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走边说!”冲在最前面的卞沧临,面色凛冽,语气冰冷。
莫慎行紧跟在他身后,将得到的消息简明扼要的讲了一遍:“一个时辰前,咱们放在欢居的守卫发现周围有异动……每日酉时必放的传信鸟,没出院子就被打掉了,接着就有人突袭了欢居。那些人都戴着鬼面,估摸着有二十来人,暗处还设了弓箭手!冲出来传话的人肩上插着箭矢,说是出门之后在路上被射中的。”
“……一个时辰之前……”卞沧临眉头皱得更深了,大喊了一声:“苍洝!”
“已经安排下去了,全部的人马都在准备!”褚苍洝没等他说完就接了话。
“……不!”卞沧临突然停住,回过身去看着身后的三人,沉下心绪:“慎行现在立刻回宫去调黑甲卫。苍浔身体刚恢复,就留在家中。苍洝与我同去,带上十个刀卫和十个弓箭手。……对付卫家还需要褚家,底子不能全露出去!”
“还是由我进宫去调黑甲,让慎行随你们一起去!”褚苍浔拍拍卞沧临的肩:“兄长,我现在骑得了马!让慎行跟你们一起去,多个帮手!”
卞沧临想了想,点点头说:“好!不过山道太黑,你眼睛又不太好,路上小心些!”
“放心吧!”褚苍浔收起折扇,转身就往内院跑:“你们也要多加保重,那伙人可来者不善!”
于是四人兵分三路,卞沧临带着莫慎行先行一步,褚苍洝调集人马紧随其后,而则褚苍浔从十里归居中的密道转入后山,直奔皇城北面的卧龙山。
*********
慧玉一直等到屋里彻底没了动静,才慢慢从床和墙之间的缝隙里爬了出来。汗水已经浸湿了她的里衣,可她也没胆亮灯找衣裳出来换掉,只能脱了里衣直接穿上还没来得及拿去清洗的外衫。
悄悄出了房门,屋外暑气依旧,只是树上的禅虫没了声响,只有附近水岸边的蛙声鼎沸。幸好天上月光皎洁,能让院子中的情况一目了然。藏在阴影里的慧玉看了眼门上的铁锁,又看了眼被卞沧临加高了的院墙……最终决定深入虎穴!反正也翻不出去不是?!
她咽了咽口水,尽量轻手轻脚的推开虚掩着的后院门,摸进了悦园。
没敢走长廊,她依着廊外的草丛往里探,结果看见了躺在草中的几个悦园的仆人。她上前去探了探那几个人的颈脉……没一个人活着。
又往前走了几步,她脚上一绊,差点摔出去。低下头才发现是一只人手,顺着手看过去,原来廊道底藏着人影。
她费了点力才把那人扒拉出半截身体,拍着他的脸问:“还活着吗?”
被拍醒的人虚弱的点点头。
“能动吗?”她又问。
那人看了看自己的腹部,摇了摇头。
慧玉看了眼他按在肚子上红彤彤的手,又把他推了回去。
“你等我一会儿。”
说完她便溜回了欢居……再回来时,怀里抱了一堆药瓶。
替那人止了血,喂了药,刚想再把他塞回去一次,却被拦住了:“楚小姐……那些人的目标虽不是您……但留在这里……依旧性命难保!快逃吧!”
“我从未在悦园见过你!你是大公子派来的?”
“……从……大公子第一次来欢居时……我们就奉命在此处护卫您的安全!所以……请您赶紧……离开……”
慧玉看着他恳切的眼神,扬起笑容故作轻松的对他说:“我虽在武力上帮不了你们什么,但在躲人方面……我可算得上翘楚!一会儿你若能动弹了,就去我的屋里藏好!他们搜过我的屋子,估计不会再去!……不过以防万一,你可以藏进我床铺里侧的夹缝里!那里有床幔遮挡,不亮灯看不出床被挪动过。”她一边说着一边又将他推回了廊底。
“楚小姐……”那人强打起精神还想劝说,却被她塞了一怀的药瓶。
“这些我全拿着不方便,你帮我带回屋去!”
“可是……”
“放心吧!止血固气的药我带着的,以防万一!”
