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早朝散的有些早,老皇帝的身体大不如前了。
辰正时分,一众王公大臣陆陆续续的走出金銮殿。
众人神色各异,有的人满脸的震惊愤慨,有的人则是一脸悲痛,还有的人不住的摇头惋惜。
他们都在讨论着右十六卫大将军傅狄——也不知是得罪了什么人,一夜之间傅家死了个干干净净。
傅老将军被发现的时候四肢都不见了,只有光秃秃的身子上顶着个脑袋,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死不瞑目。
那场面想着就让人汗毛倒竖。
钟吾琅琦走在逸亲王身后,眼见身边的同僚们尽是在谈论着惨死的傅将军,几不可察的轻笑两声,对身前之人小声说道:“王爷,火候到了,只是还得劳您去御前跪上一跪。”
“贤弟说的什么话,何劳之有?不如我现在就去好了。”
一袭紫衣的王爷弹了弹宽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微微仰头看了眼初升的太阳,眯了眯眼睛。
求那个老东西让我见见母妃,又怎么能算劳呢?
呵呵,这不是身为人子应该的吗?
这般想着,原本要回府的人换了路线,转身又折回了皇宫。
巳时初,司天台的郑征明在御书房外求见圣上。
“王爷?”
他见到跪在门口的逸亲王吃惊了一瞬,但是马上就被召见了,也没空给他表演惊讶。
“平身吧,爱卿为何事求见?”
皇帝现在对这个郑监正颇为满意,自然也就有兴趣听听他又来求见所为何事。
“臣惶恐。”
原本已经平身的郑监正又跪了下去。
“但说无妨!”
“昨夜臣观天象,大昭龙气已然恢复了清明,只是——”
皇帝听了前半句只道真真是神奇,果然有些本事。昨夜刚刚处理干净,这就看出来了?
可眉头还没舒展完全又皱了起来,“只是什么?”
郑监正又伏了伏,“只是北方混沌,恐战事已起。”
“同时一直被浊气笼罩的开阳星昨夜突然亮了起来,浊气散去龙气缠绕,且伴随着金光,实乃吉象。”
“混账!北方哪来的战事?!”
皇帝猛的拍了下御案,蘸了墨的狼毫从笔架上掉了下来,落到桌案上,滚了几圈留下了一串痕迹。
这岂非是胡言乱语!有战事自己怎么会不知道?看来这监正还是水平有限,差些火候!
“圣上息怒,是微臣学艺不精!还请圣上饶恕微臣胡言乱语。”
“罢了,开阳星是怎么回事?金光又是什么意思?”
“回圣上,此星乃是武曲星。至于那层金光,臣斗胆推断此人至诚至孝,拥有一颗赤子之心。”
老皇帝坐在龙椅上,手里摆弄着朝珠,脸上没什么表情更看不出喜怒,盯着殿下跪着的人看了良久。
“行了,你退下吧!”
郑征明起身后弯腰倒退着离开,在门口冲着逸亲王又拜了一下,便大步离去了。
……
疆州府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兵分几路一起搜查,几个时辰下来竟是毫无所获。
只得满城贴了重金悬赏的海捕文书。
“小人真的看见了,寅时小的刚敲完更不久,看见几个人鬼鬼祟祟的进了小甜水后巷。”
“具体几个小的倒是没看清,怎么着也得有三四个吧。”
更夫穿着件打着补丁的灰麻短袄,头上裹着棉巾,双手抄在一起弯着腰,笑容谄媚讨好,又带着热切的期待,小心的瞄着守着告示的官差。
这要是领了赏钱过年就可以好好的置办置办了。
官差原想直接把人撵走,可是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不少,不好食言而肥,于是摸了几个铜板扔给了更夫。
“记住你了,等核实了消息抓到了人,你再到衙门来领赏!走吧!走吧!”
