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策放下了手中的卷册，轻轻摇了摇头。
“掌门师兄，深夜客来，可有美酒？”
门外一条高长身影跨步而入。
天策道：“慢来，慢来。”
施了一个小小牵引法术，将一大桶清亮亮的水犹如瀑布一般兜头浇了下来。
沈颂身形定格呆若木鸡。
“掌门师兄，你这有点过分了。”
沈颂甩了甩头，身上热气蒸腾。衣物立时脱水干躁。沈颂一脚跨了进来。
“让我去办事的是你，现在讨厌我的也是你。人也是你，鬼也是你，师弟我太惨了。”
天策悠然道：“惨吗？师弟，你可不要昧着良心说话。”
“这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美差。”
天策又是一抬手，一道小旋风迎着沈颂刮了过去，吹的他衣衫鼓胀犹如风帆，脸形也变的十分夸张。
沈颂哀嚎道：“至于这样嘛，我只不过是在花丛中遛达了一圈，又没挑大粪，你至于嫌弃成这样。”
“无论花香还是粪臭，气息浓烈，在我看来都是一样的。不符合我修行宗旨。”
“是啊，是啊。”沈颂打趣道：“你也就喜欢喝两口破茶。”
天策笑了笑，桌案上小茶炉丝丝白气散逸，上去沏了一杯茶。
“师弟，我觉得现在来一杯清茶比较适合你。”
两个人一左一右，在几旁坐下。
沈颂眯着眼品了一口，美滋滋道：“好茶。”
天策失笑：“难得能从你嘴里蹦出这俩字来。”
沈欲摇头晃脑道：“这跟雨后荷花倍添娇艳的道理是一样的。”
天策惊讶道：“什么道理？”
“师兄，你又想考较我？”
天策表情很是莫名奇妙：“我不考你！”
沈颂笑道：“那换一种描述方式吧。俗语说‘英雄每多屠狗辈，烈女自古出风尘’，在万丈红尘中摸爬滚打，方能显出人性至贵。
就比如说这清茶，大醉之后尝来反而得其真趣。”
天策淡淡笑道：“师弟，你这是悟了。”
沈颂沾沾自喜：“我的悟性向来也不差的。”
“哦？是吗？”天策不动声色瞟了他一眼：“我听说，男欢女爱之后，会进入一种很特别的状态，思维会异常冷静，犹如圣贤仙佛，师弟，你大概还没有从这种状态中抽身而出。”
“咦，掌门师兄，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是去敲打阴阳双修府的，你想哪里去了！”
天策直直盯着沈颂。
沈颂举着双手投降：“师兄，你怎么了解的这么清楚？”
天策放下茶盏道：“略知一二，师弟。再说你的想法也不对。”
沈颂笑了笑：“请师兄指点。”
天策笑道：“师弟，你已经着相了。不管你喝不喝酒，茶还是那杯茶。不管有没有雨，花也还是那朵花。”
沈颂道：“虽然茶还是那杯茶，到我嘴里已经变了；花还是那朵花，在我眼里已有所不同。”
天策悠悠道：“难道真的没有长就显不出短了吗，没有死就没有生的概念了吗？说到底只不过人的分别心罢了，无明妄动，才有了种种比较和区分。”
沈颂干咳两声：“掌门师兄学富五车，见解超然。但是师弟我只是喝口茶无心感慨而已，你不用对我讲这么深吧。”
“深？”天策哑然失笑道：“我这讲的十分浅了。你若是见到散财真人，那才叫烦呐，一个头变两个大不可。他对这方面的研究可算十分深刻了。”
沈颂真人讶然道：“散财真人？难怪！”
散财真人独立特行，在太玄派中声望不弱。若真论起辈分，比他们还高出了一辈。
散财真人最引人注目的一件事，就是在天经堂无日无夜抄经，抄了整整三百年。在所有人都以为他此生止步鼎成之境，他却终于破关而出，问鼎凝实。
沈颂问道：“我听说散财真人现在好像是忘机山庄的执长。”
“是啊，好好的天经堂主他不干，偏偏跑过去和斩灵师制灵师搅合在一起。此老性情犹如赤子，旁人难以揣度。”
