我见犹怜,让人很有欺负的冲动。
百爪挠心,难道明早还要匆匆浇花?大冬天的,很不方便的。
怎么办?妖精,吃俺老孙一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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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圣旨很详细,送到贵州的时候,所有驿道都已打通,全境基本收复,只剩水西安家、水东宋家、乌撒安家龟缩在核心领地,瑟瑟发抖。
“准水西留半县土地,水东、乌撒留两乡土地,用于延续各家香火。其余土地收回,释放田奴重新编户齐民。”
--“宋家群龙无首,乌撒安效良为我擒获,且乌撒各部亦有反安效良者。若能先破水西,余下两家不足虑”
蔡复一念,朱燮元解说。
“田地分为官田、民田、庄田三种,参考孙传庭遵义做法,令各族佃户为典范,广为宣传”
--“陛下的意思,庄田可以扑买,皇帝将带头买地”
“原有土目、诺臣均改为流官,参考进士、举人、秀才之标准享有优免”
--“如此看来,也给陈其愚之类人留有了余地”
“湖广、广西、云南全力输粮贵州,抵扣原有赋税”
--“湖广熟,天下足,看来还得东向求粮”
“十多万战俘均接受三年劳动改造,编为修路工人,确保足衣足食,不可虐待,每月评选表现好的一千人释放,作为监工或兵员,编入贵州山地师”
--“这各族的头一波监工,还得向孙伯雅要了”
“官吏、匠师团、勘矿、设厂,一干人等,已在路上。先设立几座水泥厂,所有驿道翻为水泥基座,熟土路面。切不可直接用水泥路面,会伤马蹄”
--“驿道之难,一为水土不固,二为草木侵蚀,改为水泥却是一劳永逸。但只怕耗费过大,还得问问东厂丁权公公,水泥厂是何章程”
“以驿道水源为脉络,开设拓垦团,引入川蜀湖广贫民,一家分地五十亩”
--“我川蜀遍地贫民,若能分田,自会蜂拥而至”
“参考无当军,编整各族壮勇,成立西南御林军山地师,招满十万军,保护驿道与田庄。今后安邦彦等人将退往山里,与我军打游击战,要迅速绘制地图,做好沙盘,训练好山地夜不收,培育军用猎犬。这一支山地师,今后朕有大用”
--“十万山地师?陛下这是要用于.......”
“内务府将在川贵广设香烟厂与采矿厂,石砫马家、秦家、酉阳白家、龙山杨家及各家有功头人,均可入股分利”
这大概只是份荣誉吧,秦良玉根本没意识到,烟草的利润有多高,那是可以抵扣一国军费的存在啊!
蔡复一没有再念下去了,只是把那册子递交给朱燮元。上面写着:“川贵当视为一家,莫再有界藩之见,两位巡抚当通力协作,孙传庭与遵义全力援贵,你三人,日后朕另有安排”
一番落实,十日之后,明军进军水西安家老巢,曾经的古罗甸国。
此前,由北向南的七星关已被攻破,由南向北的鸭池河也被跨过,水西再无天险可依。明军缓缓而行,以尼人兵士为宣传先导。而安家再也没来接触了,大概又被叛军胁裹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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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代的民居,有“北在山西,南在安徽”之说。徽派建筑粉墙黛瓦,黑、白、灰层层叠叠,配上南方园林,诗画山水,自有一番清灵意境。而身在北地的山西大院,则是另一种深邃富丽的风格。
且看这家大院,三面临街,筑起三丈高的砖墙,厚重如城堡。进入院内,长长的甬道连接南北四个院落,还有条小一点的连接起东西四个院落,准确说,这座大院可再分为四个大院子和十来个小院子,不知庭院深深深几许。
与青灰色的古朴外观不同,越往里走,越是富丽堂皇,砖、瓦、木、石渐渐精致,密密麻麻雕画着画本传说、珍禽瑞兽,而高大的廊柱门匾上尽是名家的手书,镶镀着金粉,朝阳下气派俨然,金碧辉煌。
那接待过涂文辅的王利来大管事就在这些大小院子里兜兜转转,满头大汗,终于在一个院子门口发现了高高悬挂的红灯笼,他舒了一口气,擦了擦汗候在小院前。
幸好,家主昨夜没去吃那什么暖香楼、晴远楼之类,而是直接吃在家里。按家主的规矩,哪位夫人的院门上挂起灯笼,当夜他就睡在这里。
小院门开了,两个眉目带春的丫鬟推开院门,见到这大管事,都有点吃惊。院内传来暧昧的气息,大管事和丫鬟们点了点头,自有一个伶俐的去汇报了。
稍后走出一个朴素又干巴的老头儿,做士人打扮,这就是家族王登库了。这位家主外表一贯低调,秉承着财不外露的原则,又很符合主流的扮作儒商,便于与位高权重的那些人来往。
若仅看外表,王利来大管事,更像个跺跺脚都能震动三晋的大土豪。而今他老实的跟在家主身后,不敢作声。两人很快来到一间书房,这书房古朴清幽,墙上挂的、桌上摆的,全是有来头、有年头的物事,价不可估,却又朴实无华。
“这么急,何事?”
王利来擦了擦汗
“独角龙没弄死那人,来头弄清楚了”
“就说了,不可能只是个致仕的六品官”
“确实曾是个六品。但此人刚当上国丈!闺女是皇帝宠爱的才人”
“哐当!”
那厚重雅致的官窑茶碗儿,被家主摔在了地上
“日!你们这帮死迷粗眼的”
“京城里没打听出来,大同府有什么姓邱的人物,咱们才下手的”
“乃刀货,国丈,还不叫人物?”
“昨夜那钦差帝师孙承宗下了剿匪令,大同、太原、宣府三镇共派精兵,一旬之内要剿获独角龙”
事情大了,家主反倒不急了,掏出一根烟斗,慢慢填上烟丝,点火,白雾腾起,竟是刚刚流行于京中的“香烟”
“若非咱家供奉武师都在北边办大事,也不必找那独角龙”
抽烟的家主,伸手挡住了王利来后面的话
“那独角龙号称三晋第一信义,当真可靠?”
“此人倒是条硬汉,只是下边的人......”
“送他们去蒙古避避”
“怕是他不愿,说是父母死于鞑子手中”
“那就没办法了。利来啊,这种事,什么人最可信?”
死人!王利来心中有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