说完拨开人群去向刺史报告这个消息。
小甜水巷一共有二十三家店,挨着后巷一侧的有十一家,花影阁就是其中之一。
申时初来了大批的官兵。
此时天还大亮,楼里很冷清,几乎没有客人。
“呦,李司马,您可有日子没来了,今儿这么早?您带着的这些人是……”
吕娘见人进了楼里,带着笑脸便迎了上去,这姓李的是常客,好色又贪财。
“站远些!本官在追拿要犯!”
姓李的看了眼身旁的将军,一把推开就要贴上来的吕娘,厉声问道:“今日可有五名男子来你店里?”
“大人,奴家开的可是花楼,客人全是英俊的男子,不过今日还早,倒是还没几个客人呢。”
“去!莫要插科打诨,有或没有搜了才知道!”
“冯将军,您先走。”
李司马推开挡在身前的人,恭恭敬敬的请身边的老将军先进。
这个一直四处观察的老将军正是冯砚林,这十一家店,要说藏人,最有可能的便是这个花楼了。
吕娘心中惊讶了一瞬,这老头莫非是辛家军的?疆州可没有这般的老将军。
姓冯……
吕娘盯着冯砚林的眼神能喷出火来。
“你们都在大厅待着!谁要是放肆,休怪本将不留情面。”
吕娘这下也不能跟着了,坐在大厅里等待,四周都围了官兵,楼里的姑娘们都被撵出房间聚集在了大厅里。
从一楼到三楼,时不时的传出来翻箱倒柜的声音,也不知道什么人才能藏进妆奁上的匣子里。
不止花影楼一处,整条巷子都是差不多的情景。
……
“报!”
酉时末,京都的天已经黑透了。
一匹宝马畅通无阻的从城门一路狂奔进了皇宫,马背上的人几乎都要坐不起来了。
策马之人最外面穿着一件朱红色的对襟马褂,前胸后背都是金线绣的大字——八百里加急,腰间挂着一枚黄色圆牌,仔细看上面竟然刻有龙纹。
这人刚刚下马,一阵天旋地转便直接晕了过去。
禁卫军紧忙将人抬到暖阁里,手忙脚乱的从他身上搜出急报,一刻也不敢耽误,不多时信筒就送到了皇帝的手中。
【腊月十九,胡塞十二万大军突袭真宁、良源,驻军奋力抵抗,伤亡惨重,请求朝廷遣帅派兵。敬请圣裁。】
怎么可能?
皇帝震惊的无以复加!
他震惊的不是胡塞来犯,而是几个时辰以前,他还在御书房里呵斥了那个说北方战火已起的郑征明!
他竟然算的这般的准!
那龙气缠绕的开阳星?之前被掩盖,说的岂不是老八?因为那个孽种的浊气被掩盖……
赤子之心,那儿子为了见母亲一面已经跪了一天了……
“传太子、辛朝海、尉迟瑾进宫议事!”
皇帝的声音有些疲惫,可是战事紧急,一刻也拖不得。
……
花影楼里,土匪一般的兵将从一楼仔细的翻到了三楼,什么也没发现,可是姑娘们的银钱首饰却短了不少。
“要是看见可疑的外乡人,赶紧上报官府,知道了吗?”
这姓李的竟然还能这般义正辞严!
“李司马,您放心吧!有问题一定马上告诉您!”
吕娘风情万种的将人送到门口。
这个让人恶心的男人,临走还要悄悄的在老娘身上摸一把。
官兵走后,这楼里就像被打劫了一般,晚上肯定是不能开门做生意了。吕娘安抚了一下姑娘们,便让她们各自回房间整理拾掇一下,早些休息。
等到巷子里彻底的安静下来,吕娘才把房门落了锁,拉开机关进了密室,对着一个隐蔽的通气孔轻声喊了一句:“出来吧!人都走了!”
在下面一层大眼瞪小眼的五个人终于能出来了。
炎苏走在最前面,手里拽着辛止的腰带甩啊甩的,三个暗卫跟在后面。
一层密室的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酒菜,看上去还挺丰盛。
围炉排骨,葫芦鸡,妃子笑,烤茄子,烤羊腿,肉夹馍,还有几壶桃花酒,算是很有北方特色了。
“都坐下,一起吃!”