那人见实在劝不动,只好换了叮嘱:“那些人手上没有灯火,脸上戴着鬼面,手中的兵器诡异!楚小姐请千万提起精神,别被撞个正着。”
“兵器诡异?有多诡异?”
“外观虽视若缠了藤蔓的树枝,但坚韧无比,刀剑不惧!”
“难怪你们在我院中打斗不断,却没有刀剑撞击的声响……对了,你知道这伙人来此的目的吗?”
廊底安静了一会儿,才再次传出声音:“只知道他们要找一个小丫头……但没具体说是谁……”
“入夜进来找人却不亮灯?!看来是不想闹得人尽皆知!……行,你先好好休息!”慧玉站起来刚想走,可低头看了眼自己空荡荡的双手后,就又蹲了下去问道:“那个……你知道悦园里,哪儿有弓箭吗?”
“……不太清楚……只记得有个马房的马夫曾在人前吹牛,说他射术一流!房里挂着的弓是把名弓……”
*********
心急如焚的卞沧临压着心里的焦躁,安静的等着前去探路的莫慎行。
“殿下,”刚摸回来的莫慎行擦了擦额上的汗,低声说:“悦园这边没有人设伏。那伙人许是只探过欢居就下了手,并不清楚悦园的情况。”
“若是这样,那她就更危险了!”卞沧临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话音里都能听到他咬得牙冠咯嘣响。
“……楚伴读很聪明……应该……”
“我现在只盼着她胆小,不希望她聪明!”他一边说着,一边避开月光照得到的地方一路摸近悦园的高墙,顺手还留了给褚苍洝的暗号。
两个人一前一后翻进园子,脚还没站稳,面前就嗖嗖嗖的靠过来五六个人。
“黑甲卫侍卫长,风不止,见过太子殿下!”靠得最近的小胡子,压着声音行了见礼。
“……?你们怎么来得这么快?”卞沧临吃惊的瞪着他。
那小胡子只浅浅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殿下尽可安心!除了一开始被撞见的仆役死了几个,园子里其他的人我们大多已安置妥当……”
“楚琰呢?”卞沧临也没跟他多废话,直接了当的问。
“……不知道!”
“不知道?”
“是的,不知道!”小胡子轻叹了口气,语气里有点无奈:“我们的人没寻见她的踪迹!”
“她被那些鬼面抓住了?”卞沧临的眼神瞬间冷了十度。
“……不,我们很确信,鬼面手上也没有楚伴读的身影。”
莫慎行拍拍胸口:“我就说嘛,楚伴读很聪明,殿下不必忧心!”
“哼!”卞沧临白了他一眼:“那丫头不干点儿出格的事,能消停才怪!”
莫慎行赶紧闭了嘴,抠抠脑袋问:“那咱们现在是先去找楚伴读……还是先去收拾那帮鬼面?”
“鬼面!”卞沧临大步一跨,走在了最前面:“见到鬼面,指不定就找着她了。”
*********
来到马房的慧玉扒拉开最后一间屋舍,里面的人不知踪影,但墙上明目张胆的挂着用于显摆的弓箭。她取下来试了试,庆幸是她能张得开的力道。
拿了弓和箭矢,她转身就撞上了墙边木桌的桌角。一把扶住桌面上差点翻倒的罐子,一股子怪味传了出来。
她凑近了去闻了闻……是墨汁?!还是很廉价的那种。
借着月光看见桌上凌乱的草纸,慧玉突然有些明白了……之前给孩子们授课时,总有身影在后院门边若隐若现!想必那身影就是这个马夫的。
她摆稳了墨罐,刚准备抬脚,想了想,又收了回来。瞪着桌上散着怪味的墨罐看了许久,终于咬了咬牙,用那墨汁给自己染了个大黑脸。再看看身上浅青色的外衫……又咬了咬牙,举起那罐墨汁把衣裳前前后后都浇了个透……最后扯乱了头发……
她估摸着此刻的自己跟疯子已然没多大区别,然后抓了一把箭矢把箭头都搭在弦上,反拉着弓,蹑手蹑脚的摸出门去。
来到内院墙边,慧玉深吸一口气后,嘴里念念有词的挤开院门。
虽说之前一路无惊无险的顺着悦园外墙边的层层狗洞来了马房,可想要进入内宅,除了翻墙,就只能明目张胆的走这道院门了!
