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那个警察也算得上是条汉子。
阿辉入狱后,他从来都没有让里头的人特别关照过阿辉。
还去看过阿辉两次,给阿辉带了两条烟进去,让阿辉好好改造。
他告阿辉,是因为阿辉做事太冲动了。”
“说白了,他就是个恋爱脑。”
朱小红冷嗤了一声道:“这样的人,竟然还是计算机专业的高材生,做事一点儿理性都没有。
你自己呢,你是怎么进去的?
被关了多少年?”
“杀人未遂。”
沈大杰的声音冷了几分,“我现在就后悔,当时太手软了。”
朱小红看了沈大杰一眼,淡淡的道:“说来听听。”
“我家很穷,我娘身体一向就不好,常年卧病在床,还要吃药,基本没什么劳动能力。”
沈大杰说道:“我爹是个砌匠,为了养活我们一家四口,给我娘凑医药费,常年在外做工。
我从小学习成绩就不好,我姐的成绩却一直都很好。
为了让我姐继续念书,我初中毕业后,就辍学了,跟着我爸学做砌匠。
那年有个包工头找到我爸,说是有人在云秀峰半山腰盖栋别墅,要求在三个月内彻底完工,给的工钱还挺多的。
我爸就带着我一起去了。
为了赶工期,包工头连安全防护网都没装,就让大家开工。
像我爸那种大工,更是天天没日没夜的被逼着连轴转。
别墅封顶的那天,我爸已经整整三个日夜没好好休息了。
他本来就有低血糖的老毛病, 开工没多久,就头晕摔了下来。
命倒是还在,一条右腿没保住。
肝、肾多脏器破裂。”
沈大杰说着,情绪有些激动,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哆嗦着点上,深深吸了一口后,才接着说下去。
“包工头当时将我爸送到医院,扔下两万块钱就离开了。
我当时年纪小,又什么都不懂,一直在医院陪着我爸。
直到我爸做第三次手术之前,医院找我催缴医药费,我才知道回去找包工头。
谁知包工头矢口否认我爸是在工地摔伤的不说,还说我爸根本就没参与别墅建造,是他自己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摔伤的。
还说之前帮我爸垫付的那些医药费,是我爸主动找他借的。
没想到我爸见他善良好说话,竟然诬陷讹诈他。
他不仅不肯再出钱,还花钱买通了其他工友做伪证。
后来我又找到那家别墅的主人,对方更不肯承认。
还拿出一堆伪造的合同,证明我和我爸都没有参与过那个工程。
不仅如此,别墅主人还跟包工头一起将我爸告上了法庭。
说是要惩罚这种忘恩负义,讹钱的骗子。
最后我爸出事不仅没有要到一分钱赔偿,还欠下两万块钱不说。
还被诬陷成了骗子,犯讹诈罪,判刑一年半。
身体康复后执行。
后来我才知道,包工头跟姓李的别墅主人是表亲。
由于没有医药费,我爸被从医院里赶了出来。
回家后,我爸身体的原因,再加上怒急攻心,连两个月都没挺住。
我家一下子没有了顶梁柱。
而我,未成年再加上是诈骗犯的儿子,在工地找不到工作。
只能靠捡破烂供我姐念书,和我妈的医药费。
两年后,我妈没挺住,也走了。
家里就只剩下我和我姐两个人了。
黑白颠倒,冤屈没处诉,其实那个时候,我就想过要报仇,让那个包工头和姓李的偿命。
但因为我姐,我选择了忍。
她那么优秀,已经上高三了,将来一定能考上好的大学。
如果跟我一样辍学的话,将来一辈子都会跟我的父母一样,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
一辈子受人欺负。
没想到有一天,我姐回来跟我说,她不想再继续念书了。
要跟我一起出来找工作。
那个时候我已经满十八岁了,工地上虽然找不到工作,但我在一家火锅店找了个服务员兼洗碗的工作。
虽然依旧穷,但只要辛苦些,供我姐念大学没有一点儿问题。
我当时就对我姐发了好大的火,用我爸的死,和我不去找李家人报仇为理由,逼她回去念书。
我姐怕我真的做傻事,哭着回了学校。”
沈大杰说到这里,突然将手里的烟头直接在掌心摁灭,缓缓蹲到了地上。
他用手抱住自己的脑袋,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呜”声。
陈三三和林洁、黄四清全都被沈大杰突然的举动惊得愣住。
怔怔的望着他。
只有朱小红面色不变,静静的望着他。
“我错了,真的是我错了。”
沈大杰“呜呜”的哭着道:“我不该逼着我姐回学校。
如果我那时候没有逼她回去,她也许就不会死。
就算我们一直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但至少,我们还有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