炎苏拉着辛止在桌边挨着坐好,又招呼在一旁站着的四个人,“快坐,难道还让我请你们不成。”
四个人互相看了看,倒不是不肯坐,而是只剩两把椅子了。
炎苏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于是看着吕娘问道:“方便再拿两把椅子吗?”
桌子不算小,六人同坐勉强坐的开,吕娘挨着阶梯口,坐在炎苏的对面。
桃花酒还挺香的,跟这北疆有些格格不入。
众人先是安静的吃了会儿东西,吕娘才说了今日的情况,包括官府的海捕文书。
“辛家军这是要造反啊!”
炎苏听完冷哼一声,看来限制外乡人也是怕哪个走漏了消息。
这般不管不顾的追杀自己,只怕是最近就要动手了,只是自己的死活就那么重要吗?
话音刚落,炎苏立即觉得这般说很是不妥,赶紧拉了拉辛止的手。
“阿止,你别多想,也许你父亲……我是说辛老将军,或许他并不知情。”
还没等辛止有什么反应,坐在一旁的吕娘突然双掌大力拍桌,噌的站了起来。
“辛朝海那个狗贼是你的父亲?你是辛家人?”
吕娘脸上的柔媚尽数褪去,原本因为喝酒有些红润的脸变得铁青,瞪着眼睛看着辛止,嗓音也尖锐了起来。
这一嗓子,让桌上立时安静了下来,包括炎苏在内,都不解的看着吕娘。
辛止吓了一跳,但还是点头承认道:“没错,辛朝海……正是家父,吕夫人您是认识家父?”
这话听着像是有过节啊!还是不小的过节!
“好!好!好!”
吕娘连着点头道好,随后给自己倒了杯酒走到辛止身边,冲他嫣然一笑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将酒杯倒置放在桌上说道:“原来是辛公子,是奴家眼拙了。”
辛止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要敬自己酒吗?
其他人也没看明白她这是何意,视线都跟着她转。
可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这吕娘是什么意思,一把锋利的匕首就对着辛止的心脏猛的刺了下去。
“吕娘!”
褚卫尘坐在辛止身边,刚才吕娘放下酒杯迅速从靴筒拿匕首的动作被他尽收眼底,几乎和吕娘同时出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炎苏猛的站了起来,一把将辛止拉到身后,仔细的检查了下他身上,并没有被刺到。
随后转身向着吕娘走去。
“炎苏,我没事!你冷静。”
辛止感觉小王八蛋炸毛了,连忙从身后抱住他往后拖,将人按到床边坐下,“别气,我没事,先问问她是怎么回事。”
当啷!
吕娘心知没什么机会再动手了,于是把匕首扔到桌子上,随后又瞪了褚卫尘一眼,声音冰冷,“要你多事!”
锦风和王立勋已经站到了炎苏身边,防备的盯着吕娘,心里都在琢磨,难道这人是久居北疆已经叛变了?
可是也不对啊!
只有褚卫尘一声叹息,他料想吕娘不是叛变,只怕是和辛家有什么私仇。
当年来北疆的时候,吕娘就是主动请缨的,似乎是为了追查什么事情,可具体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说说吧,理由合理我让你死的痛快点!”
炎苏的肩膀被辛止死死的按着,他觉得有些好笑,阿止是觉得他会变身还是怎么的?
“多谢主子仁慈。”
吕娘单膝跪地,但是没什么认错的态度,仍旧死死的盯着辛止,要是眼里的恨意能实质化,恐怕辛止都被捅成马蜂窝了。
“不过属下没什么好说的,我和辛家有私仇,血海深仇!要杀要剐,属下都认了,只是没能杀了辛朝海的儿子,实在可惜。”
褚卫尘连忙跪到吕娘身边拉了她一下,眼神示意她闭嘴。
“主子息怒,她就是一时犯了糊涂,她只是和辛老将军有仇,不干小将军的事。”
“放屁,上梁不正下梁歪,辛家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吕娘毫不领情,看着辛止的眼神是毫不掩饰的憎恨和厌恶。