何奈爬墙术不济,想她堂堂的一侯府小姐,也只好装个疯卖个傻,抱着一丝正常人不会同傻子计较的想法走了进去。
院中依旧安静如斯,她藏在阴影中观察了好一阵才敢不顾泄露踪迹的疯跑。幸好头顶适时的来了好大一片云,将前一刻还亮堂堂的圆月给遮了个严严实实。
来到水青屋子的窗户外,她压着声音唤了几声:“……水青……水青……”
“……楚姐姐?”水青摸着黑顺着声寻了过来,小心翼翼的推开了窗子。
慧玉翻进窗户,摸索着抓住她的手,关切的询问道:“没事吧?”
水青先是摇了摇头,又突然想起眼前一片黑,怎么可能看得见?只好改用嘴回道:“楚姐姐,我没事!那些人还没来得及进屋,就被人给截住了。”
慧玉摸到房门口,把门开了条缝往外偷瞄。此刻云已散去,月光又把外面的世界照了个通透。屋外看不到人影,但打斗声也明显不太远。
“水青,我猜这伙人应该是冲着你来的。”她退回小屋的黑暗中,对水青解释道:“白天里来的那个货郎在你出现后就一直眼神不对!你在鱼嘴巷撞见的那人应该是也看到了你……估计那晚他就一直跟着我们的马车!大公子的车向来都是把我送至欢居,所以那货郎才会出现在欢居打探。”
“他们是想……杀我?”水青被吓得浑身发抖。
“别怕!”慧玉赶紧握紧她的手安抚道:“别怕!园子里的守卫在帮我们挡着,估计大公子也收到消息了正在赶来。我们此刻最重要的,是藏好!”
水青用力的点了点头:“楚琰姐姐……那我们要怎么藏?”
“你……忍得住臭吗?”慧玉很认真的问她。
水青一脸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回道:“能!在家乡时,跟着家里人收过燥矢卖钱!也帮人种过地,浇过肥水。”
“放心吧!不到那程度!”说完,她便一把抓住她,又翻了窗户。
********
卞沧临是没想到自己能看到这样一幅景色……内宅院子里,自己安排的守卫在场子中间打得如火如荼,场外的墙角里、树上、墙头……黑甲卫的那帮孙子看得是津津有味……就差没在手里抱二斤瓜子儿了!
“看戏?”他斜着眼瞟风不止。
风不止神态自若的回他:“皇令在身,只管安危!练手的,看护着就行。”
卞沧临恨恨的白了他一眼,带着莫慎行冲了进去。
“殿下!这鬼面……”莫慎行一边挥着手里的刀,一边提醒他。
“专心些!”卞沧临避开一招刺杀,回身劈了过去:“后面再说!”
有了他们两人的加入,鬼面们明显吃力了许多,没一会儿,褚苍洝也带着人马进了场。
眼看形势不对,鬼面里有人吹响了口哨……这时,从阴影中冒出来五六个人往各处房舍倒着什么东西,然后就见院墙外飞进来无数支带了火的箭矢。
“他们想烧房子……你还不动手?”卞沧临朝风不止喊话:“悦园的人你可是没找全的!”
风不止依旧淡淡笑着,给身后的人打了个手势,也飞进了战场。
“小心!”不知哪个角落里冒出来一句熟悉的声音,随即便是一支箭窜过去扎在一个想趁机偷袭他的鬼面身上。
卞沧临拦掉最后一支点了火的箭矢,一下子跳到那声音的身边,伸手揪住了她的后衣领:“你这一身又来哪弄来的?又臭又……你这脸!是想吓死我吗?”
“大公子说笑了!”慧玉嘿嘿嘿的傻笑,那一张脸又是汗水又是墨水,花得乱七八糟,“墨汁……便宜了点儿!”
“这就是你说的聪明?”他回过身去质疑正在绑人的莫慎行,然后就听见‘嘶啦’一声……某个想开溜的丫头的后背就这样亮相在了月光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