沈颂道：“我在回来的路上，看见丁冲往忘机山庄去了。这小子不会被散财真人给洗脑吧。”
天策微笑道：“如果是你，想洗脑也不成。散财真人心如赤子，丁冲却是货真价实的赤子。这两人相遇是上天的安排。”
沈颂一扬脖，饮茶如灌烈酒。天策看的眉头直皱。
“师兄有心了。只是连我都听不懂，丁冲又能懂什么。”
“至于能不能听懂，那就是他的事了。”天策顿了顿：“以他的资质至少会比你强。”
沈颂面无表情：“师兄，你这茶叶也不咋地，不如扔了算了。”
蓝宇又塞住了耳朵，和司徒昭划拳玩的不亦乐乎。
至于其它人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丁冲和散财真人的交谈。
散财真人喝酒吃菜怡然自得，丁冲却有些神不守舍了。散财真人的话像是一块石头砸进了心湖里激起了阵阵莲漪。听上去十分有道理，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对。
“前辈，‘向道而生，与道争锋’，这真是祖师当年留下来的话？”
“你在怀疑什么？”
丁冲想了想道：“总觉得似乎有些魔性难改。”
散财真人微笑道：“难得你敢质疑，至少我这傻徒弟就从来没有怀疑过。”
郑钱面色变了：“师尊，难道你会骗我？”
“当然不会。”
郑钱舒了一口气。
“这句话确实不是祖师留下来的。”
“啥？”郑钱惊了。
“但和祖师留下来的没有区别。”
郑钱懵了，丁冲轻咳一声：“前辈，你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散财真人一脸严肃道：“这是本座在天经堂抄经三百年，纵观太玄历史，遍览真纪海域波澜，用心揣摩出来的结果。本座认为这也是当年升玄祖师的用意。”
散财真人说的冠冕堂皇，但是郑钱根本不买他的帐。
郑钱气愤道：“原来你这么多年一直在骗我！”
散财真人大摇其头：“劣徒！你怎么就听不懂为师的意思。”
丁冲眼见这师徒二人要置气，忙道：“前辈，我懂了。”
散财真人眼神一亮：“那你可同意祖师的看法？”
丁冲心中暗觉好笑，这明明就是你自己的看法。
丁冲沉吟道：“弟子入门尚浅，对于祖师的看法并不能完全领悟，如何敢非议。”
散财真人笑道：“你有想法说出来便是。”
郑钱道：“他有什么想法，这家伙惯会胡说八道，欺神骗鬼。”
散财真人冷道：“我允许你胡说八道，有什么想法尽管提。”
郑钱悻悻闭嘴
“我能不能提？”
问话的是蓝宇，他不知何时又将耳塞取了。
散财真人点了点头。
“如果我没猜的话，真人的意思是以入世之心求出世之法？”
散财真人淡淡道：“一半一半。”
“既有出世之法又何必舍近而求远？”
“狂妄！既不入世，何出世！”散财真人语气陡然转厉。
蓝宇不卑不亢：“我心如剑，澄照大千。如堕凡尘，如陷泥淖。”
“你不愿沾因果，因果来找你，又该如何？”
“唯有一剑平之。”
散财真人欣然道：“好气魄，无光圣地的确不凡，明明剑走偏锋，却有着堂皇气象。此为无情之道。”
郑钱问道：“那咱们的是有情之道？”
散财真人点头道：“也可以这么说。”
“那究竟哪个更厉害？”
散财真人道：“无光圣地迄今为止也只出了无光剑尊一个不世奇材。两个问鼎。你说哪个比较厉害。”
郑钱声音大了起来：“那自然是咱们太玄的有情之道更厉害。”
听到这里，蓝宇又塞住了耳朵，心道，只有剑尊他老人家一人，便压制的海域风浪不起，谁又有剑尊祖宗厉害。
丁冲忍不住问道：“蓝兄，你这老是塞来塞去也不嫌麻烦？”
散财真人呵呵一笑：“情到浓时情也无，无情却被多情误。无情之道，逆天而行，不合人性。这小子以后有的罪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